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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情如流水脉脉

“什么事?”

帐内空闲,元阳不着痕迹地逡巡一圈,随意找了个椅子坐下。

她见他背手立在灯下,被描得半明半暗,故作散漫:“我父亲来信说,奉朝横渡陵水,不日抵达陵渡,王爷已决定改道罗城,定在城外相会?”

他逆着灯影,被照得眉目朦胧,说:“有这么一回事。”然而话音一落,他又厉了嗓音,“来人!上茶——”

帐子外,宝珠揽着披风,看奉茶的人急急忙忙地进了去,再次瞧了瞧周围。

茶来得又急又烫。

一揭开,茶水滚滚,连茶叶都没有泡开,元阳不由得重新盖上。她有一丝古怪的厌烦,语气却平静:“你这样避嫌,是怕未来妻子听闻,还是怕太子起了嫌隙?”

他始终一半没在灯影里,一半含在烛光下,听她开口讽刺,神情淡漠:“于情于理,都该知节守礼,帐中无人伺候,难免传出闲话。”

元阳弯起嘴角,眸光比方才讽刺两分:“伺候?听说你府上有一名医女,这回接亲也带着,怎么不见她在帐中伺候?”

独孤无忧一垂眼,碗里头茶梗浮浮沉沉,茶色清淡。他头也不抬,抚着滚烫的茶碗边缘:“有话不妨直说。”

“上次在马车里见到的,就是这位医女罢,你却骗我说是什么花魁娘子。”

不待他答,元阳端茶吹了吹水雾,在氤氲里吐露揣测:“不知谢郡主见了又如何自处,要她知道你恰在成婚前纳了姬妾?这时候反倒不知道避嫌。”她一字一句叫人胆战心惊,“大费周章地在渡口将人捉回去,原来她有大用?”

话音一落,他浓眉一凛,目光直勾勾地戳向她。

元阳不甘示弱地放下茶碗,手一松,茶盖“啪嗒”一声撞在碗沿上。

两人视线相对,久久无话。

直过了好一阵,她才似笑非笑地问:“说起来,谢郡主是否有命来春京呢?”

烛火应声跳跃,他目光微沉。

茶碗的烫还残留在指尖,元阳掏出帕子擦手,有意无意地看向他的衣领:“再说起来,你这脖子上的伤当真是喝醉了酒?你喝醉了酒却也不至于摔到花丛里,旁人更近不了你的身……难道你同她已有了夫妻之实,有什么见不得人?”

紧绷的心弦霎时一沙。

独孤无忧靠向椅子,支着脸,眉目挟了一丝冷笑:“你很会编故事。”

她也笑:“作王爷世子的,有个伺候的人倒也稀松平常。”只是话音一转,连带着气氛也凝固了,“她是你从矿场带回来的人?矿场的事还好?”

他还是倚在椅子,指尖点着额角:“我府上的事你倒是知道得一清二楚,难为你到处搜刮。有这些旁门左道,不如拿去讨好宫中,何必生事?”

元阳眯了眸子,旋即走到他跟前,俯身按住椅子,微微一笑。

他抬起眼帘,四目相对,近在咫尺。

此时她双手撑按在圈椅上,居高临下,半压烛光,也试图压倒他。都说将门虎女,她有一双夺人心魄的眼睛,似漩涡将他裹映。她十分放肆地描摹着他年轻的眉眼,似要读懂他的丝丝痕迹:“你近来种种变化,倒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莫非动了真心?”

独孤无忧一动不动,后背被椅子硌痛却避无可避。她眼神锋利得像狩猎时的狠硬,他幼时不爱骑射,她却骑射皆精,更爱逐鹿……现在,他就像她弓箭瞄准的猎物,受她追逐,被她威胁。

“你为什么来?”

“为什么来?无忧,你不如说说看。”

戏谑视线一落,映在他衣领里的旧伤上,那样暧昧的伤法……自从十一岁后,他从不让人近身,更厌恶疼痛,是,他极怕痛的一个人。

她又意味深长地看向他,看他俊眉修眼分明紧绷,喔,他极在意这医女。

言至于此,再不懂来意就是傻子。

他轻轻嗤笑:“你不许我爱人,也不许我有别的人?”

