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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乱山高下路东西

淳于生闯入时,穆昭正在碾药。

子时的更漏声隔着宫墙,闷闷地递进来一声,尾音还未散尽,殿门便被“哐当”推开,撞在墙上,又弹回去些许。夜风裹着湿寒气和一丝极淡的血腥气先灌了进来。他踏着那更漏的余音大阔步走近,身影几乎填满了狭窄的殿门。一边走,一边抬手,极不耐烦地扯下头顶的玉冠,随手掷在一旁的软榻上。动作间带起风,搅动了室内沉闷的药香。

青铜仙鹤灯衔着的烛火被他带起的气流拂得剧烈摇晃,光与影在他脸上急促地交错。那张脸苍白得惊人,光影跳跃间,时明时暗,像一尊从太庙高台上请下来、釉质已然冰裂的珍贵瓷像,华美,却透着不祥的易碎感。

穆昭握着药碾的手顿了顿,指节微微泛白。听着那熟悉的、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的脚步声,她已经不会像最初那般,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了。她只是将脊背挺得更直了些,瘦削的肩线在素色的衣衫下透出峻峭山峰般的轮廓,沉默地对抗着那逼近的阴影。

他今夜一如往常,行至药案前,解了腰间的蹀躞带,玄铁带扣“啪”地一声落在摊开的药材上,砸出一个小坑。连同那副玄豹皮制成的眼罩一起,被他随手扔开。眼罩边缘,还新鲜地濡湿着一抹暗红,触目惊心。

若说北地风沙磨砺出的男儿多是泼墨挥就的写意画,磅礴粗犷,那淳于生便是其间一个异数。他是用工笔精心描金绘就的,极尽雕琢之美。瓷白的面皮下,隐隐透出淡青色的脉络,如同名窑烧出的冰裂纹盏,美丽而脆弱。眉眼斜飞,几欲没入鬓角,睫羽浓密得不像话,垂眸时,像鸦阵投下的阴影,沉沉压在他苍白的面颊上,愈发衬得那只完好的右眼,黑如寒潭,偶尔折射出一点碎星般的光,冷而慑人。

即便损了一目,单凭这半张脸,也足够令无知无觉的人,色授魂与,心愉于侧。

此刻的他,似乎敛起了朝堂上诛杀言官时的那股狠厉煞气。像一头饱食后、暂时收敛起利爪与尖牙的猛兽,甚至显出几分不合时宜的温驯来。他屈膝,竟是跪在了穆昭坐着的蒲团旁,身体倚向她的腰侧。

可他看似臣服,低低笑了一声,膝盖却不容置疑地压住了她散落的裙裾,将她牢牢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烛火“噼啪”一声爆出个灯花,室内光线蓦地一亮,映得他侧脸线条柔和,气氛莫名有些旖旎。但他身上浓烈的龙涎香气混合着夜雨的潮气、还有那一丝若有似无的血锈味,扑面而来,直冲鼻腔,让穆昭胃里猛地一阵翻搅,酸水直涌上喉头。

他仰起头,将额头轻轻抵在穆昭的胸前,姿态近乎依赖。声音放得极柔,气息吹拂在她微凉的衣料上:“吾药若离,当真五内俱焚。”

语调缱绻,像是情人间的呢喃,却又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偏执。

恰此时,窗外一道电光闪过,旋即惊雷炸响,骤雨狂乱地扑打着窗棂。一股疾风卷入,竟将案头那半截残烛瞬间扑灭。

黑暗吞没一切的前一瞬,穆昭只觉发间一松。

他趁机偏头,用牙齿精准地咬住了她绾发的那根银簪,稍一用力,便抽了出来。那根能刺穿豹颅的尖锐利器,此刻连同她如瀑的青丝一起,悄无声息地委落于地,在黑暗中泛着微弱的冷光。

