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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天光破晓,旭日东升,陆蕴微喃喃说道:“天亮了。”

海一线撩走挡在陆蕴微眼前的碎发,五指为梳,梳走她头发里的砂砾,替她编发,也轻声重复一句:“天亮了。”

天亮了。

然后呢?

该往哪里走呢?没有水源在荒漠能走多久呢?

答案不言而喻。

两人坐在岩石上,看着太阳一点一点升起,霞光灿烂,两人的心一点一点下沉,沉至谷底。

“走。”海一线跳下岩石,拉了拉陆蕴微的手,“还没到最后。”

陆蕴微跟着跳下石头,毅然决然:“走!”

左右都是死路一条,往前走走看呢,万一……

这次的万一是往好处想,万一走到绿洲了呢?万一走到目的地了呢?

两人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在黄沙中留下一行行脚印。

日出东方,两人的影子狭长,走着走着,影子缩短,只剩脚下一团,再走着走着,朝霞落到了西面,残阳将影子拉的很长,跌跌撞撞,缠绕在一起。

最后,群星环绕,月亮升起来了,爬至中天,又渐渐西沉。

黎明破晓前雾气飘荡,灰蒙蒙一片,两人终于停了下来,嘴唇干涩发白。前方仍是一望无际的荒漠,身后风沙遮住了来时的脚印。

“喝点水,歇一歇。”海一线解下了身上的水壶。

这只水壶是从尸体身上捡到的。

他们在途中遇到了一具卧在沙中的尸体,是熟悉的面孔。

海一线认出这是运粮队的同伴,是那天他们赶回石壁时,骑马奔逃的途中提醒他们先逃命的人。

尸体腹部有一道可怕的伤口,大概率是逃亡途中被敌军发现了。至于尸体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是被风暴的裹挟吹拂到此,还是马匹赶至此处,受伤的人体力不支倒地力竭呢?两人不得而知。

陆蕴微弯下腰,轻轻合上这位同行伙伴的眼睛,愿他在此长眠,得以安息。

海一线在尸身上翻找一翻,有了惊喜的收获——一只空空荡荡的水壶,只剩最后两三口水碰撞着干涸的壶壁,发出绝望的回响。

两人打开水壶,略微润了润唇,继续赶路,直到筋疲力竭,再也走不动一步。

海一线晃了晃水壶,嘶哑道:“还剩一点,我们分了。”

他拧开壶盖,先喝了一口,递给陆蕴微。

陆蕴微仰头,壶中水一滴不落的全部倒进口中,伸手勾住海一线,吻了上去,在他惊讶的间隙中,撬开他的两页唇,钻出缝隙,将水渡了一半过去。

“别以为我不知道,”陆蕴微含混不清地呢喃,“你刚刚压根就没让水沾嘴唇,全都留给我呀,我偏不同意!”

“唔——”

甘甜清凉的液体涌入口中,海一线下意识阻拦,他还是想让陆蕴微多喝一点,但陆蕴微偏不,灵巧的舌头钻来凿去,迫使他在短时间内缴械投降,咽下丝丝甘泉,又情不自禁地向更深处索取。

目的达成,陆蕴微不合时宜地停下这个吻,戛然而止,而后看着海一线,苍白虚弱的脸上露出笑来,眼神中闪烁着熟悉的狡猾与顽劣,勾得人心发痒。

“迢迢呀……”海一线无奈摇头,猛地按住她,凑近,接续中断的亲吻。

柔和,包容,一点一点深入,夺取空气,掠夺呼吸。

陆蕴微的腰一寸寸软了,跌在海一线怀中,他挺直的鼻梁贴在她的鼻翼,温热的呼吸几乎将她完全覆盖。

她也毫不留情,不留余地,舌尖缠绕,绷直,唇齿间一场隐秘处的舞蹈。

东方的太阳再度升起,陆蕴微眼角颤抖着渗出了泪珠,又是天亮了,崭新的一天又到了。

然后呢?