元阳还是微笑。

他暗敛眉目,实则万般挑衅:“难不成我爱了哪一个,你就要杀了哪一个?太子妃。”

她笑开了,叫人摸不清心思:“世子爷,我为什么要杀了谢郡主?你帮我做了东宫太子妃,谢你还来不及,为什么害你?”

他锐利地盯着她的眼睛:“那你是想与我结盟?”

“你不正是这样打算?否则为什么帮我?”

独孤无忧似笑非笑,隐隐讥诮。

她撤了手,审视了他好一阵又问了个极要害的问题:“这一回,郎家倒向哪头,无忧?”

他理了理领口,手指顺着衣襟滑下,看似风轻云淡:“为什么这样问?”

“我们三家或许要押不同的宝……叶蓁蓁定是指婚给穆宇,皇后更自有主意,哪怕叶大将军并不偏帮,只是宫里一旦争斗,这太子妃的位置坐不坐得稳,还要两说。”

“你在担心太子被废。”

元阳目光幽幽,笑得似真非真:“郎家举足轻重,就看他们是不是想做下一个叶家,毕竟郎姐姐……看她想要做谁的皇后。”

“你真是会揣测,元阳。”

她淡淡应了一声,又瞥向他平静面色:“至少不会是你,无忧。”

独孤无忧沉默地影在灯下,没有接话。

“不如你来说说,你会帮谁?”

“该是谁,自然是谁。”他语气寥寥,并不在意。

元阳漠漠一凝,猜不透他眼波流转时的心思,那烛光似天堑,蒙在他的身周,不得靠近不得揣摩。

但她到底不是来同他争论,也不要他警惕十分,转而叙起旧事:“自从罗城遇袭,你就慢慢变了一个人,我猜不到你的心思,也被你疏远。”她顿了一下,缓解喉间滞涩,“你从前性情温良恭谦,处处烂漫,现下却又冷又硬,难道寒暑春秋当真消磨人的心性?难得与你闲暇谈空,总这样针锋相对,只觉可惜。”

她说着怅惘,再将这数年隔阂全盘托出。

然而他抿着唇角,静静地望向帐子,不为所动。

她径直越过茶案,握住了他的手,十分情真意切:“其实今日见了你逍遥自在很是欢喜,我一直希望你过得快活,也希望你做从前那样的人,你本该是那样的人。”

什么人?从前那样的人。

从前是什么人?现下又是什么人?

闻言,他转头,眸光清晰,那张娇美的小脸不经风霜,她或许并没有变,一直情深如故,待他的心,别无二致。

“你不信我?无忧。”

独孤无忧任由她握着手,眼神却越过了她,定在她身后的那一块羊皮图上。图上天地纵横,沟壑丛生,罗城不过弹丸一隅,堪堪扭转乾坤。

“我死在罗城许久了,元阳,我的父母,还有长欢……太子一家,都死在了罗城。”

手渐渐从她的指下抽离,渐渐空乏。

他垂下脸,被灯影吞没了情绪,就像空有躯壳,但他静静道谢,罕见地露出真实情绪:“我知道你爱护我,待我同从前一样,你原本就是极好的人,元阳,一直都是,”他默默闭了一下眼睛,疲倦得不堪重负,“若是没有变故,兴许我们的婚约会成,这没什么不好。”

从前真实的快乐偶一忆起,反而教人不堪忍受,明明人与景从无过错,却再难得到同样的感受,是时过境迁,是人不我待,留下来的人却还要编织靡乱欢愉……他渐渐明白了那个人,他们都活得麻木不仁。

他们都变成他的模样,披着完好皮囊,空荡地行走在人世间。

“旧时依稀动人,好景难存。过去的事无非就是过去了,涉水步岸,川流不息。”

