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身冲了出去。
夜色浓重,寒风刮得她脸颊生疼,她忍不住抖了一下,却不敢停下,提着裙摆一直往前跑,心脏也跟着剧烈跳动。
幸好,太医院距离长春宫很近。
萧长绾扶住门框大口喘气,抬手重重拍在门上:“有人吗?快开门,开门啊!”
她的手拍在门上发出“砰砰”的声响,在夜晚中格外响亮,奇怪的是,喊了很久都没人出来开门。
难道太医院晚上没人值班吗?这可怎么办?
萧长绾着急,砰砰砰拍得更重。
“有人吗,有没有人?”
“谁啊!”门终于“吱呀”一声打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出现在她眼前,瞪着眼睛看她,“你谁呀?”
他生得魁梧,留着络腮胡遮住了半张脸,一身浓烈的酒气,萧长绾被他的样子吓到了,还举着手保持着拍门的姿势,结巴道:“我,我找太医……”
男人眯着醉眼,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谁病了,你呀?”
“不是我。”萧长绾连连摆手,“是,是太子!他好像发烧了,赶快请太医出来跟我走一趟吧!”
“太子?”男人摇摇手,闭目含混道,“什么太子?我怎么不知道这宫里还有位太子啊?”
萧长绾嗅到了他身上的酒味,这人莫不是喝酒喝糊涂了吧?
萧长绾急道:“那,那就是有人,有人生病了!求求你,赶快去叫太医出来吧!”
“你急什么?老子就是太医!”男人打了个酒隔,跌跌撞撞地走出来。
“你,你是太医?”
萧长绾有点不敢相信,从没见过喝这么醉的大夫。
男人一把揪起她的后衣领,像拎小鸡似的拖着她往前走:“愣着干嘛,带路吧!”
“等等,没有别的太医在吗?”
先不管他到底是不是太医,醉成这个鬼样子怎么给人看病?
萧长绾尝试挣脱,奈何男人力气太大,一边走一边骂骂咧咧:“你少废话!”
他的脚步有些踉跄,又连打了几个酒隔:“我可告诉你,今天晚上就我一个人值班,你,你就死马当活马医吧!”
-
李彧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春日暖阳下,一个女人坐在树影之下,在小桌上揉着一团糯米面。
“阿彧快来,母妃在做你最爱的粉蒸糕!”她指尖上沾着细细的面粉,微笑着冲他招手。
“母妃……”
他呆呆地走过去,见小桌上摆满了刚团好的点心,是母妃经常给他做的楚国的点心,淡淡的甜香气萦绕在他的鼻尖,他伸手想拿一个,却只碰到一片虚无,母妃的身影也消失不见。
他一转身,听见寝殿里传出母妃悲戚的哭声。
“母妃?”
听到这声音,他心里一紧,赶紧跑过去,果然看到父皇负手站在母妃面前,而母妃跪在他的脚边,拽着他的衣袖苦苦哀求,父皇不语,面色冷漠地扇了她一耳光:“是你们先骗朕的,是你们楚国欺人太甚!”
“母妃!”李彧想冲过去,身体却像被定住一样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父皇气急败坏地离去,而母妃伏在原地掩面哭泣。
这样的场景熟悉又陌生,他心痛到无法呼吸,模糊间又听到有人喊他:“李彧,你醒醒!”
是谁在喊他?
他想睁开眼睛,可周围是一团黑,他什么都看不到。
唇边忽然触到一片苦涩——是有人想把药送到他嘴里,温热的药汁顺着唇角滑进他的喉咙,清苦的味道瞬间蔓延开来。
迷糊之间,他听到一个女孩的声音:“谢谢太医,我记下了……”
……
等到他重新睁开眼睛,眼前已不是一片黑暗,晨光透过雕花窗棂,将殿内照得十分明亮。
这是哪儿?长春宫吗?
他抚着头坐起身,正迷茫间,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萧长绾端着一碗药走进来,见他醒来似乎十分惊喜:“你醒了?”
李彧皱眉,目光紧紧盯着她,苍白的面上透着一股幽戾郁气。
“你怎么在这儿?”
萧长绾:“你昨晚昏倒了,幸好被我撞上,去太医院找来太医,替你医治了一晚上,赵太医说你发烧了,要好好调养……”
她絮絮叨叨的说着,见他面上潮红褪去不少,松了口气,昨晚被赵太医那一脸的大胡子和浑身酒气吓到了,没想到他医术还挺好的。
谨遵医嘱,她今日特意起个大早,费了半天功夫才把药熬出来。
“太医开的方子,你快喝了吧。”
李彧冷冷瞥她一眼,又将头扭到一边,完全一副不愿意搭理人的模样,声音闷闷的:“少烦我。”
“可是你不喝药,病怎么能好呢?赵太医说了,这药必须按时喝。”
“滚!”他烦躁地直接赶人。
“……”
他让她滚?
萧长绾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要不是她忙前忙后地找太医,照顾他大半夜,他这条小命有没有还不知道呢!
不感谢就算了,她好歹是他的救命恩人吧,居然这个态度!
两人大眼瞪小眼,李彧哼了一声,重新躺下翻过身去,被子蒙住了脑袋。
萧长绾气得脸颊鼓鼓,“砰”的一声把药碗放到桌上。
算了,看在他之前帮过她几次的份上,本公主不跟他一般见识。
“我把药放这里了。”
气呼呼地转身,没走几步,身后的少年忽然道:“为什么救我?”
声音又哑又沉,没有了方才的冷傲,居然隐约还有股可怜巴巴的味道。
萧长绾转身:“什么?”
