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虚抬起眼皮,扫了一眼周氏身后丫鬟捧着的礼物——紫檀木方盒中放了一整套的南红玛瑙首饰,质地细腻润泽,倒是极上等的玛瑙材质。
周氏见皇后眼神微动,自知这礼物未出差错,紧接着道:“皇后娘娘母仪天下,金尊玉贵,这南红玛瑙也只有娘娘佩戴才能显现它的价值。”
“庄国公夫人有心了,本宫甚是喜欢。”皇后使了个眼色,立时有宫女上前接过紫檀木盒。她看着盒中的南红玛瑙,轻飘飘补了一句,“不愧是庄国公府,这等成色的玛瑙便是宫中也不常见。”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何况明眼人皆知皇后此话意有所指。
两位公主的恩怨宋锦棠不感兴趣,皇室争取夺利她也无心搅和,只是皇后对周氏说的这句话,穿过略显嘈杂的大殿,一字不落、清清楚楚地落在了宋锦棠的耳中。
她将埋在酥山玉碗中的头抬起。
目光穿过大殿,宋锦棠见令贵妃面色不虞,眉头轻蹙,凤眼斜睨着面前的周氏,鄙夷之色尽显。
大殿倏然变得安静,众人默契般地放下手中筷箸,停止寒暄与奉承,纷纷将目光投向这位“有心”的庄国公夫人。
偏偏庄国公夫人浑然不觉,得意的笑容挂在脸上,谦虚道:“娘娘过奖,这等稀奇物件,自然是娘娘才有福受用。”
皇后端起茶盏啜饮,似乎对这回答还算满意,轻笑道:“本宫与庄国公夫人倒是合得来,听你说话,本宫心情也舒畅不少。”
她转头看向令贵妃:“令贵妃,日后可要多召庄国公夫人来宫中相聚。”
令贵妃侧目,面无表情道:“但凭皇后娘娘做主。”
“这个周氏,真是愚蠢至极,不知此举会不会给庄国公府招来麻烦。”宋锦棠在心中吐槽,手上狠狠挖了一大勺酥山塞进口中。余光瞥见右手手腕上的烟翠玉镯,不由得想到这手镯的原主人。
“就算有麻烦,怕是也波及不到那个混世魔王……”
朱樱小声道:“小姐说什么?”她刚刚看戏看得入迷,稍不留神回头见宋锦棠一碗酥山几乎见底,急忙伸手去抢,“小姐,您怎么吃下这么多酥山,此物寒凉,来之前世子吩咐过不许您多吃的……”
“哎呀,大哥又不在,你不说他不会知道的。”宋锦棠伸手拉过朱樱胳膊,趁人不备又挖了一口。
朱樱没了法子,抱起玉碗护在怀中,眼珠一转:“小姐莫要再争抢,小心磕碰了您的宝贝镯子。”
此话一出,张牙舞爪的宋锦棠果然熄了火,抿着嘴将银勺放在玉碟之上。她左手握上右手手腕,不经意间摩挲了几下玉镯。
这镯子宋锦棠很喜欢,今日特地穿了她最爱的水绿彩绣罗裙来搭配。
朱樱早就拿捏了自家小姐的心思,打趣道:“就知道小姐宝贝这镯子,想来谢世子真是有心,我看这镯子的成色样式俱佳,恐怕整个盛京城也找不出第二个一模一样的……”
“谢夫人腕上的镯子不错,我瞧着倒像是万宝阁的物件。”久不言语的永福郡主倏而开口说道。
永福郡主是已故王爷祈王的独女,晟帝无姊妹,独有一堂弟相依在世,却不料祈王无福消受盛世,早早便得了绝症撒手人寰,独留一女操持王府。故晟帝对这位侄女照料有加。
经永福郡主这一提醒,皇后也注意到了周氏腕上的翡翠玉镯,她饶有兴致道:“不怪乎谢夫人出手阔绰,万宝阁的东西可不易得来。”
物以稀为贵,万宝阁几乎垄断了整个盛京城的珠宝首饰,又专供达官贵人挑拣,不做“底层”生意,故而勋贵们俱以购到万宝阁的上等物件为殊荣,掀起争相攀比之风。
“本宫听说,永福郡主前段日子亲自登阁,也是空手而返。”
“皇后娘娘当真是见多识广,娘娘所言不错,这镯子的确是出自万宝阁,名唤烟翠镂空玉镯。”周氏注意到四周投来的或艳羡或嫉妒,甚至夹杂着鄙夷的目光,挺直胸膛,故意将右手腕上的玉镯露出更多。
“对不住永福郡主,实不知您也想买这镯子,倒夺了您的心仪之物。”
“一个物件而已,本郡主怎会放在心上。”永福郡主向来看不惯她这小人得志的做派,语气不善,“只是不知谢夫人何时前去的万宝阁,竟比我的消息还要灵通。”
她算得上是万宝阁的贵客,能先她一步将镯子买走的人数不会超出一只手,但这里面绝不会包括周氏。
除非是那个人……但,怎么可能?
