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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真心

一开始,路行很高兴,后来苍林给的越来越多,又不图回报,路行就有点害怕了。

现在苍林再对他释放好意,给他送钱送礼,路行的第一反应不是惊喜,而是惊吓。

李观棋认真地帮路行分析:“你的未婚妻给了你很多的钱?

“你不明白原因?

“你担心万一以后你们解除婚约,她会让你偿还?

“你怕自己付不起这个代价?”

李观棋每说一句,路行就点一下头,越点越沉重。

李观棋却笑起来:“路行,你知道,在商人眼里,‘钱’会和什么挂钩吗?”

路行抬头,洗耳恭听。

“帮助。”李观棋娓娓道来,“钱是寻求帮助的讯号,同时也是回报帮助的礼物。

路行还是想不通。

路家和凌志的合作,他从来没有插手过。

要说他对苍林的其他帮助……

他给苍林开车,还把苍林的车给开走了,平白无故让她在停车场里待了十几分钟。

有用的帮助没几条,路行反倒想出不少他曾经给苍林制造过的麻烦。

他百思不得其解:“就算我帮过她,基本上也只是一些动动嘴皮子的小事,我又没怎么出力,她不至于对我这么好吧?”

苍林看着也不是心软的人哪。

她要是这么容易就被感动,怎么可能会在商界上混到现在还没被人整下场。

苍林绝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路行拿苍林和车主大哥交涉的事情给李观棋举例。

“她平时说话绝不是那个样子,惜字如金,一针见血,一动嘴就让人知道那是张高攀不起的金口,结果昨晚她三言两语就让车主放下戒心,和人家大哥称兄道妹,她在陌生人面前的伪装堪比变色龙!”

伪装是为了保护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李观棋自己也这么干,她一点儿都不觉得苍林的行为异样:“随机应变,大家都会的。”

“她竟然会在车里准备香烟,还往烟盒里塞钱,她才回国多长时间啊,就学会这种无往不利的人情招数了!”

这难道还不足以说明苍林的恐怖?

李观棋觉得路行大惊小怪,在与人方便的众多操作里,烟盒塞钱属于底层手法:“入乡随俗,这是正常现象。”

路行很挫败,同时,他也知道,他今天来对地方找对人了。

李观棋果然有帮助路行解答疑惑的本领,她提出两种情况。

“一,你没有正确评估你的行为。也许你对苍林的帮助远远大于你所以为的价值,但苍林知道,所以在你眼中苍林给予你的过多好意,其实只是她认为的正当回报。

“二,苍林认为她以后会有需要你帮忙的时候,现在只是提前把酬劳支付给你。”

路行觉得李观棋的分析很有道理,但是他又产生新的烦恼:“可是我不知道我属于哪一种情况。”

“其实这个问题对你来说很好解决。”

路行指着自己,再一次抓错重点:“我?为什么?”

“无论是第一种情况,还是第二种情况,苍林都对你没有恶意,对不对?”

路行点头。

“一个对你没有恶意的人,试想一下,假如你们不是未婚夫妻,只是普通的朋友关系,你会不会想回馈她付出的同等好意?”

“当然。”路行想也不想地应道,“做人要知恩图报。”

哪怕苍林没给他一分钱,仅凭她把江图南拉出深渊,她就是他应该感恩的人。

路家怎么会把路行养成如此温良心善的模样?

李观棋想起温文尔雅的路言,也许他是路家深潭唯一的一片净土,而被路言一手带大的路行,就是净土培育出的纯洁干净的白花。

路行恳求李观棋别再绕圈子:“棋姐,你还是没有告诉我该怎么和苍林相处。”

李观棋让路行随心所欲:“之前怎么相处,现在还是怎么相处。”

路行有些踌躇:“可是我好像总是在她面前闯祸,万一我把她惹生气……”

刚才是谁信誓旦旦地说无所谓订婚,只是在担心苍林秋后算账,让自己还钱的?