他微微笑了,眉目绚美得惊人,一种莫可奈何丝丝缕缕地缠绕在他的嗓音里:“你离我远远的才好,元阳,我既不会去爱你,也不要你来爱我,过路相识,无牵无挂,这是我能为你做到的事,也是你该做的事,明哲保身,元阳。”

字字句句如刻心门……只有痴人才刻舟求剑,他还是漂亮得暧昧,犹如纸卷泼墨,风采飘逸——就如她小时候期盼那样,要他长成太子那样绝世人物,她好来嫁他。

只是音容未变,少年心意难成,眼前这个人恰巧是无情的年纪,连回望也不肯。

元阳目光楚楚,一寸一寸抹去泪,沾满水色的手指湿漉漉地映着灯。

独孤无忧凝着她动情的泪光,胸腹涌起一阵冰凉,渐渐的,四肢百骸都发冷了,无可奈何的悲凉犹如浪潮推着他走向孑然一身。他只好慢慢挪开目光,在半盏明灯下,再次看向自己的手,一个男子能做到的事的确有限,揾拭不了第二个人的眼泪,更宽慰不了许多人,不过如此。

膝上双手却忽然一重,如花裙摆涨满了眼帘,原来是她伏在他的膝上,仰脸望住他。这张布满泪水的脸似曾相识,白皙盈弱,眉色依依。

他的母亲偶一对镜垂泪,情含三分,痛却十分。那时他只敢躲在宫纱后,偷偷打量她哭得那样惨烈,撕心裂肺却无声。

这样相似的情形里,他轻轻叹息着,挨到了她满是泪水的脸庞,掌腹浸满冰凉。

“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元阳。”

他把她扶起来,抹开她沾湿的鬓发,为她整理仪容:“明珠垂泪,黯然蒙尘,何必与自己较劲,元阳?何必搅进这些事情里来,就做一个金枝玉叶的郡主不好么?你到底是心仪于我,还是不肯放弃少年情分?你不肯认输,不肯输给世事无常,定要顺心如意……你抓住我,也困住自己,独孤无忧这个人更像你的一场旧梦,你受不了那样的缺憾——”

元阳看到他微垂的眼睫,情致动人,缓缓靠向他的胸膛,双手颤颤地环住了他的腰。他长高了许多,却一直瘦削,总是只能遥遥远远地望到一眼——幼时读那些扭扭捏捏的春闺词,偏觉好笑,再读时,却成了词中人。

“我见过他落泪的样子,他当真爱了漱羽娘娘,你说我不懂爱人,你自己又懂几分?若是做不成最爱的那个人,也不要过路相识……他心痛而死的,不是吗?我看过那样强烈的爱恨,不愿意做水中捞月的人。”

独孤无忧微微扬起头,睫下流露出薄凉,更吞咽下一阵苦涩。过了好久,他才勉强搭住了她的肩,声音发哑:“他不见得爱她,兴许她死后他才懂得他当真爱她,你不该学他的样子,更不该以为爱人就是你一生的事……他们都说他是帝王家的情种,这种事如何信得?一个人,难不成一生只是为了爱人?这纯粹谎言太美,叫人不敢去信,元阳,莫要做戏中人。”

元阳摇摇头,喃喃细语:“不,无忧,你不懂他,也不懂他们。”

他满身悲凉犹如霜雪浸过,提及母亲时难抑痛楚,只一味地紧锁眉头,抿唇不语。

烛光摇曳,一直蔓到看不见的缝隙里。

一帘之隔的帐外,身影独独伫立,三四步外的白芨察觉巡夜人来,食指抵唇,示意绕道噤声。

待巡夜士兵领命,他才又把手揣回袖子,再一前看,那个人已经走远,他与泽漆对视一眼,随即匆匆跟上去。

木过十里,夜天相接。

一刹那风焰飞舞,动静难分,夹在其中的摇铃似环珮击响,一下越过一下,重重击在心头。

在惊鸿殿的檐角上,也挂着这样的铃铛,响动时,却浑厚沉闷。

“素手承双镯,描眉浅。”

“宫灯听群鹤,动声声。”

那嗓音清美空澈,犹如一树花初初绽苞。

明窗前,衣裙婉转曳地,针线来来回回,散了满目的锦缎。正在绣衣的美人珠妆青丝,蛾眉点秋水,弱而秀致。

她听到打趣,浅浅一笑:“怎么回来这么早?”