周氏不住摩挲着玉镯,含笑解释:“臣妇常在府中操持家事,哪有这本事去那万宝阁抢购首饰,这镯子,是我儿承宗所赠。”
“哦?那还真是稀奇。”永福郡主嘴角勾出一抹嘲弄的笑意,真是可笑,这话她断然不会相信。
余光不由得再次掠上那截繁琐晃人的手腕,不知是不是殿内光线的缘故,烟翠镂空玉镯的色泽越看越不对劲。
永福郡主眯起眼神,她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皇后向来不喜谢云起,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令贵妃,评价道:“谢二公子真是孝顺,承宗自小便孝思不匮,勤勉上进,本宫听说这次科考,谢二公子亦在榜单之列,当真是光耀门楣。依本宫看,倒比他大哥还强上几分。”
令贵妃放下手中茶盏,面色冷冷。皇后眼角噙笑,继续道:“谢夫人,你养出了个好儿子。”
“皇后娘娘谬赞,承宗自小便侍奉在国公爷与臣妇身前,身为人子,忠君尊父,乃是他的本分……”
“谢夫人,你莫不是被人诓骗了。”永福郡主冷冷打断周氏的一番“心机”言论,谁人不知,她这话里话外,看似夸赞谢承宗,实则暗贬国公府世子谢云起不重孝道,忤逆亲父,锦衣纨绔。
周氏反应了大半日:“郡主此言何意?”
“你的烟翠镂空玉镯是假的。”永福郡主一字一句,“这镯子成色是不错,做工也是绝佳,但,绝不是万宝阁的物件。”
“烟翠玉镯天然形成的绿丝需得连贯不断离才属上品,谢夫人这款镯子看似无甚差别,但细细看去,便能察觉绿丝断裂,全无流畅之意。”万宝阁可不会用赝品砸自己的招牌。
此言一出,方才看戏的众人脖子伸得更长,席间瞬间像炸开了锅,纷纷低声议论。
“什么,庄国公夫人的镯子是假的?”
“永福郡主亲口说的,她的首饰全是出自万宝阁,那还能有假!”