区区几个亿,路家的继承人怎么可能拿不出来。

如果真的无所谓,又怎么会担心惹人生气,分明是舍不得解除婚约。

路行把苍林想的太高不可攀了,其实没有必要,大家都是骨肉组成的人,都有一颗心。

李观棋指点路行:“你以诚相待,未必换不来她的真心。”

真心?

他要苍林的真心干什么?

这种东西,他自己又不是没有。

再说了,苍林有真心吗?

苍家的苍。

林家的林。

临海两个大姓养出的继承人,能是一般的女儿家?

别说真心了,但凡苍林有一点良心,她都能被四周环伺的豺狼虎豹啃得一干二净。

李观棋:“……”

刚才是谁在抱怨苍林对自己好得过头?

没良心的人能对你好?

只有真正没良心的人才能讲出这番话吧。

没良心的人还在输出:“看苍林对我的回报就知道了,资本家通常都认为金钱才是最能打动人心的东西。”

和钱比起来,真心算什么!

苍林给予他重若千钧的金钱,他回报苍林一文不值的真心?

苍林说不定会以为他在羞辱她。

一定要改变策略。

路行叹道:“自古真情留不住,唯有套路得人心。”

李观棋没有路行那么悲观:“万事皆有可能,你要警惕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

“聪明人有很多,苍林是,棋姐你也是,我不是。”

路行执意想向李观棋讨教套路学,不惜自黑。

“就是因为聪明人太多,反而显得真诚待人愈发珍贵。”李观棋建议路行先尝试一段时间,“聪明人也会想要放松,每个人的内心都有一片净土。说不定,你的真诚,可以打开她的内心。”

路行老实说道:“我不想打开她的内心,我只是怕被她打。”

李观棋诧异极了:“她打过你?”

“那倒没有,她能单手扛起我。”路行很苦恼,苍林单手就能制服他,用上其他三条肢体还了得!

所以他绝不能惹苍林生气,随心所欲什么的,赶紧见鬼去吧。

可惜棋姐不愿意教他怎么套路苍林,明明她自己很会,要不然就凭沈君那种狂妄自大的性格,他能娶到老婆?

棋姐那么聪明的一个……

聪明?

路行回顾了一下李观棋刚才说的话,一拍脑袋,恍然大悟!

原来不是棋姐不肯说,是他不够聪明,现在才明白棋姐的意思!

能让苍林放松的净土,是众一宝宝啊!

只要他和众一宝宝打好关系,让众一宝宝成为他的护身符,何惧苍林对他发难!

不愧是棋姐!厉害!

路行崇拜地看着智慧的李观棋。

第一次听闻苍林武力值的李观棋一惊,然后脸上又露出那抹路行熟悉但看不懂的表情:“不愧是林苍的妹妹啊。”

西方的心理咨询师,在中国历史上,俗称算命先生。

路行觉得李观棋说的话愈发玄乎了:“这和林苍有什么关系?”

“你认识林苍吗?”

路行听过,知道,但不熟。

“他和路言一样,乐于助人。”

李观棋谈起温暖的人,全身的气息都平缓下来,语气温柔,眼神温和,脸庞平静。

她似乎变成了温暖的新载体,让人看着就心生美好。

“你是路言的弟弟。她是林苍的妹妹。你们的哥哥,是一样的人。”

所以,他和苍林也是一样的人?

这是什么逻辑?

他是他哥带大的,苍林是林苍带大的吗?

一个在意大利,一个在中国,怎么可能!

同理可证完全不成立。

路行想反驳,但他今晚已经耽误了李观棋太长的时间,虽然只是坐在一起说说话,但也消耗了李观棋很多的力气,她的疲惫感肉眼可见。

路行劝她去休息,李观棋不愿意,想在睡前再看一下两个孩子的情况。

监控一开,便看了许久,毫无停歇迹象。

路行怎么劝也劝不住。

于是,他故意用活跃的语气调侃沈家给两个孩子提供的待遇:“用李真的话来说,只看保姆的数量,和古代的王孙贵族子弟相比,也差不了多少。”

路行的话并不能安慰不在孩子身边的母亲。

“前几天去打疫苗,可能在路上吹风了,哥哥有点咳嗽,最近闹觉,睡不好,也吵人。”

虽然老宅有很多育婴师和保姆轮流照看,但为了让孩子睡得更安稳,晚上带睡的人选一直没换过。

保姆虐待孩子的新闻每年都有,虽然沈家人手充足,孩子身上出现虐打痕迹的事情根本不可能发生,但李观棋就是担心。

孩子生病闹人,保姆会不会为了睡个好觉,或者担心被雇主训斥,被雇主不信任,偷偷给孩子喂药?