“我很快就不是太子了。”
李彧背对着她,单薄的肩膀微微耸起。
萧长绾一怔。
言下之意,是说救了他也无法从他这里得到好处,甚至可能会招来麻烦。
“昨天晚上,我听到你喊母妃了。”
想了想,她轻声道。
“.…..”
李彧没有回应她,片刻后,后背微微起伏。
萧长绾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但这个时候他应该更想一个人待着,于是后退几步,准备推门离开。
谁知她刚抬手,殿门便被从外打开,一个身着暗纹宦官服的公公手执圣旨走进来,神色阴沉,直接忽略了一旁呆愣的萧长绾,径直走到李彧床前。
李彧并未起身。
萧长绾心中一跳,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太子殿下接旨!”
他尖着嗓子,也不管李彧是何反应,兀自捧着圣旨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太子李彧近年耽于嬉闹,行事顽劣,屡违礼法,失却储君表率之仪,恐难承宗庙社稷之重,不足以安万民之心。今废其太子之位,贬为庶人……”
殿内的空气骤然紧绷。
李彧始终背对着众人躺在床上,听到公公宣读圣旨也毫不动弹,只余他们一个沉默的背影。
圣旨宣读完毕,公公向前几步,把圣旨放在那碗药的旁边,扫了李彧一眼,一言不发地退了出去。
夜凉如水,圆月高悬,远方传来寒鸦凄异的叫声。
小厨房的铁锅咕噜冒泡,白白的米粒在水中翻滚,萧长绾找了个碗,把熬好的米粥盛出来。
生病了自然要吃点清淡的,喝粥是最好的。她虽然没下过厨,但在小厨房干了这么久的活,多少也看会了一些。
推开房门,房间里光线昏暗,萧长绾把粥放在小桌上,发现早上那碗药还摆在那里,动也没动。
药碗旁边的圣旨却被扔到了地上。
她点上灯,看了眼缩在床榻上的单薄身影,捡起地上的圣旨放在案上。
李彧一整天都蔫蔫地躺着,紧闭双目,颓废消沉的样子。
听见声音,掀起眼皮冷冷扫她一眼,又恹恹闭上。
“我煮了粥,你要喝吗?”
李彧不理会她,紧紧闭着眼睛。
他的太子之位已被废黜,皇上下旨,限他两日内离宫。
萧长绾叹气,只好先将粥放在小桌上,抬头的一瞬间,忽然瞥见窗外墙头上,有个黑糊糊的人影一闪而过。
“啊!”
萧长绾心猛得一紧,声音没忍住从喉咙里蹦出来,反应过来后双手紧紧捂住嘴巴,呆在原地。
“吵什么!”
李彧的脸埋在被褥里,闷闷的声音从棉被中发出来。
“我,”萧长绾一骨碌跑回到床边,心脏犹在狂跳,压低声音道,“我刚刚看到,外面有人在偷看我们……”
被废掉的太子殿下终于有了点反应,掀开被子,缓慢侧头看她,病容憔悴,唇色苍白,唯有那双漆黑的眼睛依旧锐利沉炽:“你说什么?你看见谁了?”
“就是……我刚刚一转身,看到一个人趴在墙头上,”萧长绾手忙脚乱地比划着,急急道,“但是天太黑了,看不太清楚,好像是一个男人。”
李彧沉默片刻,从床上坐起来,也朝窗外望了一眼,眼神里闪过几分寒意。
再回眸看萧长绾,她一张小脸红扑扑的,紧攥裙摆的手还在微微发抖,原本紧绷的唇角忽然一勾,嗤笑道:“胆小鬼,不就是有人偷看吗?瞧把你吓得,我还以为你撞上鬼了呢!”
语气里满是讥讽。
萧长绾又羞又恼,扁着嘴反驳:“谁胆小了,我就是突然看见一个人趴在那里……”
“把粥拿过来。”李彧忽然道。
萧长绾一愣:“你怎么……”
“明日不是还要离宫吗,没点精神怎么行?”他微抬下巴,眼神中忽然迸出几分异样的光芒,“明早我就去面见皇上。”
“.…..”萧长绾觉得他这副样子很吓人。
他要去找皇上说什么?难道他觉得方才墙头偷窥之人是皇上派来的?
萧长绾默默想着,转身端来粥递给李彧。
“你先喝粥吧,我去把药热一下。”
碗里飘着软糯的白米粒,隐约还能看到碗底的姜丝和红枣,李彧微皱眉,不知为何犹豫了一下,用勺子舀了半勺,吹了又吹才放进嘴里。
“呸呸呸!”
李彧一口吐出来,嫌弃道:“怎么这么难吃?”
活了十四年,第一次喝到这么难喝的粥!
“不会吧,上次我生病,鸿藻姑姑就是这么做的……”
如今的长春宫和冷宫无异,她把整个小厨房翻个底朝天,好不容易才找出些红枣,熬了好久才做好的。
可他怎么一副活见鬼的样子,有这么难喝吗?
“你脸上怎么回事?”李彧一歪头,瞥见她脸颊上的一道黑灰。
萧长绾抬手摸脸,指尖沾到一些黑糊糊的东西,想来是方才熬粥时,不小心沾到灶灰了。
她用衣袖胡乱一擦。
见她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李彧翻了个白眼,捏着鼻子,把剩下的粥一仰而尽。
第二日天微亮,李彧便去面见皇上,一直到午时,萧长绾才看到他大喇喇地回来,身后跟着个小太监,那太监手里还捧着一个木箱子。
李濯虽然将李彧贬为庶人,却也没想过要赶尽杀绝。
李彧从小太监手中接过木箱,回眸瞥见萧长绾直愣愣地盯着他,忽然勾唇一笑:“陛下不是说,可以赐我几个宫人一起离宫吗?”
他指了指萧长绾:“那就她吧,我只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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