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他就是燕国太子。
难怪,她早就觉得“李彧”这名字很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
听说,李彧的父皇李允一年前亲率大军攻打楚国,却在征途中染上重病,不久便崩逝。
奇怪的是,李允没有将皇位传给他唯一的儿子李彧,反而下诏书让他的异母弟弟李濯继位。
彼时,李濯已在楚国当了十年人质。
李允驾崩后,李濯拿着继位诏书回朝,在张太后宫中大闹了一通。
张太后被逼无奈,只好下手书昭告天下,由李濯承继帝位。
但她也提出了一个要求,那就是必须立李允之子李彧为太子。
没想到,李濯居然欣然应允。
李彧的母妃在他很小的时候便去世,自李允崩逝后,李彧一直养在太后宫里。
宫中人对李彧的态度十分微妙。
一方面,他是燕国的太子,身份尊贵,再加上太后的照拂和他自身混世魔王般的性格,谁见着他都是毕恭毕敬。
可另一方面,在这层“毕恭毕敬”之下,潜藏着暗戳戳的轻慢和“等着看笑话”的心理。
李濯春秋正盛,迟早会有自己的子嗣,而张太后又已年老,无法一直替他撑着,李彧这太子能做到何时,其实谁也不知道。
太后还算康健时,自然无人敢放肆,可如今太后病重,风贵人又即将临盆,这些人的胆子便大了起来。
就像那日的秋雯,表面虽恭敬,背地里却满是不屑。
世人最爱看的,便是天之骄子跌落云端。
一转眼到了十一月,自那日以后,萧长绾再未见过李彧。
这位太子殿下的行迹可以用“神出鬼没”来形容,宫人们根本不晓得他去了哪里,太后原先就不大管他,如今病着,更是有心无力。
偶尔看到他从哪里窜出来,总是孤身一人,身边连个随从都没有。
那日清晨,萧长绾缩在棉被中瑟瑟发抖,屋外的寒风透过窗缝钻进来,混着“沙沙”的声音。
她是被冻醒的,哆哆嗦嗦地爬起来,想把窗户关紧实,瞥到窗外的白光,霎时便愣住了。
是雪,居然下雪了。
楚国位置偏南,气候温暖,甚少看到下雪,萧长绾望着被白雪笼罩的宫苑,一时怔愣,忍不住抬手抹了抹眼泪。
算起来,她来到燕国快一年了。
她想家了。
正愣神间,几个小太监忽然出现,在雪地里匆匆跑过,手中执着明黄的卷轴,边喘气边道:“快去各宫传旨,太后娘娘崩逝了!”
崩逝?
萧长绾一惊,以为自己听错了,听说这几日太后精神不错,怎么忽然崩逝了?
不久后,这寂静的清晨被彻底打破,宫女太监来来往往,匆匆忙忙,脚步声混着低微的啜泣声,在风雪中显得格外凄凉。
鸿藻姑姑没有露面,郑嬷嬷忙得脚不沾地,指挥宫人在宫里各处挂白幡。
气氛压抑而低沉,人人都垂着头不敢出声,偶尔哪里传来几句训斥之声,也很快被风雪裹挟,丢向遥远的天际。
然而白幡还没挂到一半,便被迫停下来了。
因为当天下午,风贵人忽然腹痛早产,所有太医都被皇上召去,宫里乱成一团。
风贵人一直生产到半夜,终于诞下一个小皇子,母子皆安。
皇上大喜,阖宫欢庆。
长春宫这边便更显冷寂,仿佛被遗忘了一般。
张太后并非李濯生母。
李濯的母妃姓周,出身低微却深受恩宠,与张太后结怨已久。李允继位后,张太后便把李濯派去楚国为质,待到李濯归来继位,周太妃早已去世数年。
多年积累的怨恨如同野地里疯狂生长的藤蔓,李允的猝然去世和李濯的登位打得张太后措手不及,最终无奈接受,二人平日里勉强维持表面上的和睦。
这场雪一连下了几日,地面上积了厚厚一层雪,一脚踩进去便深陷其中。
萧长绾握着扫帚的手已冻得通红,凛冽的寒风吹打在脸上,她不得不停下来,低垂着脑袋,使劲搓了搓双手。
太后一去,长春宫里的宫人明显懒怠不少,这几日秋雯她们总是不在,房间中经常只剩下她一个人。
终于把宫道清扫干净,她吸吸鼻子,走回到屋里,缩在角落里烤火,一回头,便看到了那把淡青色的伞。
这伞是那日李彧给她的。
听说太子殿下这几日一直在太后灵前守着,也不知怎么样了。
太后新丧,皇子降世,这位处境微妙的太子,往后在宫里的日子,只怕会更难。
直到太后出殡那日,萧长绾终于看到了李彧。
他也是一身白色丧服,微垂眼帘,面上并未流露出悲伤的神色,有雪落在他的肩上,积了薄薄一层,他仿佛毫未发觉,也不拂去,只麻木地跟随礼部官员的指引。
萧长绾微微抬头,看到了在风雪里飘摇的几块素布。
这场丧仪,其实十分简陋。
送葬的队伍稀稀拉拉,大多垂着头,脸上没有半点悲戚之意,反倒透着几分应付差事的不耐。
世道人心,何其荒凉。
丧礼草草结束,李彧被禁足于长春宫。
没过几日,上头便传下话来,长春宫的宫人要重新调配。
这下子,萧长绾总算知道了秋雯她们日日晚归的原因,想必她们早就知晓宫人要重新调配的事,便提前走动打点,想为自己争取个好去处。
自从太后薨逝后,这长春宫便如同冷宫般,没人愿意守着座空殿过日子。没几日,长春宫的宫人便都走了。
秋雯和晚樱一早便打定主意,想去风贵人宫里做事,这几日对那几个老嬷嬷百般讨好,终于得偿所愿,两人都被派去了风贵人的广华宫。
于是更加得意,临走前在她面前狠狠炫耀了一番:“听说你被留下来看守了?哎呀,真是恭喜你了,太后都不在了,估计以后这宫里的炭火都要断了……”
“秋雯姐姐甭理她,你瞧她那呆样儿!”