李观棋只要关上监控一闭眼,脑子里就会产生各种各样不好的猜测。

睡不着是一件极其痛苦的事情,李观棋却无法遏制自己的担忧,除非她再次打开监控,看见两个孩子安稳的睡颜。

怪不得看起来这么累,天天如此,铁打的身体也受不住。

路行在心内叹息。

李观棋苦笑道:“我有时候真怀疑自己得了妄想症。”

“不是生病,这很正常。”

“是吗?可是我觉得我很不正常。”李观棋有时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会觉得里面的人很陌生。

路行轻声说:“你只是当妈妈了,你爱你的孩子,所以才会产生这些变化。”

导致我和过去的自己不一样的缘故原来是母爱吗?李观棋看着监控,心底忽然闪过一丝念头,念头来的迅疾,消失的也快,让她抓不住。

“李真也在?”路行突然发现有个熟悉的人影被监控摄像头照到。

李观棋打起精神:“不知道这几天怎么回事,突然变得很喜欢哥哥和妹妹,每天都要和他们待在一起。”

路行暗自点头。

李二,孺子可教也。

监控里,李真秉着呼吸,在沈夫人的指导下,小心翼翼地抱起一个蓝色的襁褓。

另一个摇篮里的粉色襁褓立刻发出一声婴啼。

沈夫人忙过去哄:“乖哦,敏敏不要吃醋,舅舅抱完哥哥就来抱你。”

妹妹叫敏敏?这个名字谁起的?有内涵,真不错!

路行对妹妹的名字大夸特夸,李观棋的脸上却笑意极淡。

啊!

路行小心翼翼地劝慰:“妹妹那么小,她什么都不知道的。”

跟父姓还是跟母姓,她做不了主。

李观棋懂路行的言下之意。

“托生在我的肚子里,成为我的孩子,一出生就注定要承载我的意志,如果我再因为长辈家族之间的纠葛迁怒于她,她的命运该有多不幸啊。”

李观棋的情绪莫名地越来越低迷:“或许,选择我当妈妈,是这孩子最大的不幸。”

路行听得云里雾里。

果然,能理解苍林的人,身上也有很多谜团。

其实,李观棋和苍林才是一样的人吧?

但是苍林遇到事情的反应,却和李观棋截然不同,她不会自怨自艾,放任自己成为情绪的奴隶,反而,她会更冷静,第一时间做出正确的判断,立即展开有效的行动。

路行和苍林同住许久,身上也渐渐沾染了一些苍林的习性。

他直指关键:“户口上了吗?”

李观棋轻轻地摇了一下头,突然又停顿:“或许上了吧。”

孩子上户口时唯一需要在场的人,是母亲。

但沈家不是一般的家庭,不知有多少人会争着抢着为此打开方便之门。

哪怕在上户口的关键时刻,她的存在也可能可有可无。

李观棋脸色失落:“没有人告诉我,我不知道。”

“没关系。”路行握上李观棋的手,想借此给她力量,“没关系。棋姐,你想知道什么,和我说,我帮你去打听。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只要是你想知道的事实真相,我都告诉你,绝对不欺骗你,也不隐瞒你。”