“哎我瞧见了,镯子里的绿丝果然不连贯,什么劳什子的烟翠玉镯,也敢拿出来现眼,哈哈哈……”
周氏脸上红一块白一块,左手紧紧覆上手镯,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她不懂这些首饰,但是永福郡主的话,便是假的众人也会当成真的,容不得她反驳。
况且,她方才也仔细看过,果真如郡主所言。这玉镯是谢云起送的,周氏立时反应过来,谢云起费尽心思为她设了一个局,目的就是等到今日,让她在满京贵妇和皇后面前颜面尽失。
顺带羞辱她的儿子谢承宗。好歹毒的心思,周氏恨得牙痒,却是有苦难言,无从辩解。
“小姐,你看国公夫人手上的镯子,是不是和您的有些相似……”
朱樱狐疑地小心发问,眼神不住观察宋锦棠的神色。宋锦棠面色凝重,脸上展出鲜少显现的不悦与怒气,起码朱樱从未见过小姐在自己面前露出这般神色。
“不是相似。”
朱樱松了一口气,可这口气还未咽下便又被高高提起。宋锦棠平静道:“是一模一样。”
“这根本是两个完完全全、一般无二的玉镯。”或者说,有一个是另一个的仿品。
她在心底失笑,是不是该感谢谢云起,送她的不是赝品。
但宋锦棠很快便会发现,这真品,只能她来戴。
“哎呀,宋三小姐手上的玉镯竟和庄国公夫人的一模一样呢,真是稀奇。”人群中,不知谁大声惊呼了一句,听着声音距自己不出三丈,但宋锦棠转头去看时,便已找不到人影。
如此刻意的呼喊,看来,是蓄谋已久。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转移到宋锦棠身上,难为她坐在这样偏僻的角落,还能被“吃瓜看戏”的夫人小姐们如此精准地定位到。
身旁不知谁家的小姐凑过来瞧她右手腕上的玉镯:“咦?还真是一模一样,不过宋三小姐的这个镯子,绿丝流畅顺滑,连贯不断,想来是真品喽!”
她这话引得周围一圈贵女争相探头来瞧,宋锦棠也不遮掩,大方露出手腕给她们看。
“没错,褚姐姐说得不错,果然是真品。”
褚姐姐便是说得宋锦棠身旁的那位女子。宋锦棠倏而想起宫宴前几日宋清宴在书房为她介绍京中各世家小姐的身份,身边这位,便是襄国公嫡女褚玲珑。
“那是自然,我的眼神最好了。”褚玲珑颇为自豪,转头见宋锦棠似乎在看着她笑,回以一个大大的笑容,“宋三小姐不必谢我,改日请我去你们府中做客便好。”
“……”
“那位可是宋三小姐?怎得坐在如此偏僻的角落?”皇后指责起负责宴会的宫人,“你们如何办的事?这点差事也办不好,本宫还留着你们做甚!”
此刻宋锦棠不想掺合进来也再不能,她急忙起身揽下过错:“皇后娘娘恕罪,是臣女不知礼数,与宫人无关,还请娘娘不要怪罪他人,要罚便罚臣女吧。”
季绾音起身道:“皇后娘娘恕罪,是臣妇教导不周,请娘娘莫要怪罪锦棠,她年纪尚幼,不懂规矩。”
“宋夫人这话说得好生新奇,本宫倒是听不懂。”令贵妃凤眸凌厉瞥去,“锦棠第一次参加宫宴,你作为姨娘,不看顾好她,反而这时出来做好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个姨娘故意苛待锦棠呢。”
“贵妃娘娘说笑了,臣妇不敢……”
“呵呵,本宫只是开个玩笑,宋夫人莫要紧张。”令贵妃看向皇后,“想来皇后娘娘也不会和小辈计较,说起来,前几日陛下还提起宋家的三姑娘,说改日空了定要将她召进宫瞧瞧,没想到咱们先陛下一步。”
“正是。”皇后挥手命宋锦棠起身,面色陡然变得慈和,“快些上前让本宫瞧瞧,听闻你流落在外十几年,宋世子几经周折才将你找回。想必吃了不少苦罢?”
宋锦棠款步上前,与周氏站在一处,福身答话:“回皇后娘娘,臣女没有吃苦,我的养父母对我很好,臣女谢过娘娘关切。”
皇后一时语塞,端起茶盏抿了口茶。
令贵妃笑意盈盈,招手让宋锦棠上前:“锦棠,到这儿来,花神节一别,我们有好几月未见了罢?本宫怎得瞧着你清瘦了些,可是府中有人欺负你?”
宋锦棠轻笑:“回娘娘,无人欺负我。”笑话,她怎么会让这些人欺负!
“那便好,若是有人欺负你,你尽管来本宫和陛下这里诉说,陛下定会为你主持公道。”
啊啊啊,极限码字!!
下一章小情侣一定吵(见)架(面)[菜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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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设局(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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