没错,萧长绾很“不幸”地留在了长春宫,她本来不甚在意,甚至觉得轻松了许多,直到发现,宫里的炭火好像真的没有了……
正值寒冬,若是没有炭火,只怕真要冻死在这里了。萧长绾撇撇嘴,只好去找和她一同看守宫殿的另外两个宫女,看她们那里还有没有多余的木炭。
那两人却不知去了哪里,偌大宫殿空荡荡的,漆黑一片,手里的宫灯勉强照亮脚下的三尺地。
她来来回回转了许久,没看到一个人,不会吧,难道这长春宫真的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有人吗?有没有人?”她怯怯地喊了声。
无人回应。
她又推开一座寝殿的大门,朝里面走了几步,殿中的一切都隐在黑暗里,举起宫灯,看到廊柱上画着一些模糊诡异的色块——是只描金的巨龙,双眼呆滞而空洞,正恶狠狠地盯着她。
萧长绾心里一阵发毛,莫名想起小时候听宫里老嬷嬷讲过的鬼故事,抬手抹了抹额上的冷汗,总感觉有人在暗中偷看自己。
算了,还是先回去吧,等天亮了再说。
她打定主意准备原路返回,身后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巨响,方才还虚掩着的殿门,被寒风吹得猛地关上。
萧长绾被吓得跳起来,“啊!”的一声,手里的宫灯被她扔飞出去。
没有了宫灯的光亮,四周的黑暗又深了几分,萧长绾僵在那里,后知后觉地缓过神来,按住自己那颗狂跳不止的心。
“没事,没事,风太大了而已。”
她小声安慰着自己,心口却愈加发慌,只想赶紧离开这里,哆哆嗦嗦挪着步子,在黑暗中一点一点地往前走。
只是走着走着,她忽然脚下一绊,好像踩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朝前倒去。
“啊啊啊!”
她再次惊叫起来,双手乱挥乱打,竟触到一个温热的躯体。
她一滞,这是什么东西,是人还是鬼?
她一动不敢动,保持着原有的姿势,感觉到她手下按着的胸口正急促地起伏着。
是人?
萧长绾壮着胆子慢慢凑过去,她的眼睛已经熟悉了黑暗,借着从窗缝透出的微弱的光,她看清了身下之人的脸。
他是,李彧?
“李彧?你怎么了?”
她试探着喊他,推了推他的胳膊,他眉头微蹙,脸色苍白,大约是听到有人喊他,喉间溢出几声含糊不清的呓语,似乎在喊什么人。
察觉到他的异样,萧长绾小心翼翼地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滚烫的温度从她的手心传过来。
“好烫!”她飞快地缩回手,“他不会是发烧了吧?”
虽然没遇到鬼是件好事,但是碰到一只生病的太子比碰到鬼更麻烦些。
“李彧,李彧?”
她又尝试着唤他,轻推他的肩膀,李彧的双目动了动,猝然睁开眼睛,满是戒备地盯着她:“谁!”
恶狠狠的模样吓得萧长绾浑身发毛。
“我,我是萧长绾啊,你不记得我了?”
“.…..”
李彧瞥她一眼,强支撑着地面站起来,萧长绾想去扶他,却被一把推开。
“你要去哪儿?你生病了!”
“要你管!”他脚步虚浮,摇摇晃晃地朝前走。
“你!”
哼,不管就不管,萧长绾撇嘴看着他摇晃的背影。
谁知他没走几步就重重地摔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萧长绾心里一紧,连忙跑过去,他的脸比方才更白了,唇上一丝血色都没有,她试着喊了他几声,他双目紧闭,一点反应都没有,像是彻底失去了意识。
怎么办?他不会死吧?
萧长绾有点慌,脑中飞速运转。
不行,得赶紧去喊人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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