赤诚热忱,满怀真心。

李观棋没有想到,在这个时候,唯一一个能稍微理解她的人,竟然是一个男人,而这个男人,不是和她同床共枕的丈夫,不是与她血脉相连的弟弟,而是路行。

路言曾经指导她度过爷爷离开后的艰难时光,现在路行又来帮她了。

李观棋险些潸然泪下。

她闭了闭眼,压下心中泛起的酸涩,再睁开,又看了一眼监控,李真还在笨拙地哄着怀里的小人。

“路行,谢谢你。”李观棋伸出另一只手,就像双手合十祈愿时握住手里的信物一样,把路行紧握她的手拢在手心,紧紧握住。

她真诚地望着路行温暖的眉眼,真心地祝愿他能和苍林有一个好结果:“你一定要心想事成。”

“我会帮你的。”李观棋说着,转念间脑中已经有了好几个能让路行在苍林面前更加分的切入点。

路行对李观棋即将送给他的大礼毫不知情,只是敏锐地察觉到李观棋身上忽然恢复了一些斗志,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不一样了,好像人有了一点心气,活过来了。

苍林的付出路行都无法轻易接受,更何况是李观棋的帮助。但是比起苍林,路行在李观棋面前更多一些言语自由的坦然。

“为什么要帮我?”虽然路行承诺要帮李观棋传递消息,但那不过是举手之劳,他怎么能劳累一个身体还没恢复的人来帮他呢!

“棋姐,我们之间的关系,不用有来有回分的那么清楚。”哥当初帮棋姐,也是举手之劳,没有想要回报,棋姐也没有当场投桃报李,没道理现在和他就这么生分。

“不是和你生分。”李观棋解释道。

其实现在她和路行的关系,反而比从前路言在时更亲近了。

毕竟她和路言才是同龄人,又是有弟弟妹妹的长子长姐,平时更有共同话题,也更能体会对方的心情。

对于路行,不过是和弟弟一样看待,没有太多接触,更别提和现在一样说知心话的机会。

“路行,你知道路言对你的期望吗?”

李观棋话音刚落,路行被她包裹的手指就不受控地颤抖起来,太久没在别人面前提及路言,他甚至有些失声:“我哥……”

哥原来对他还有期望吗?

哥走之前发过话,不让他和爷爷奶奶去殡仪馆见他最后一面,怕他们看了伤心,连骨灰也不让姑姑带回家安置,只给他留下一份绝笔信。

哥的信上说,哥很感激他的出生,从此他的世界多了一抹色彩。

哥还说,哥对他感到很抱歉。

因为父母陪伴在他身边的时间太少太少,而陪伴哥的时间则多了几年,哥尽力想通过他从父母多陪伴的时光里学到的一切去补齐他的落差,但是哥想他永远代替不了他们的父母。

他的出生挽救了哥的生命,哥却不能给予他长久的父爱母爱。

哥对他的无能为力很抱歉。

哥说他走后,倘若爷爷奶奶以各种名义道德绑架他让他去做一些他当下并不愿意的事,他一定要拒绝得毫无负担。哥说他是他的世界里最美好的存在,他理想应当得到养育而心无愧疚。

哥满怀对他的遗憾,歉意,和与这些相比更深重的爱意离开他,相信他能一个人好好地活下去,不受捆绑自由地活着,一点点发现人生的乐趣,开心地活到直到他们在生命终点再见的时刻。

那封信路行看了许多遍,已经能倒背如流。

路言字字句句,没有对一母同出但兄弟俩身体素质天差地别的怨怼,也没有对路行间接带走母亲生命的迁怒,更没有提出什么具体的期望。

所以路行只能自己去寻找所谓人生的乐趣,结果就是和一群不着调的老二在一起不干正事成天傻乐。

原来哥对他还有期望?

哥没告诉他,却告诉了他的朋友?

不,也许是李观棋在和哥的交谈中自己领会的,未必是哥的真实想法。李观棋会说什么?她想借此达成什么目的吗?