饥肠辘辘,口干舌燥,举步维艰。

“别哭,别哭。”海一线搂住她,嘴角细细吻过,一滴一滴,咸涩的泪珠嵌入干裂出血的嘴唇。

陆蕴微绝望地想着他们走不出大漠了,她和海一线会死在荒野,烂在一起,脓血交织,共同孕育数以千计的蝇虫,念及此处,她荒诞地咧嘴笑了下,这未尝不是一种死生契阔同穴而眠。

“你怎么又哭又笑的?”海一线摸了摸陆蕴微脑袋。

“没什么,”她虚弱沙哑道,“你看太阳又升起来了。”

通红一个圆球,光芒刺眼,刺得眼前一片漆黑。

“我好困啊。”陆蕴微闭着眼睛,喃喃低语。

“好啊,那睡会儿吧。”

“你呢?”

“我等着你醒过来。”

“你也睡会儿呢?”

“好呀,”海一线轻轻揽住她,温声道,“和你一起。”

无尽的长眠中,陆蕴微听到了噼啪作响的篝火声,许多人的谈话声,马匹和骆驼踩踏地面的声音,像是商队中途休息,也像是运粮队傍晚歇脚。

陆蕴微百无聊赖地猜想西域的地府也颇有一方风土人情,那京城的地府呢,岂不是天不亮就开始点卯上朝了,那可真是没劲儿。

想入非非间,她听到了两个熟悉的声音。

一个语气温和:“迢迢怎么还没醒过来啊?”

一个嗓音清润:“别担心,已经喂过药了,大概只是累着了,你们两人昼夜不休,走了一天又一夜……”

陆蕴微拼命眨动眼睛,睁开沉重的眼皮,海一线和鹿英叶两张脸出现在面前。

陆蕴微的眼珠从海一线挪向鹿英叶,讶然道:“二哥你怎么在这里?”

海一线扶她坐起来,递给她一只灌满水的水壶。

鹿英叶笑吟吟道:“因为很巧,又很幸运呀。”

遭遇袭击后,运粮队成员派人快马加鞭去前线报信,剩下的人则与敌军殊死一搏,虽然伤痕累累,鹿英叶指了指周围狼狈负伤的队友:“不过好在对方人数不多,大概只是派来探路的一小队人马,我们最终赢了。”

“然后风暴来了,什么也看不见,等到天晴了才发现人不见了,马和骆驼也不见了。”鹿英叶苦笑道,“真是好一通找。”

“不过真是幸运,”他眼睛发亮,“找来找去,谢天谢地,今早上总算找到你们啦!”

“什么真是幸运,”运粮队首领拍拍鹿英叶肩膀,瓮声瓮气道,“这小子白天赶路,夜里就没睡过觉,到处找你们。”

“嘿嘿,”鹿英叶笑道,“你们毕竟是跟着我走的,怎么能就这么丢了呢。而且,就是很幸运啊,这么大一片荒漠,只花了不到两天,就找到二位了。”

陆蕴微环视四周,看着运粮队的同伴、骆驼、马匹,生出些许恍若隔世的感觉:“我还以为我要死掉了呢。”

“怎么可能!上天注定会让我在千钧一发之际找到你们的。”鹿英叶笑意盈盈,“还有,告诉你个好消息,最多还有三天的路程,我们就能到达终点修整啦!如果你二哥在阳关一带,那很快就能见到他了。”

陆蕴微精神为之一振,想到很快能走出漫无边际的黄沙,很快能抵达终点,心中再度飘起了希望。

陆蕴微喝了水壶里的水,抬头打量运粮队的众人,不少人身上挂彩,同时也有不少人消失不见了。

陆蕴微没有问少了的人去哪里了,答案不言而喻。比如现在她手里的水壶,就是同伴尸身上的。

“嗯,海一线已经跟我提过了,那人是我们此前派往前线报信的,现在我们又重新派了一人骑马到前线汇报了,”运粮队首领神情严峻,“北地屡屡派兵打探,恐怕……”