穆昭的手指在案几下摸索,触碰到一只冰凉的小瓷瓶,里面是她早已备好的乌香丸。此物遇热则散,能致人片刻昏沉。指尖收紧,几乎要捏碎瓶身。

然而,她只是停顿了一瞬,便缓缓地、缓缓地松开了手,任由那瓷瓶无声地滑回暗处。

窗外狂风呼啸,如同鬼哭,狠狠拍打着池塘里早已凋零的残荷,碎响一片。唇齿间弥漫开腥甜的气息,她悄悄咬破了自己的舌尖,用那尖锐的痛楚强行维持着摇摇欲坠的清醒。在充斥着血腥味的亲吻间隙里,她睁着眼,望着无尽的黑暗,耳中清晰地数着更漏一声一声划过死寂。

任由淳于生将脸深深埋在她散落的、带着清苦药香的发间,发出困兽般压抑而满足的呜咽。

直至晨光熹微,如同迟钝的刀,一点点割开沉重的夜幕,从窗隙间刺入。

淳于生终于餍足,如饮饱了鲜血的兽,整理好衣袍,依旧是那个权倾朝野、令人胆寒的新君。她无声无息地离去,仿佛昨夜的一切只是梦魇。椒房殿内重归死寂,只留下满地狼藉和空气中未曾散尽的、混杂着龙涎香与药味的暧昧气息。

穆昭才缓缓地蜷缩起身子,缩在床榻最里侧的角落,像一片终于熬过狂风骤雨的叶子,筋疲力尽,在不安的浅眠中微微颤抖。

而在百里之外,黎梦还似有感应,打了个哆嗦,颤抖地从梦中惊醒。

她一睁开眼,坐在门边的淳于坚就投来一个关切之色,“又做噩梦了?”

黎梦还勉强露出一点安抚他的笑容,“也还好,可能只是将入王都,心神不宁。”

淳于坚指节划过新锻的刀脊,像在抚摸战马鬃毛,“有此利刃,不愁劈不开前路。”

黎梦还定了定神,努力将思绪拽回前几日,王启改制炼器的喧腾火热场面,倒比眼前这煎熬踏实些。

绿堇那套严谨统计医案的习惯,不知怎的竟点醒了王启。他特意腾出整整一日,要做个泾渭分明的对比。

卯时三刻,晨光初破。王启亲自将三十斤磁铁矿投进旧炉膛,用的是祖坟旁百年柏木烧出的焦炭,烟气里都带着点肃穆的陈旧气。另一边,新式炉肚子里吞下五十斤褐铁矿,燃的是鹰嘴崖新炭,火苗蹿得都利索些。