还是一切都只是他想太多了?哥真的对他有期望,并在棋姐面前提过,棋姐只是刚好想起提到这回事而已。

刹那间,路行心里百转千回。

和聪明人讲话费劲的一点就是聪明人讲话半真半假,似真似假。

路言是路行的底线。

这世上唯一一个能消耗他们之间的感情达到目的的人只有江图南。

其他人一旦提到路言,路行的脑海里立刻警铃大振,不断发散思维分析。

毕竟,他现在已经没有一个可以什么都能讲出来商量和询问的哥哥了。

他只能依靠他自己的力量。

路行知道自己完全和李观棋不是一个段位的,生怕在不知不觉间踩坑。

饶是如此,路行依然没舍得叫停。

他真的太久太久没有和别人聊起过路言了。

路行尽力抓住路言在这世上留下的一切痕迹,唯恐赶不上它们在时光的流逝中渐渐消散的速度。

现在有个人告诉他路言的痕迹有扩大的可能,路行怎么也狠不下心来拒绝。

他安静地听李观棋说话,恨不得她说到天长地久。

“其实我和路言对你和李真,是一样的想法。

“我们虚长你们几岁,虽然担了哥哥姐姐的名头,但是我们自己也没有被好好爱过几年。你们缺失的,我们未必就拥有。甚至,我们因为早早出生的这几年,比你们大的几年年岁,还要扛上许多你们想象不到的责任和压力。

“虽然是同一对父母,在同一个家庭里长大,虽然你们只是比我们晚出生了几年,但我们过的是完完全全截然不同的人生。

“若说我们是错误,你们便是错误中优化的结果。

“我和你说这些,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告诉你,无论如何,我们是你们的哥哥姐姐,我们在无人观照的时候互相陪伴,我们一手教导你们长大,我们是世界上最希望你们好的人。我们想把我们得到过的好给你们,我们想把我们得不到的好也给你们,我们想把我们渴望得到的一切都给你们。

路行一直默然无语,李观棋却忽然叫停了:“后面那些你就不用听了,你哥并不是这样想的,那些话只不过是我多年前的一厢情愿。”

“我哥是怎么想的?”路行顾不得去分析去怀疑去忏悔去谨慎,他只想知道路言当时的想法。

路言是怎么想的啊。

李观棋暗叹一口气。

路言实在是一个聪慧绝伦的人。

他温柔地说:“我的确希望路行无论何时一切都好,但是我才疏学浅,断不了路行的前程,看不到他未来几十年的人生轨迹,也不能替他做他的主。我只希望他不受束缚,能自由自在地体验人生,发觉众多乐趣并沉浸其中,不枉来人世间游来一趟。”

当时恰巧是吃药的时间,路言咽下一大把药片,面不改色,竟然还能笑道:“其实我刚才说的也不正确,这个世界因为路行的到来,已经多了许多美好,路行不需要再为这个世界做些什么。相反,我希望世界能善待他。路行是很美好的存在,希望世界能回馈他更多美好。我想路行成年后,也许会遇上几个志同道合的好友,也许他会在某一个契机中发现他的天赋并以此为业,也许他什么也不想做,只想躺在草地上晒太阳。但是不管他怎么度过这一生,这都是他的自由。我唯一的愿望,就是我能让路行自由。我唯一的希望,就是他始终无灾无难,无病无痛。”

路言对世界有期望,期望世界好好对路行,没有天灾**降临在路行身上。

路言对家人有期望,期望家人能好好对路行,供他吃饱穿暖,养他身心健康。

路行对未知有期望,期望冥冥之中,命运能让路行从心遂愿,为他办到他无法为路行做到的事。

……

路言只对路行毫无期望。

“为什么?”李观棋十分好奇。

每当李观棋觉得她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她就会去看李真一眼,靠着李真迟早会长大和她一起分担的期望继续前行。

可以说,是她对李真的期望在支撑同样年幼弱小的自己。

虽然路老夫妇健在,但他们的斗志没有随着身体的衰败消退,争夺市场的野心反而随着年龄的增加不断增长,因此并没有多少闲心可以放在孙子们身上。

路行几乎也是由路言一手带大,而路言和路行并不是那种会为家产反目的兄弟,同样的境况,为什么路言对路行毫无期望?

