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泯然和武攸然终于走到了罗有成跟前,吴涯风和南宫牧悬着的一颗心暂时放下了,又不约而同的拿出远望琉璃筒,看向对面。
岳泯然和武攸然被带到了罗有成跟前,两人行了寻常的见面礼,就不说话了,等着对方回应。
罗有成武艺高强,有勇有谋,但偏偏就是好强高傲,他觉得自己是绝对优势的一方,即便两人过来谈判,也应当表现出极大的尊敬,甚而是对战胜者的臣服。对于两人过于简单的照面礼,他只是敷衍一笑,并不回礼。
倒是沃良楷等的有些不自在,简单回了礼,问到:“两位冒箭雨前来,所为何事?”
武攸然说:“你们出城不就是为了救加布敏?我们可以将他送来,但是有个条件!”
沃良楷问:“什么条件?”
武攸然:“退兵十里。”
沃良楷:“不行!”
武攸然:“退兵八里。”
沃良楷“不行!”
武攸然:“退兵五里。”
“一里不退!”罗有成突然说话了,脸上还带着些怒意,大声喝斥道,“战场不是菜市场,还由着你讨价还价?你们不过是想拖延时间!”
武攸然毫无惧色,大笑道:“确实是拖延时间,不过你们也的确是想救加布敏,既然我们各有所需,何不折中而为?若你们愿意放弃加布敏,我们就阵前杀了他祭旗,然后鱼死网破!”
罗有成和沃良楷虽然不悦,但见武攸然说话的气势和气度,饶是征战多年,阅人无数,也不免暗暗佩服。但话已至此,谁能怯场呢?
罗有成说:“不是鱼死网破,是一网打尽!”
岳泯然此时突然开口了,他言语温和缓慢,心平气和的仿佛在劝架,他说:“谁也不是鱼,谁也不是网,我渝国和燕王本就无仇无恨,燕王如此不过是奉命行事,走走过场,没必要消耗自己的实力为他人出头。”
这话倒说进了罗有成的心里,他作为燕王身边的心腹大将,自是知道燕王不愿应战,更不愿消耗势力,如果有和平退敌的办法,那是再好不过了。
不过大敌当前,他怎能流露真实想法呢?罗有成仍是一脸不悦,说:“渝楚联军进攻我梁国,梁燕一体,燕王自当不惜一切,全力迎敌,何来走过场一说!”
岳泯然也是老狐狸,哪这么容易被三言两语蒙蔽?他笑着说:“就当我这一行是走过场吧,不过两军交战,多几个回合交谈,也没什么害处,罗将军请慢慢思考,我明日还来。”
“慢走,不送。”
罗有成就这样下了逐客令,岳泯然和武攸然再行一礼,从容出了燕军阵地,慢悠悠回去了。
罗有成看着这两人闲庭信步般的模样,有些恼怒,不过想想岳泯然的话,一点也没错,一来燕王的确不想消耗势力,二来他出城的确是为了救加布敏。加布敏不光是燕王器重的猛将,还是燕王妃的长兄,若是救不回加布敏,就算燕王信任自己,燕王妃也不会再给妹妹罗侧妃好脸色,他必须救回加布敏,决不能让他被阵前祭旗。
罗有成和沃良楷叫来手下开会,他们知道渝楚联军此举是为了拖延时间,等待援军,虽说趁着援军来之前将他们消灭是最好的时机,可加布敏也不能不救。
几个大将知道罗有成是罗侧妃的堂哥,加布敏是燕王妃的长兄,因着这样的关系,罗有成是不得不救加布敏的;可也因为这样的关系,罗有成是可以不救加布敏的。无论怎样选择,对罗有成都没什么好处。
可是加布敏救不出,留给罗有成的便只有坏处。
于是有将领提议答应一切条件,救出加布敏,待救出加布敏之后,再全力出击。
罗有成略一思考就同意了,只是这样的话就得尽快去找渝皇吴涯风谈判,他不愿低这个头,于是让弟弟罗玉成去。
罗玉成其实比罗有成更傲慢,不过从未在罗有成面前表现出来,以致于罗有成觉得弟弟可堪大任。
几个将领心里是明白的,不过碍于罗有成的面子,谁也不说,于是事情就这样定了。
罗玉成一直骑着马到了吴涯风的营帐跟前,陆刃琪喝令他下马,他不屑一顾的抬起头,说:“不过两句话,本将说完就走。”
吴涯风撩起帐帘,见他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得意的太早了。不过既然是拖延时间,怎能不好好利用这个机会呢?
