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夜色浓沉,月挂树梢,炭盆里的火苗微微跳动,满屋都是红薯的香甜气息。萧长绾吃完最后一口,满足地伸了个懒腰。
人一吃饱就容易犯困,累了整整一日,她还真想休息了。
可是……
回头看了眼那张木床——昨晚两人都不肯退让,硬是挤着睡了一晚上,可以后呢?李彧那个脾气,定是不肯睡地板的。
正想着,就见李彧站起来,在墙角边翻出几个旧钉子和一把锤子。
接着,他脱下鞋子站到床上,在床架两侧反复比对后,拿起锤子在两面的墙上都钉上了钉子。
“你在干什么?”见他敲敲打打,萧长绾忍不住问道。
李彧没回答,将锤子扔到地上,又拿出一块粗布帘,把布帘两边的绳结分别挂在墙面的钉子上。
布帘垂下来,一张床瞬间被分隔成了两半。
他这是在……分床?
萧长绾总算意识到了他的意图。
李彧跳下床,察觉到萧长绾的目光,眉眼敛起,语气硬邦邦的:“以后用布帘隔开,你睡那边,我睡这边,不准越界,听见没有?”
“哦……”
萧长绾讶异地盯着他看。
昨天晚上他不是还发火非赶她去地板上睡吗?怎么过了一天就变了,还特意买了块布帘把床分成两半?
不管怎样,这对她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本以为要日日和李彧上演争床大战,这下可好,他竟愿意分一半床铺给她!
她也不再多想,只暗自欣喜今后不用睡冷地板,一番洗漱后,便乐呵呵地爬上了床。
她睡在里面,脑袋陷在柔软的棉被中,李彧似乎还不想睡觉,微微侧身,能隐约听到他翻书写字的声音。
悄悄掀开布帘,昏黄的光芒下,李彧端坐在案前,正垂目在纸上写着什么,神情专注极了。
他居然从宫里带了笔墨书籍出来?
今天忙碌了整整一日,他好似一点也不累,都这么晚了,怎么还有精力读书写字?怎么在宫里时,也没听说过这位太子殿下有多用功?
萧长绾又想起在燕国皇宫时众人对李彧的评价。
不是都说他不学无术,顽劣浪荡吗?他好像也没有大家说得那么不堪?
萧长绾重新躺下,翻过身去,不知怎的,心里突然安定下来,困意也随之汹涌而来。
眉眼闭合间,屋内的油灯似乎被吹灭了,身侧床板微陷,布帘那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
李彧悄悄拉开床帘一角,见女孩睡得正沉,已然见了周公,嘴角一抽,无语地摇了摇头。
-
次日清晨,日光透过小窗照射进来,在布帘上投下细碎的光斑,萧长绾翻了个身,缩在温暖的被子里睡得香甜。
身后的布帘被“唰”的拉开,李彧冷冷的声音传过来:“喂,你打算要睡到什么时候?”
“嗯?”萧长绾迷迷糊糊地应了声,用被子将脑袋蒙了起来,“今天又不用干活,起这么早干嘛?”
真是服了,在燕国皇宫时,她每天被秋雯薅起来,好不容易出来了,怎么还不能睡个饱觉?
“谁说不用干活?”
李彧一把把她的棉被扯开,萧长绾身上一凉,猛地睁开双眼,就见他抱胸站在床前,眉心微皱,一双黒目锐利幽深。
“赶紧起来,跟我出去找活儿。”
找活儿?
萧长绾一阵愕然,慢慢坐起身:“什么意思?”
“你说什么意思?”李彧没好气道,指尖无意间触到腰间的钱袋,本就紧绷的俊脸愈发阴沉了,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萧长绾只好起床穿衣,走出房间,一阵寒风吹来,她忍不住一哆嗦,裹紧了身上的衣物。
厨房里传来叮叮当当的声响,她走过去,推开破旧的木门,见李彧正皱眉站在灶台前,慢慢熬着锅里的粥。
一看就是心情不佳。
萧长绾也不敢言语,乖乖坐下来,帮他往灶里添火。
粥的香气渐渐飘了出来,李彧拿了两只碗,把粥盛出来,两人坐在屋前的台阶上,迎着冬日的朝阳默默喝粥。
萧长绾偷偷看了他几眼,渐渐明白了他的沉默和烦躁。
方才她在厨房里转悠了一下,发现整个厨房就剩下几个红薯和小半袋米。
也是,昨日买了一堆东西,估计李彧身上也没多少钱了。
这才刚出宫的第三日,往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两人吃完饭就一起出门,按理说此时正值年关,需要用工的地方应该很多,但他们问了许多地方——饭馆、客栈、布庄,无一例外都吃了闭门羹。
两人才十几岁的年纪,半大不大,长得都细皮嫩肉的,一看就不是能干活的人。
特别是李彧,身上还透着股淡淡的矜傲之气,所以尽管他再三向人家争取:“我们俩都能干活,也能吃苦!”却还是被拒之门外。
寒风卷席,日色渐西。
萧长绾有些走不动了,垂着头跟在李彧身后,想叫他一声,又莫名不敢。
吃了一天的闭门羹,李彧的背影透着浓重的烦躁,这时候和他搭话,估计会被骂死吧?