他摇摇头,没再说下去,示意众人歇息前栓好牲畜,沉重地叹息一声。

在沉重的叹息声中,众人陆陆续续睡着了,陆蕴微昏睡了一个白天,不怎么困了,坐在角落里收拾盘点鹿英叶从风暴中替她抢救下来的行囊物品。

毛笔,纸还有墨块都不见了,只剩下一方沉甸甸的砚台,貌似也没什么用了,陆蕴微扔到一边。

海一线的弓和刀都在,她那只小弓不翼而飞,不过海一线说等有空了,再给她打一把崭新的,她也就不失落了。

继续翻找,包裹最底部露出一角天蓝色,她瞬间就放心了。

她抽出那方天蓝色方形布料,展开,对前途满怀憧憬。

是啊,鹿英叶说得很对,她确实很幸运,原以为就此终结了呢,没想到绝处逢生,竟又和运粮队重逢了,这般幸运,她能找到二哥的概率都莫名膨胀了不少。

先找到二哥,问清真相,洗脱陆氏污名,然后……陆蕴微抚摸天蓝色布料上的飞鸟刺绣,然后回京,跟三姐见面,不知道二哥能不能有什么办法带三姐出宫。

陆蕴微脑海中闪现一些飞檐走壁潜入深宫的场面,又畅想当今圣上不幸病逝,或许宫里会放三姐出宫祈福……想入非非,胆大包天,大逆不道,但忍不住偷笑。

次日一早,或许是陆蕴微和海一线归队的原因,也可能是终点近在眼前的缘故,大伙儿间氛围轻快了不少。

唯有领队仍沉着一张脸,喃喃自语:“前路多艰……”

众人吃过早饭,顺利上路,一天下来距离终点又近一步,夜晚篝火明亮,映照所有人的脸庞,苍老的,疲惫的,麻木的,年轻而充满期望的。

“老大,”队中有人询问领队,“这次粮食运到了,能多发点钱吗?俺娘生病用钱越来越多了。”

鹿英叶也竖起耳朵来,但领队摇摇头,表示不知道,又沉沉道:“接完这趟,别再接这种活儿了,明显越来越不太平了。”

“是不太平了,”一人长叹,“唉,可是怎么行呢,再过半个月,我弟弟要服徭役,不是运粮就是修路。”

运粮队里的人有部分是征调的徭役力夫,还有一部分则是官府出钱雇佣的,鹿英叶就属于官府雇佣的,据说是大户人家子弟不愿服役,缴纳银两找人替代。

众人议论纷纷,议论了半天最后还是一个结果。

“我娘治病吃药需要钱。”

“我得给儿子攒娶亲的钱。”

“一家老小就指望我卖力气糊口。”

重金之下必有勇夫,既是不情不愿,也是心甘情愿,还是要游走在刀尖上。

陆蕴微也悄悄劝鹿英叶:“二哥,你之后也别再干这一行了。”

鹿英叶点头称是:“说实话之前没出过什么岔子,否则我也不会放心让你们跟着我了。这一次,真是……”

他摇头苦笑,但很快话锋一转,轻快说道:“好在很快就走到头啦!”

第二天,怀揣着马上就要抵达终点的想法,众人脚程越走越快,健步如飞,恨不能将剩下的两日行程缩至一天。

目标近在眼前,不必再愁水不够喝,运粮队众人精神高涨,有了刚出发时的架势,鹿英叶甚至还唱起了歌谣:“何草不黄,何日不行,何人不将,经营四方……”

碧空如洗,歌声悠扬,众人跟唱,回荡荒原之上。

嗖——

羽箭离弦之音,歌声骤止,马鸣嘶嘶,血如梅花。

起伏的沙丘之后,刀剑盔甲反射出的泠泠寒光。

运粮队撞上了北地敌军,风暴来临前已经遭遇过一次你死我活,勉强逃出生天后,已经不断派人去前线求援。

“唰”的一声,长刀出鞘,动乱始于刹那,烟尘四起,血肉飞溅。

“援军呢?去前线递信的人呢?怎么还没——”混乱之中有人嘶喊叩问,话未说完已经跌落马下,腰腹血涌如泉,抽搐垂死。

乱军之中海一线挽弓搭箭,陆蕴微抽出他腰间长刀,毫无章法的挥舞。

怎么办?怎么办?生死关头陆蕴微的脑子只剩一片空白,只会凭着求生的本能挥刀自卫。

不能死,不能死,快快逃。熬过了荒漠风暴,熬过了没有水源的绝望时刻,如此幸运地与运粮队重逢,岂能在倒在一步之遥?