路言给出的答案是“信任”。

他百分百相信路行。

李观棋无法理解,扪心自问,她对李真,这辈子都不会有这么高信任度的时候。

为什么呢?为什么她不能百分百信任自己的弟弟?明明李真也是由她一手带大。

李观棋很羡慕路言的自信,可惜李真不是一个如路行一样幸运的弟弟,他的姐姐没办法和路言一样强大。

“每个人的成长经历不同,你不必为此苛责自己,我知道你已经做得足够好。”这是一场暌违一年之久的会面,路言已经看到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李观棋。

他鼓励李观棋去拥有那些她想要的,按照理想型去培养自己,而不只是心生艳羡。

“最好的祛魅是拥有,可能将来某天,你会觉得现在无法逾越的挫败感和压力其实不值一提。”无论何时和他交流,路言始终温柔睿智。

可惜李观棋没有来得及多和他聊几次天。她太忙了,她忙着践行路言给予她的建议。再回首,世上又少了一位她可以说知心话的朋友。

但是路言带给李观棋的影响一直都在,渐渐地,李观棋对李真的期望也一点点变了。

该承担的责任,她自会承担。命运中不正确的部分,也让她一个人担着吧,不必再多邀请一个人一起遭受折磨。如路言一样,李观棋只希望弟弟能自由地生活,在生命的体验中了解他自己,了解他想过的是什么生活并且轻松过上他想要的理想生活。

李观棋无法成为路言,但她走在无限接近路言的道路上。

她诚恳地对路行说:“我现在有余力可以在帮你过上你想要的生活这件事上付出,这是我的幸运,请你不要推辞。”

心要做的事,激素也无法阻挡。

李观棋一扫之前的颓废,只是事情还需要细细筹谋,反复无常的情绪会扰乱她的判断,她需要多一点耐心。

李观棋竭力压下心中的焦虑与鼓噪的心跳声,依靠语言的力量,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别急,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别急。别急。”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路行的睫毛动了动,终于有了反应。

今晚的一番深谈,从棋姐口中得到的关于哥的想法,就是他心心念念多年的回应啊。

为什么哥不愿意让他见最后一面?

这世上最应该见哥最后一面的人就是他啊,为什么是姑姑?

原来,答案是哥想给他自由。

哥想让他过自由的人生,而不是受困在他的离开,沉浸在痛苦之中。

可是他完全没有做到。

他的人生仿佛在哥离开的那天就按下了暂停键,这几年来他做的一切都是在极力回溯过往。

但这和哥的期望背道而驰了吧。

哥不想看到他这样吧,怪不得无论他每天睡前如何祈求,哥都没在他的梦中出现过。

哥所期望的能让他从心遂愿的命运,真的让他从心遂愿了。命运通过棋姐的口告诉他,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哥帮过棋姐,所以棋姐现在想帮他。

这是命运的安排吗?不,这是哥的安排啊。

他一直都想错了。

哥没有离开他,哥一直在他身边。

哥在认为他需要帮助的时候,就会出现。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原来是这样。

“谢谢。”路行笑中带泪,和李观棋告别,“棋姐,我之后再来。”

这个夜晚,李观棋的心气浮起,路行的心定下,还有一个人的心却沉浮不定。

李观棋开始酝酿睡意保养精力,路行则小心翼翼地合上房门,走得悄无声息。

锁舌很给面子,没有发出一点儿声响,路行却险些功亏一篑。

一个高大的人影立在门边,路行一转身,就和沈君相对而视。

两人手握着手的场景还在沈君的头脑中萦绕,久久挥之不去。

沈君不明白。

他买下月子中心,记在妻子的名下,拥有最尊贵的身份,李观棋会在这里享受到最好的待遇,没有人敢让她感到不舒服。

母亲为了让妻子好好休养身体,把所有上门贺喜探望的亲戚都拦在月子中心外,只在老宅待客。

妻子却总是郁郁寡欢,很少显露笑颜。

他原以为是双胎生产消耗太大,恢复不易。

可是今天,他看到了什么?

李观棋竟然在路行面前笑了!

发自内心的笑。

温柔,温暖,温婉。

路行到底和她说了什么,会让她露出这样的笑容?