正想着,她突然闻到一股淡淡的肉香味。
好香啊!什么味道?
回头一看,原来是路边的一个包子铺,卖包子的大叔正把一锅刚蒸好的包子掀开,刚出炉的包子白白胖胖,冒着腾腾热气,一看就很好吃。
萧长绾按了按肚子,眼巴巴的站在包子铺前,从早上到现在,她只喝了点稀粥,说不饿是假的。
“小姑娘,要吃包子吗?”大叔热情地招呼她。
萧长绾点点头。
“两个铜板一个,你要几个?”
“.…..”萧长绾一呆,小声道,“我,我身上没钱。”
“没钱?”大叔一下子变了脸,皱起眉头挥手赶人,“没钱吃什么包子,走走走!别在这儿耽误我做生意!”
“谁说我们没钱?”
李彧面无表情地走过来,把萧长绾挡在身后。
大叔打量他,见他虽一身贵气,身上却穿着旧衣,衣角袖口还沾着泥点子,当即冷脸道:“有钱就掏出来,没钱就赶紧走!没看见吗,后面一推人等着呢!”
“李彧……”萧长绾悄悄拉他袖口,“算了,我们走吧。”
李彧回眸,见她耷拉着脑袋,鼻尖冻得通红,大约是担心他和那包子铺的大叔起冲突,一直不停地拉他袖子。
他淡淡道:“你别管。”
从怀里掏出几个铜板,他“啪”地扔到桌上:“给我们拿几个。”
大叔见他真掏出钱来,态度立刻变了,用油纸包了几个包子递给他,脸上堆出油乎乎的笑容:“您的包子,拿好哈!”
李彧接过包子,没再理会他,拉过萧长绾的手腕往前走。
“李彧,咱们去哪儿啊?”
他却不回应,只是拉着她往前走。
萧长绾以为他生气了,只好道:“对不起……”
好吧,她是不该站在人家铺子前巴巴地看着,是有点丢脸。
李彧停住脚步,静看她片刻,从怀里拿出一个包子递给她:“吃吧,还热着呢。”
萧长绾一愣,接过包子咬了一口,肉香四溢,别说,这包子铺大叔人不怎么样,做包子的手艺倒是可以。
李彧拉她坐在路边的石阶上,两人一边吃一边看路边的小摊小贩卖力吆喝。
新春佳节,过年的气氛十分浓厚,街上的行人熙熙攘攘,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喜庆的笑容,小孩子举着各种颜色的灯笼,欢快地从他们眼前跑过。
有冷风吹过,萧长绾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再看李彧,他一直没讲话,悠远的目光不知落在了何处。
“李彧,咱们回去吧。”
“好。”
两人一起往回走,夜色渐深,月光将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这天晚上萧长绾罕见地难以入睡,明明累了一天,但她一直睁着眼睛望着窗外的明月,直到过了午夜才略感困意。
幸好,第二日的找工有所进展,有家客栈因过年间生意太好,正缺人手。
客栈老板本来也有些疑虑,但见他们态度诚恳,年关又确实缺人,便松口让他们先试试,每天给他们六十文钱,还多管两顿饭。
萧长绾喜出望外,拉着李彧连连点头。
两人便开始在客栈里打工,劈柴、洗碗、挑水,虽然杂活儿比较多,确实很累,但总算不用担心会饿肚子了。
几天下来,客栈老板对他们和善了很多,他姓李,五十岁左右,在京城开了十几年的客栈,为人十分和气。
本来见他们二人年纪不大,又都瘦瘦弱弱的模样,还担心他们做得不好,没想到他们这般勤快。
每日收工结工钱时,李老板还多给了他们十个铜板。
大约是他对他们太过照顾,客栈其他的工人似乎很有意见,萧长绾在后厨洗碗时,有个姓赵的老帮厨就不大爱搭理她。
过了大年初七,店里的客人有所减少。
那天晚上,萧长绾正在后厨洗碗,帮工老赵忽然探头喊她:“那个谁,跟我过来一下!”
萧长绾抬头:“我吗?”
“对,就你!”老赵有点不耐烦,粗着嗓子喊道,“愣着干嘛?还不赶紧过来!”
“.…..”萧长绾只好放下手里的碗,走过去道,“有什么事吗?”
“自然是有事,没事我喊你干嘛?”他吊儿郎当地看了她一眼,一脸凶相,“问这么多干嘛,还不跟我过来!”
萧长绾:“.…..”
这个人的脾气似乎不大好,听说他老大不小了还没成亲,从前在老家,整日浑浑噩噩的混日子,李老板跟他好像有什么亲戚关系,把他叫到京城,给了他一份糊口的工作。
他仗着跟李老板的关系,整日在后厨耀武扬威、吹嘘打屁,大家其实都看不惯他,但碍于李老板的面子,谁也不敢说他什么。
萧长绾跟他走到后院门口,见门口堆着几筐菜,老赵指了指这几个筐子:“这是明日的菜,你给搬到厨房去吧!”
萧长绾惊讶道:“这么多都要搬吗?”
“要你搬你就搬!哪儿这多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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