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阳光正适，院子里不知哪里飞来两只喜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谢云起倚靠在书房桌案后的太师椅上，手中把玩着一对掐丝海棠珠花耳坠。惟妙惟肖的海棠花宛若实物，下坠两颗价值连城的东珠，当之无愧为万宝阁最贵重的耳环，整个盛京城绝无仅有。
归云从窗子外跳进来，一身黑色瞬间挡住了日光，连着东珠映出的光泽也暗淡不少。谢云起迷离的桃花眼微微眯起，眉头轻皱。
罪魁祸首浑然不觉：“世子，属下无能，刺客尽数自尽，没能抓住活口。”他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枚令牌，“不过，属下在刺客身上搜到这个。”
谢云起早就料到会是这般结局，他微微坐直身子，撇看过去，只见银色令牌上除了正中的数字编号外，左下角刻有一个“荣”字。
荣锦别苑——二皇子季玄骁的府邸。
“世子，总不会如此巧合……”
“你说呢。”谢云起偏头，继续看向手中的耳环，“我书房是没有门吗？每次进来都要翻窗，从何处学来的陋习？让人看去成何体统！”
归云垂头摸了摸鼻尖，心想还能跟谁，跟二公子学得呗。不过这话他没敢说出口，因着三小姐，二公子的地位可谓水涨船高，他可不敢在自家世子面前说他“二舅哥”的不是。
“我错了世子，下次绝不翻窗。”归云讪讪保证。
他往一侧挪动几分，见世子专心瞧着手上那副耳环，忍不住凑上前：“世子，这耳坠当真漂亮，您是……要送给三小姐？”
不然呢？留着自己戴吗？谢云起懒得搭理他，一个眼神也未给。
看来世子不太高兴。归云眼珠转了几圈，当下猜出几分所以然，锲而不舍道：“世子，您要是想见三小姐，直接去定北侯府找人不就得了，反正定北侯府的墙头您也爬了多回，熟门熟路。”
“何苦在这里睹物思人，伤春悲秋……”
一句话没说完，倏而见谢云起直起身子，手伸向桌案，归云吓得连连后撤，未说完的话也咽回了肚子。
“我从前怎么不知道你如此有学问？会的成语还不少，再说一个我听听。”谢云起从笔架后拿出两个锦盒，一个朱红，一个雪青。他将耳坠小心放进雪青锦盒里，确认再三才缓缓合上盖子。
“今日午后，你差人将这朱红锦盒送到令贵妃宫里，就说是我为贵妃明日宫宴准备的礼物。”
谢云起又抚上雪青锦盒，扭头看着归云道：“这个盒子，你亲自送到定北侯府，就说……”
“就说什么？”归云支着脑袋，一脸的迫不及待。
谢云起踱步到窗边，背对着归云道：“就说……是我送给三小姐的礼物，希望，希望她明日参加宫宴时能佩戴。”
“属下明白。”归云故意打趣，“世子，您何时说话结巴了？”
“啧，你找打是不是！”
谢云起扬起胳膊，佯装动手，归云跳出房门：“世子我错了，我就是同您开个玩笑。”
恰巧此时院外走来一名小厮，谢云起看过去，是谢仲庭院里的人。
小厮上前稽首：“世子，国公爷请您去书房一趟。”
谢云起并不想去：“何事？”
小厮头埋得更低：“小人不知，国公爷只说若是请不来世子，让小人自去领二十板子，还请世子开恩，免了小人的责罚。”
谢云起眉头微蹙，眼中闪过冷意。谢仲庭自知叫不动他，便捏准了他的性子，每次派人前来找他，总拿责罚下人的法子逼他就范。
无奈，他最终沉声道：“带路吧。”
——
庄国公后院，两名妙丽女子行踪鬼祟，穿行在青竹柳绿间。
“公主，咱们为什么不走正门呀？这般姿态像是国公府遭了贼人。”小丫鬟珍珠弱弱开口。
季元昭屈指在她额头轻敲一下：“笨啊！我们是偷偷溜出宫的，若是被表哥瞧见，他定会亲自押我回宫，还要向母妃告状。”
“我还要去找阿序哥哥，断不能被抓回宫。”
“还是咱们家公主聪明。”珍珠揉着额头夸赞，话音未落便被季元昭打断。
“嘘，小声些，别被发现了。”季元昭按住珍珠后背，二人肩并肩弯腰走着，“我们偷偷去表哥书房，瞧瞧他那里又搜罗来什么稀奇玩意儿。”
季元昭熟门熟路摸到谢云起书房外，扒在窗户外打探了半日，十分谨慎：“珍珠，你也瞧瞧，表哥可是不在书房？”
珍珠瞪大两只眼睛，在书房内外寻摸三圈，这才确认道：“放心吧公主，世子不在房中。”
“警戒解除，走，进去！”季元昭话音刚落，珍珠便摆好了架势，在后侧做托举状，时刻准备护着她家主子。
——因为季元昭所说的“进去”不是走进去，而是从窗户跳进去。