沈君相信路行,这个八竿子才能打着的表弟就是个不开窍的木头,他也知道李观棋,她的喜好从来不是路行这一款。

但他不喜欢这两人把他排除在外,他们自成一片天地,而他只能隔着一扇门透过玻璃窗口看着他们谈笑甚欢。

这种被隔开的感觉,沈君特别不喜欢。

明明他才是将他们两个联系在一起的纽带,这两个人却瞒着他,有了一些秘密。

尤其是路行现在还背对着房门,以保护的姿态,守着门口,不让自己进去。

沈君的语气比过道的夜风还凉:“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干什么?”

路行的语气比沈君还凉,他反问:“这么晚了,你来这里干什么?”

路行这幅面貌格外少见,似乎把自己当成了敌人。

“两个孩子的名字定了,明天上户口,我来通知孩子们的妈妈。”沈君不动声色地答道。

名字定了?

上户口?

通知?

呵呵。

路行越听越生气,听到最后,甚至忍不住在心里发出一声冷笑。

原来还知道棋姐是孩子们的妈妈啊,有这么对待妈妈的吗?

用妈妈的血肉供养十个月之后痛彻心扉生下的孩子,妈妈不能选择姓氏,就连孩子的名字,都是定好之后,等到要上户口了,还得辛苦某个坐享其成的人忙完他的宏图伟业后屈尊降贵赶来月子中心跑一趟通知一声!

这种男人才应该拖出去.枪.毙!

棋姐怎么就看上沈君了呢!这个家伙除了姓沈,简直一无是处!

路行打定主意,要帮李观棋争取到冠姓权,大不了就离婚嘛,而且和沈君离婚也不是坏事。

沈君他根本就配不上我一路颠沛流离不弃不馁努力拼搏至今的棋姐!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还营养不足,呈现出衰败的模样了,这怎么可以?棋姐的结局不应该是这样!

路行越想越觉得离婚是一个好主意,哺乳期抚养权要到手都有优势,更何况区区冠名权。棋姐要是不喜欢,别说姓了,名字都能自己再取两个!

沈君说完之后,就一直在暗自观察路行的反应,希望能从中获取到自己想要的信息。

没想到路行的反应却是先发呆走神,然后甩给他一记冷眼,一边让他闭嘴,一边扯着他往停车库走。

上车后,路行甩给沈君一份音频:“你先别说话,我会把你想知道的都告诉你。”

沈君一打开,就听到李真在劈头盖脸地臭骂自己,他的脸色顿时漆黑如墨。

路行没有搭理旁边的制冷机,他一心一意地开车,赶往博物馆。

李观棋生产的音频足有两个小时,路行没让沈君听完,他强横地夺过沈君的耳机,把他赶下车。

全部听完又怎么样?

听再多遍,男人也无法对女人的痛苦感同身受,除非有一天男人也能进化出生育的功能。

路行怼完沈君之后,把他带进一家母婴博物馆。

母婴博物馆里面放着各类逼真的拟物标本和图片,下垂的.乳.房、被撑大的子.宫、产后可能出现的各种并发症情况介绍……

这家博物馆的初心是为了让男人更了解女人十月怀胎、生儿育女的辛苦。

结果许多男人看到这些展品,都露出了嫌恶的模样,反而是女姓常被博物馆门口的广告吸引,走进来一探究竟。

但是这些东西,让每个好奇走进来的未婚女性,都情不自禁地产生了恐婚恐育的念头。

一传十,十传百,网上抨击【母婴博物馆的开设导致生育率降低,影响结婚率和夫妻关系和谐】的声音越来越大,这家母婴博物馆的参观者越来越少,入不敷出,濒临倒闭。

“你说不定会是这里的最后一名参观者。”

路行领着沈君把整个母婴博物馆都逛了一遍,沈君每在一个触目惊心的展品前停下脚步,路行就会在一旁进行格外详细的介绍。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家母婴博物馆是他开的。

沈君就是众多糊涂者其中的一员,他以为路行想让他帮助这家博物馆起死回生:“你需要多少赞助?”