刀下簪花,血如落英,纷纷扬扬。眼睁睁看着身侧同伴倒在刀下。

不要死!她来不及说不要死。

牙关咬紧,手心冷汗津津,刀柄打滑,全神贯注,她猛地一推海一线,使他避开一记砍伤,海一线用弓柄格挡,夺了对方的剑,剑刃染血,又夺得对方手中盾牌。

同伴渐渐退至一团,互为犄角,剑刃朝外,殊死一搏。

要往好处想,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

且战且退,企图搏得生机一线,忽有人见不远处旌旗飘荡,喜不自胜:“援军!是——”

转瞬冷箭封喉,满面笑容凝固,发出“呵呵”气声,摔下马背。

旌旗飘荡,烟尘滚滚,马蹄声疾。

是援军到了。

转瞬间局势大变,眨眼间偃旗息鼓,刀剑叮当碰撞声消散于阵阵微风中,血河淌过鞋尖,只余下隐约一点呻吟挣扎。

他们侥幸活了下来,残留下来的人们喘息着,在尸林血海里寻找同伴。

陆蕴微瘫坐地上,回头找海一线,他神情晦暗,注视着一个方向,一个跨步,企图挡住陆蕴微看过去的视线。

为时已晚,陆蕴微瞬间错愕地瞪大了双眼,不管不顾地朝那具躯体爬过去,俯身侧耳细听,没有心跳,没有呼吸。

她颤声呼唤:“二哥?”

无人应答。

凡事要往好处想,陆蕴微脑海中浮现出笑吟吟的一句话。往好处想?现在她一点也想不出来。

鹿英叶躺在被太阳晒得暖融融的沙地上,战场中央,懒洋洋地仰面朝天,风沙吹过,眼睛一动不动,额角发丝飘扬,是啊,吹过战场的风也会吹到凉州大儒的书院,那你要怎么去呢,乘风归去?

刀剑贯穿旧衣,划破湖绿新衣,领口刺绣上血迹斑斑,分明答应柳妹当面道谢的,现在又脏又破不成样子,到时候如何解释?快好好想想吧,梦里见了柳妹该怎么说?

几枚染血的铜钱散落黄沙之中,唉,除了你谁还分得清这枚铜钱是右边那堆,还是中间那堆,亦或是左边那堆啊,这么豪爽地洒一地,还买不买屋子啦?

陆蕴微回头看来时道路,迷茫困惑,方才笑意盈盈吟诗唱歌的人哪儿去了?

真是的,你教我们往好处想,现在怎么想?

说着要攒钱买一间自己的屋子,去凉州拜师求学,洞房花烛,好啊,现在不用攒钱啦,所有一切,都在此刻,烟消云散。

分明只剩最后一步之遥就能走到重点,分明千钧一发之际援军到来,分明已经足够幸运呀。

陆蕴微伸手,轻抚那与她有几分像的眉眼,合上二哥那双带着僵木笑意的眼睛。

铺天盖地的绝望席卷而来,她要如何往好处想啊?她想她注定找不到二哥,也走不出这片戈壁了。旷野黄沙,没有归处。

身边不断有人走来走去,是新到的援军在处理战场残局,有人站到她身后,投下的影子将她笼罩,下一刻,她落入一个的怀抱,她以为是海一线,却于血腥气中嗅到了一股熟悉的梅花香气。

“迢迢儿,终于找到你了。”嘶哑哽咽,是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她回过头去——

无论是半开扇的双眼皮眼睛,还是羊脂一般润泽丰盈的鼻梁骨,她都无比熟悉,一张她自小看到大,梦里仍然念念不忘的脸。

“茂郁?”她失神喃喃。

“是我,迢迢儿,跟我回家吧。”

秋风骤起,林茂郁从天而降般出现在肃杀战场,袖中梅香干净清冽,自千里而来,带着京城屋檐下的平安喜乐春花秋月。

*何草不黄,何日不行,何人不将,经营四方。——《诗经·小雅·何草不黄》

写了好几个版本,写得自己都麻了,看不出哪一版好,随便放了一版,情节和表达大同小异吧,纠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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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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