“唉。”珍珠重重叹气，她家公主金尊玉贵，真不知是跟谁学的这等不雅陋习。
“珍珠，愣着做什么，快进来。”听到公主的召唤，珍珠也忙不迭爬了进去。
季元昭从门后的兵器架逛到靠墙的巨大红木书架，挑挑拣拣，没一件物什入得了五公主的眼。
“表哥最近怎得如此正经，一件新奇小玩意也没添进来。”季元昭气鼓鼓地摸过一本本厚书，捻了捻手指，一尘不染。
珍珠到底不敢造次，侍立在一侧，劝解道：“世子年已弱冠，许是收起玩乐心思，专心仕途，这才未再离京游玩。”
“怎么会？”季元昭当即反驳，“表哥最是讨厌官场的弯弯绕绕，让他去争功名利禄，还不如杀了他来得痛快。”
折腾大半日，季元昭有些劳累，转身坐在谢云起的太师椅上，蓦然间 ，眼神被桌案上的两个锦盒吸引而去。
“这是什么？”她疑惑着打开朱红锦盒，映入眼帘的是一只碧玉手镯，成色绝佳，比起宫里的也不遑多让。
令贵妃管束她严格，季元昭鲜少出宫，自然不知晓这是万宝阁的烟翠镂空玉镯。
她关上盒盖，将玉镯拿在空中端详片刻，很快放回了桌案，“不喜欢。”
珍珠步上前出主意：“公主再看看这雪青锦盒里装的是什么？”
“咔嗒”一声，季元昭打开盒盖，一眼便被里侧的耳坠吊住了目光：“哇，这对耳坠好漂亮！”
海棠花饰明艳动人，下坠的东珠光泽温润，季元昭最喜珍珠配饰，自然对这耳坠爱不释手。
“珍珠，快帮我戴上试试。”这一定是表哥为她准备的宫宴礼物。
珍珠仔细服侍公主戴上耳坠，由衷赞道：“公主，这海棠耳坠真衬您，像天上的花仙子下凡，世子对您可真好。”
“那是自然，云起表哥自小最疼我，除了阿序哥哥，我最喜欢的便是表哥。”
珍珠一个不小心说出心里话：“在公主心里，还是二公子排在第一位，咱们世子听到可要伤心喽。”
“哎呀，你不说，我不说，表哥怎么会知道呢？”季元昭吐吐舌头，两只手摩挲着耳坠，想找块铜镜欣赏一下自己的“绝美容颜”，奈何看了一圈，房间内连半块镜子也不存在。
季元昭兴致少了大半，恹恹道：“珍珠，我们回宫吧。”
珍珠又惊又疑：“回宫？公主，我们不去定北侯府找二公子了吗？”
“不去了，我要明日给阿序哥哥一个惊喜。”季元昭笑得有几分羞赧，边说话还不忘整理“盗窃现场。”
她将玉镯随手放进开着盒盖的锦盒，又凭着记忆将两个锦盒的位置摆回原位，这才拉着珍珠从窗户跳出。
那厢谢云起被谢仲庭拘在书房教训了半个时辰，左右不过是让他上进读书，莫要整日流连青楼，丢庄国公府的脸面。
更是拿谢承宗此次科举榜上有名之事来说道，斥他不思进取，不似幼弟入孝出悌，光耀门楣。
谢云起愈发不耐烦，半个时辰已是他和谢仲庭共处一室的最长时辰。最后，这场自以为是的“父子谈话”以谢云起一句话而终结。
他满不在乎道：“不然，您奏请陛下，请封谢承宗为世子？”
谢仲庭瞬间语塞，凝着谢云起看了半晌，这才后知后觉地抄起书架上的青瓷花瓶砸将过去：“滚！”
谢云起孝心可表，拱手行了个礼，潇洒转身。
归云在书房外听见“噼里叭啦”的打砸声，终于舒了一口气。见他家世子开门走出，上前道：“世子，咱们现下去哪儿？”
一般与国公爷争吵后，世子便不会再留在府中。
“还去绮春坊……”
“去烟雨山庄。”谢云起打断了归云的话。
“啊？是！”
烟雨山庄是谢云起在盛京的一处别院，除了归云和他知道此处，就连宋清宴也未踏足过此地。
不知怎得，他今日不想去绮春坊，不是为了谢仲庭那几句无关痛痒的话，而是……
归云套了马车赶来，谢云起却并不想坐：“把我的马牵来，我自己去烟雨山庄，你去办我交代的差事。”
归云本想说什么，但看到世子的脸色，还是垂首道：“属下明白，一定会将东西完好无损地交到三小姐手中。”
目送世子骑马扬尘而去，归云转身回了府。他来到书房，见两只锦盒仍旧放在原处，径直拿起雪青锦盒揣进怀中，又吩咐人将朱红锦盒送到宫中。
定北侯府后院，归云郑重将锦盒交到朱樱手中：“这是我家世子送给三小姐的礼物，世子说‘希望三小姐能在明日宫宴佩戴。”
谢云起我可怜你一秒[摊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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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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