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宋清序率先恢复正色,眉宇间拢出几分忧虑:“我只担心会牵连侯府和大哥……”
“不必担忧。”谢云起宽慰道,“有侯爷同陛下的情分在,纵是皇后和二皇子,也难以动摇侯府根基。”
“何况,还有宋世子和太子这层关系。”
晟帝季明煌乃是开国皇帝,当年他在绥州大营率兵起义,宋渊誓死追随,二人桃园结义,与众将歃血为盟,靠着仅有的三万兵马,一路过关斩将,直捣盛京帝都。同年仲冬,年仅七岁的景延帝“退位让贤”,亲手将传国玉玺交于宋渊手中。
宋渊又将玉玺奉于义兄季明煌。
嘉祐元年,季明煌登基称帝,改国号为“晟”。
“但愿如此。”
宋清序低声叹出这句话,侧首凝向身后的窗子。不知何时竟起了风,被暗器打破的窗纸在夜风中簌簌作响。终于雕花木窗抵挡不住劲风,“吱呀”一声,木窗被吹开,失了倚靠的窗框在风中左右摇晃。
宋清序盯着窗子出神,口中喃喃:“要落雨了。”
“暮春初夏,盛京这个时节多雨,倒也无甚奇怪。”谢云起不知何时绕到宋清序身后,抬手重新关上木窗。
他站在窗前,高大的身影恰好遮住窗纸上的破洞:“二哥勿忧,还有我在。”
“你?”宋清序轻笑一声,端起面前冷掉的茶盏,“连杯热茶也不给本公子吃,下次若是让我见到你进定北侯府找人,我定放狗将你撵出去。”
谢云起也笑,找人?找宋锦棠吗?似是许久未见她了。
是了,足有五日了。
“朱樱,起风了吗?”耳边传来风声呼啸,宋锦棠本就未深眠,听到木窗开合的声响,缓缓睁开眼,见朱樱站在窗前。
“可是吵醒小姐了?”朱樱回过头,见宋锦棠正撑起身子坐起,快步行至床边为她垫上软枕,“暮春天气多变,好端端地起了风,怕是要落雨。”
宋锦棠隔窗向外望去,窗外黑漆漆一片。她却不知想到什么,突然掀被下床:“朱樱,我想去院子里的凉亭坐一会儿。”
“小姐,外面起风了,小心着凉,我们还是在房间里——”
话未说完,宋锦棠已经冲她扮个鬼脸,捞起枕头下的玉佩,捂在手心冲向门外。朱樱无奈,只得抓起衣架上的空青色披风,在人身后追赶。
“小姐,披上披风……”
院子东侧有一小池塘,池中种满莲花,宋锦棠口中的凉亭是一座四四方方的建筑,就建在这池塘边,专用来夏日赏荷。
宋锦棠住进来后,宋清宴又派人前来修缮,特地在四面加了竹挂帘,遮风又挡雨。朱樱放下挂帘,两手梳理着帘角的流苏:“小姐,你手里的玉佩是哪里来的?这是要打络子吗?”
“对,朱樱你会吗?我还未想好样式。”
“小姐可是要送人?”朱樱蹲在宋锦棠面前,乌黑的眼珠滴溜溜地转,“这玉佩可真漂亮,看着像是……牡丹?”
朱樱说着便忍不住上手去摸,宋锦棠不经意地躲开:“是牡丹,这玉佩名唤青玉牡丹佩。”
朱樱撇撇嘴,假意抱怨道:“小姐可真小气,不知道这是哪家公子的物件,值得小姐这般宝贝,连碰也不让人家碰呢。”
记忆中除了宋锦棠胸前挂的那枚观音佩,可不曾见她家小姐有过其他玉佩。
宋锦棠抬手在她鼻尖上刮了一下,笑着嗔道:“伶牙俐齿的小丫头,我若不躲开,你那口水都要滴到我手上了。”
不仅是吃货,还是个小财迷。
朱樱吐吐舌头:“我才没有,小姐冤枉人。”她忽地凑上前,坏笑道,“小姐,这玉佩莫不是谢世子的罢?说来也怪,似是好些时日未见谢世子了,往日他最喜欢爬咱们的西院墙,这几日倒不见人影……”
宋锦棠望向西侧,海棠花早已凋落,空余茂密的绿叶挂在枝头,遮挡了西墙大半砖石。
她想了想,有五日未见谢云起了。
“小姐在看什么?海棠树后可没藏人。”朱樱圆圆的脑袋闪现在宋锦棠眼前,瞬间将她纷飞杂乱的思绪拉回。
“好啊朱樱,你也来打趣我。”宋锦棠一只手护着玉佩,一只手腾出空,作势要去揪朱樱的麻花辫。朱樱利落躲闪,退到不远处,指着宋锦棠怀中的玉佩提醒。
“小姐别追了,小心谢世子的玉佩!”
这招果然有用。宋锦棠低头看了眼手中的物件,便不再动作。
朱樱自是知道自家小姐的脾性,不过是同她玩笑打闹,不会真的置气。当下又凑上前,嘿笑着赔罪:“小姐莫气,我虽然不会打络子,但可以给您出出主意,俗话说得好,三个……三个诸葛亮,顶个臭皮匠嘛。”
宋锦棠哭笑不得,歪头道:“哦?那请我们‘朱葛亮’说说,打什么样式的络子比较好?”