吴涯风转身返回帐中,慢悠悠坐下来,对陆刃琪说道:“风大,放帘。”
陆刃琪将帘子放下来,和几个侍卫挡在营帐外面,任凭罗玉成在马背上说什么,他都不予理睬。
罗玉成说了好几遍,都听不到回信,只好下了马,走到陆刃琪跟前,说:“让开,本将有话跟渝皇说。”
陆刃琪说:“风大,连礼节都刮走了。”
罗玉成只好躬身伏地行礼,然后起身说:“梁国燕王部下上将罗玉成请见渝皇。”
吴涯风轻咳一声,陆刃琪掀开帘子,吴涯风走出来笑问:“罗上将何事?”
罗玉成说:“我方同意谈判条件,全军退五里,换加布敏一人。”
吴涯风说:“好说,不过加布敏将军可不这样想?”
“难道他不想回去?”罗玉成有些吃惊。
“那倒不是。”吴涯风故意招手叫罗玉成弯腰凑过来,说道,“加布敏将军爱兵如子,想要先赎士兵回去。”
“多此一举!”罗玉成脱口而出,说完又觉得不合适,于是赶紧改口道,“那就一起赎,什么条件?”
吴涯风跟一旁的岳泯然,说:“该给战士们补点肉荤了!”
岳泯然立即会意,对着罗玉成说:“一个士兵十斤牛肉,我这里有近千俘虏,罗将军要不要回去请示一下?或者清点下物资是否足够?”
罗玉成见条件如此划算,立即说:“等着,我这就回去清点。”
其实哪,罗玉成生来锦衣玉食,即便行军打仗也未缺过酒肉,他哪知道在这战场上,上万斤牛肉是如何珍贵?只管一口答应下来!
吴涯风看着罗玉成意气风发的背影,指一下岳泯然,说:“过一个时辰,再去谈判。”
“末将遵命。”
罗玉成回到营地,兴高采烈的跟罗有成汇报了情况,还不等罗有成发话,一向温和的沃良楷都生气了,他说:“眼下正值牛马繁殖季节,我运来这三千斤牛肉,已掏空了密云城一半库存,全都仰赖燕王爷体恤大家作战辛苦,如今张口就要一万斤牛肉,与枯本竭原何异?”
罗有成也严厉问罗玉成:“你答应了?”
罗玉成有些尴尬,含糊不清的说:“也没有,我说看看库存如何……”
沃良楷叹了口气,说:“三千斤牛肉,五千斤干粮,一万斤粮草,如今不足一半,勉强能供应全军三天。”
沃良楷带来的一万人马也是要吃要喝的。
罗有成说:“不如只换加布敏将军一人,再派人去谈判。”
几位将领又聚集到了一起,推选谈判的人,不过这一次的重点是如何使加布敏同意只换他一人。
将领之中有一人叫伍独行,曾在加布敏手下为官,他知道加布敏的爱兵如子的脾性,难以劝动,于是提议谈谈条件,把加布敏和士兵都换回来。
不过沃良楷认为大战在即,粮草牛肉都是极贵重的,不可浪费一分一毫。
商讨陷入了僵局,罗有成恨不得此时就发动攻击,将对方一网打尽!
可加布敏又不能不管!难啊!
有士兵来报说对面来了一队人马,将领们起身走到最前面,看到岳泯然和武攸然骑马在前,后面跟着三四十个士兵向这里走来。
再近一点,他们终于看清,后面的士兵正是加布敏的部下,他们被绳子缚着双手绑成一列,由岳泯然和武攸然拉着前进。
这是送俘虏来了吗?
罗有成担心有诈,叫弓箭手做好准备。
不多时,岳泯然和武攸然走到了他们面前,先行了见面礼,随后将绳子递给罗有成和沃良楷,说:“首批士兵四十人,特来交还。”
罗有成正要命人带士兵下去休息,不料士兵们都跪下来,领头一人大声说:“我等随加布敏将军千里来援,力战被俘,本无面目苟活,但将军说我等已竭尽全力,不负家国,不必自决。我等年富力强,死不足惜,但加布敏将军已经年迈,且有大功,不该草草被杀,更不该已俘虏之身死去,请将军救加布敏将军,我等下一世为牛为马,不忘罗将军之恩!”
几十个士兵衣衫褴褛,血迹斑斑,跪在地上不停磕头,不能不使人动容。
罗有成心头一热,说:“我罗有成指天为誓,定竭尽全力救加布敏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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