还没有清醒?

看来药剂还是下得不够猛啊!

路行又扯着沈君去了最近的一家医院,直奔妇产科,让他亲耳去听一听病房中传来的凄厉惨叫,亲眼去看一看孕妇宫缩的痛苦,亲自去旁观产妇在摇摆不定的生死命运前的渺小与脆弱。

离开医院之前,沈君亲眼目睹一个大出血的孕妇被送进医院,鲜血淋漓的手术床从他身旁匆匆推过,没过多久,手术室里传来不幸的消息。

年轻的母亲来不及告别便撒手人寰,只给她的亲人留下一个哭泣的孩子。

新生婴儿的哭声让沈君震撼。

在老宅听到时,会觉得吵闹,哪怕孩子是自己亲生的,偶尔也会觉得烦人。

长辈们却乐此不疲,听到两个孩子此起彼伏的哭声,如闻天籁。

但这串在沈家老宅的天籁之声,换了个地方,却成为一个年轻女人的催命符。

最后一站,是墓园。

沈君站在路行母亲的墓前,墓碑上,表姑的照片栩栩如生,但依然无法否认她三十出头就病亡的事实。

照片上,她的眉眼温柔美好,淡淡地笑着,带着一丝悲凉。

“遗照好看吗?这是我母亲活着的时候自己拍的,也是她在这世上留下的最后一个笑容。”

路行无所谓地靠在母亲的墓碑上,无所谓地用干净的衣袖去擦墓碑上的照片,灰尘在白色的袖子上留下明显的痕迹,路行依然无所谓。

他还很自然地和沈君谈起母亲的死因。

表姑本来就身体不好,又为路言的身体百般操心,生下路行后,身体更虚弱了,最后年纪轻轻,便撒手人寰。

结局和刚刚在医院里大出血的更年轻的女人一致。

都是因为生孩子。

沈君声音沙哑:“你什么意思?”

是说李观棋也会……

路行没有回答,他只是告诫道:“做个好男人。”

他做得还不够好吗?

沈君很小就知道自己要担负起沈家这一辈唯一男丁的责任,成家立业,顶天立地。

这一路走来,他如履薄冰,但他一直觉得自己做得极好,长辈们也对他越来越放心,交到他手上的家族企业越来越多……

沈君未尽的话被路行的拳头封在嘴里。

谁要听你的辛酸史,磨练来磨练去,沈家只有你一个,最后不还是要全部交到你的手上!

自己非要配合长辈玩这种无意义的把戏,现在做出一副这么多年特别不容易的样子给谁看!

路行忍无可忍:“我是让你做一个好丈夫,不是大丈夫!”

沈君实在欠揍,路行忍不住又揍了他一拳。

“别忘了你是谁的丈夫,谁的男人!”

离开之前,路行把母亲的真正死因告诉沈君:“产后抑郁,我看棋姐也有一点迹象,你看着办吧。”

路行把车开走了,沈君一路从墓园走回沈家老宅。

到家的时候,天都亮了。

夜不归宿,魂不守舍,一向熨烫平整的衣服还皱皱巴巴的,肯定是出去鬼混了!

还在醒神的李真立刻清醒了,他飞快地从客房阳台冲到一楼。

李真来势汹汹,却在近距离见到沈君的第一秒,偃旗息鼓。

沈君的嘴角竟然破了!

还有淤青!

很明显,他被人揍了。

李真立刻就不想计较沈君趁他姐不在家就夜不归宿的事情了。

眼下,显然还有更重要的事。

李真心中暗喜,嘴上却假惺惺地义愤填膺:“太过分了,竟然有人敢打你,姐夫,你说,是谁?我这就帮你去教训他!”

这是哪位朋友干的?真是好人啊!

“路行。”

路行,你真是我的好朋友,太够意思了!

“他说他是帮你揍的。”沈君盯着这几日一反常态的妻弟,目光沉沉,“我们聊聊。”

挽袖子挽到一半的李真:“……”

路行,你真是太不够意思了!

看文愉快[好运莲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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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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