出声的人出神地望着她,垂眉微笑,不语。

她继续做针线,一针一线灵动活泼,已堪堪出了模样,是一件绯红罗裙。他看了许久,径直坐下来,为她别好跌落的发丝。

她顿了一下,笑意动人:“有事告诉我?”

他抿着嘴角,眸光熠熠,反而推问:“为什么在做衣裳?”

“是做给元阳的,郡王妃身体不好,她自小没有穿过亲眷做的衣裳。”

他听了晃神,低沉地笑了一声,温柔搂住她的腰:“莫非你想要个女儿?”

她怔了一会儿,握着绣花针,又笑了:“不知道他们喜欢不喜欢妹妹,如果又是弟弟可怎么好,只说大人骗人。”

他亲了亲她的额角,将做了一半的衣裳拿来细看:“为什么不问问我?我想要一个女孩儿。”

她把他扯乱的绣线理顺,把衣裳夺回来继续做针线:“人说了不算,哪有这样的好事,哪怕你是一朝太子,也算不准这种事。”

他把她抱进怀里,亲昵地挨着她的脸庞,看向镜中双影,多了一丝妖异。

“我们再生一个女孩儿,要像你的女孩儿,不要像我,就像你。”

她听得痴了,哂笑道:“长欢和无忧呢?”

“已经足够像我了,门人清客都说他们同我小时候生得一模一样。”

他笑得极愉悦,怜爱地吻着她的发。

“是么,侄子也生得像你这叔叔,若不是穆宇差了半岁,就要分不出长幼了。”

镜泊天光,清晰倒出他绝世眉目,一丝薄凉衔在唇畔:“这有什么奇怪的,我同阿瑾生得很像,不过,穆宇倒是生得更像叶王妃。”

“他很喜欢你。”

镜中人一挑眉,旋即眼帘微垂:“你为昨日的事情吃味了,不高兴我将那只蹴鞠送给了他?”

怀里的人没有说话,咬了一下嘴唇。

他凝眉,细细描过她皎白脸颈,生出暗烈的渴望,不自觉把她环得更紧。她的呼吸随着环抱微微发窒,他却叹息一般:“他不过是别人家的孩子,待他好不过是看在阿瑾的面子上,既然你不喜欢,往后不许他来。”

她摇摇头,抚摸衣裳上的绣纹:“其实是长欢喜欢……无忧体弱,我们都太怜爱他,而长欢看着善言能辩,懂事大度,不过是学着做太子的长子,我很担心他,怕他将什么事都憋在心里,他什么都让着无忧,不是吗?”

镜中人应了一声,笑容倦冷。

“你待他们心细。”

第二天再上校场时,他和无忧都拿到了金缎蹴鞠。

他抱着那只金缎蹴鞠,遥遥望向台上,却看到那个人满目情意,讨她欢心一样指着底下,问她这样好不好。

他的母妃抿着嘴笑,依偎在他肩旁,看着他们兄弟怜爱十分。

然而那个人笑意盈盈,连看他们一眼也没有,那一刻,他看向场中那张一模一样的脸……无忧远远抱着球,皱眉狐疑地瞧着他,什么也不知道。

“主子。”

“主子?”

站在身后的白芨看人出神一刻那么久,也瞧向高高挂起的风铃,面露怀疑:“这有什么不妥吗?”

独孤长欢目放岚空,声色低哑:“没什么不妥。”

这纯粹谎言太美,叫人不敢相信……

星宿摇落,山风却杀尽残温,这话拿来问他,他也不懂,更不懂。

白芨本要泽漆把摇铃削下来,却见前头白衣摁住胸口,渐渐佝偻,一下子就摔倒在地上。

泽漆还没有反应过来,白芨已经闪身将人抱住,拧眉骂道:“还不叫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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