“朱葛亮”认真道:“梅花络子好不好?我听说书先生讲,梅花是花中君子,是用来形容品行高洁之人的。”
宋锦棠倒是对朱樱的态度转变十分好奇:“你觉得谢云起品行高洁?我怎么记得你不太喜欢他呢?”
“还……还好吧。”朱樱绞着手指,支支吾吾,“他对小姐好,只要对小姐好的人,我都喜欢。”
“是吗?”宋锦棠若有所思,“他对我很好。”好到所有的人都看到。
“虽然很多时候我没和小姐一同出门,不知道你们做了什么,但是我知道,小姐每次见完谢世子会很开心,和他在一起时也更自在。”
“不像在府中,总是拘束着,我总觉得,谢世子面前的小姐才是真正的小姐。”
宋锦棠咬着下唇,一时说不出话。半晌,她看着手中的玉佩道:“换一个吧,梅花更适合大哥。”
朱樱挠挠头:“祥云纹如何?”
宋锦棠低头沉思。
“海棠纹?”
宋锦棠顿了一下,还是摇头。海棠花是她喜欢的花,又与自己的名字意象相同,送这个纹样不免过于暧昧。
豆包诈尸般尖叫:“宿主——!这是个好机会呀!谢云起让你为他编穗带,肯定是对你有想法,你趁机回应,好好拉近一下感情,攻略他指日可待!”
宋锦棠冷漠脸:“什么想法?让我当苦力的想法?”
豆包无语:“宿主大大啊,你的脑子呢?你真当他那金线穗带这么容易断?还不是为了哄你亲手为他编织穗带!”
“你信不信,就算你编个绿毛龟挂在他身上,他也要夸你一句手巧呢!”
宋锦棠长舒一口气,咬牙切齿:“闭、嘴。”
豆包系统如其名,嘴碎又怂包,见宋锦棠几近炸毛,便识趣地缩回角落不说话了。
朱樱背对着宋锦棠苦恼:“小姐,我真想不起来了,还是你来决定吧。”
“桃花吧。”宋锦棠突然道。
“好啊!”朱樱转过身,双手一拍,“桃花好,还是小姐聪明。”其实她也说不上来好在哪,不过只要是小姐决定的,她便都支持,小姐喜欢的,她都觉得好。
除了世子,这世上对她最好的便是小姐。
宋锦棠低头认真摆弄彩绳,朱樱在两侧多点了几根蜡烛照明,而后蹲下身,捧着脑袋看小姐如何结桃花络。
“小姐的手可真巧。”
“没有朱樱厉害,做的桃花酥连云酥坊也不比上呢。”
“嘿嘿,小姐喜欢便好。”
清风阵阵,烛影摇晃,将宋锦棠垂眸勾指的动作映于竹帘上。手中云杉和韶粉两色彩绳翻飞,不多时已显现出桃花的雏形。
“风变大了。”朱樱撑着腿站起身,走到凉亭外将挂帘固定,不经意瞥向院门处时,忽地停顿了动作。
“咦,是我看错了吗?”朱樱揉了揉眼睛,疑心是自己因困倦而花了眼。
“朱樱,怎么了?”宋锦棠抬首问道。
“哦,没事,好像是我看错了。”朱樱疑惑着走到宋锦棠面前,“小姐,我方才看到一个人影站在咱们院门处,好似是……”
“好似是谁?”
朱樱犹犹豫豫:“好似是侯爷……”只不过她晃了个神,那人影便很快不见了。
宋锦棠望向不远处,凝着似是被风吹开的半扇院门,眸光闪烁。看了片刻,她倏而低声道:“夜深了,将门关上吧。”
“是。”朱樱走到院门口,不甘心似地又探出头向外望了望,只有树两侧挂着的灯笼在风中摇曳,哪里有半分人影。
小时候的宋锦棠怕黑,所以格外喜欢灯笼。宋锦棠住进汀兰居后,宋清宴便让墨棋在院外树上挂了许多灯笼照明。
宋锦棠听到朱樱嘴里不知嘟囔着什么,重重地合上了木门,落锁的声音在静寂的夜里显得格外响亮。
“侯爷,门都关上了,又离得这般远,您还是别瞧了。”吴伯俯身在宋渊身旁提醒,看了一眼灯笼延伸的尽头,又补了一句,“再瞧也瞧不见什么。”
宋渊白了他一眼:“你是在说本侯老眼昏花?”
吴伯欠身笑道:“老奴不敢,老奴的意思是,侯爷若是想去看望三小姐,大可以直接进去,何必在这外面偷偷摸摸,不像是看女儿,倒像是做贼。”
宋渊冷哼一声,指着吴管家道:“除了清宴,也就你敢这般打趣本侯。”
吴伯是府里的老人,在姜亦栀未入府时便跟在宋渊身边伺候,与侯爷、夫人以及几位公子小姐的情分自是不一般。
吴管家直起身道:“锦棠小姐是您的女儿,父亲看望女儿本就是天经地义。”
宋渊不再说话,在树后望着紧闭的院门看了许久,轻叹一声:“罢了,想来她也不愿见我。”
吴伯看着人远去的背影,连连叹气。
“这对父女,唉……”
下一章小情侣就可以见面了。
总觉得两个人都在回避,像同极的磁铁,越靠近越想排斥,尤其是阿棠,她渴望被爱,又害怕被爱。
总是下意识逃避,我想,如果谢云起攻势更猛一点,怕是会吓走阿棠。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5章 桃花络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