辰时正,旧炉那边还得靠着人力呼哧呼哧地鼓动橐龠二百次,炉火才不情不愿地显出赤黄色。新炉的水排自个儿就哗啦啦转一千回,蓝汪汪的火焰透出炉壁,竟有几分剔透感。

待到巳时二刻,旧炉口终于吐出初炼的铁水,杂质浮在面上,像煮开的粥里冒起的蟹眼泡。新炉的铁流却已如一道银亮瀑布,奔泻而下,顺畅得惊人。

午时,最关键的时刻。新旧铁器成品摆在一处,高下立判。旧铁上的硫斑像是没洗净的污渍,新钢却澄澈得能照出人影。

王启抄起新打的刀,像个得了新奇玩具的孩童,眼中闪着光。

第一试,斩向新炉出的铁板,刀口卷了,铁板纹丝不动。

第二试,反手击向水排的柘木齿轮,木头没事,反震力却磕得他虎口发麻。

第三试,劈向从前旧炉炼出的箭簇,残铁应声而断,断口处炸开细密的鱼鳞纹。

他瞧着,竟忘了累,满意得手舞足蹈起来。先前为改良祖地农具熬的那些夜、费的那些神,此刻全都风流云散,值当了。

王启的活儿暂告一段落,能喘口气。可绿堇和青蕨却没法歇,仍紧随黎梦还的脚步,匆匆赶路。

也不知算是幸运还是不幸,王都左近竟爆了瘟疫,百姓流离,苦不堪言。而那淳于生,只是高高坐在庙堂之上,歪着头,唇角噙着一丝笑,冷眼旁观。

这人间惨剧,于他们一行人而言,倒成了潜入并收拢人心的时机。

北风卷着腐肉的腥气,擦过箭楼斑驳的墙皮。巡防卒牵着的猎狗,冲着官道尽头,一声接一声地狂吠,扯得铁链哗啦作响。

午时三刻,日头正毒。三具尸首顺着城外浅溪漂下来,浑身紫斑,肿胀得没了人形,恰恰好卡在北城水门那巨大的青铜闸刀齿缝里,拦住了去路。

次日辰时,宣政殿上,淳于生摔碎了手里的酒觞。碎瓷片伴着厉喝,溅在青砖上,迸出火星似的锐响。

“烧!”他眼底布满血丝,“带火的箭,往茅屋顶上射!喘气的,一个不留,全给我化成灰!”

消息递到青蕨手里时,她正核对药簿。那平日里清脆如溪涧的嗓音没了,指尖掐进簿子页脚,发出极轻的、不忍的啜泣:“最先爆出疫病的是桑溪。七十六户,多是,多是给铁门关将士纳鞋底的妇孺老弱。”

一旁的百里融闻言,唇角勾起冷峭的弧度:“他要自毁长城?也好。这儿,最不缺的就是哭倒长城的孟姜女。”

淳于生一道令下,是要将疫村彻底封死。

另一边淳于坚却已借着淳于长旧部族中长老的遮掩,提早潜了进去。马蹄踏过死寂的村路,带回几个还有气息的活口,藏在运粮草的板车底下,偷出一线生机。

绿堇带着药女们连夜赶工。大黄、雄黄、姜黄,三样药材投入大缸,将一匹匹素布浸染出浓重色泽,是为三黄布。

黎梦站在晒药场的青石板上,风拂起她额前碎发。她指尖碾开一点雄黄碎末,目光扫过面前惶惶不安的村民,猛地将一匹染就的姜黄色布匹高举过头。

“看看!”她声音清亮,压下了窃窃私语,“当年兖州大疫,就是此物,截断了瘟神的脚程!今日,亦然!”

药市已被淳于生下令封锁。无市无药,便自寻生路。

黎梦与淳于坚当即带人进山。昔日兑换积攒的山林植物图鉴此刻派上大用。

他们寻到大黄,不伤根茎,只剥取外层粗皮,留植株活命。雄黄矿洞那儿,凭着先前打下的一点基础,变通之法随即跟上,以鸡雏试毒,鸡死处标记弃之,鸡鸣处小心开采,不再枉耗人命。至于姜黄,则混入寻常染布的茜草之中,一路瞒关过卡,自兖州紧急运来。

其间周转,多亏了王神养被逼到极致,斡旋调度的本事竟硬生生又拔高一层。

河滩上,二十口厚陶瓮架起,底下柴火噼啪。依着兖州老匠人传授的“三沸三沉”法。

头沸,下大黄皮,柳枝不停搅拌,防沉底焦糊,二沸,撒入雄黄粉末,必投一枚铜钱验毒,钱色不变,方算合格,三沸,调入浓稠姜黄汁,再掺入糯米浆增其附着力。

染成的布匹按户发放,凭木牌领取,每户三丈。重症者领深姜色布,姜黄汁浓,用以裹尸,阻隔秽气,轻症者用雄黄色布,裁作面巾,可防飞沫沾染,医护者则穿大黄布衣,驱避虫蚁,防沾秽污。

青蕨领着人,依照兖州旧例,教村民焚艾划界,石灰撒线。

东区插青竹竿,未染病者居之,西区挂破旧犁头,设为病殁者焚化之所,南北两巷设为缓冲,专供晾晒药草通道。每日辰时、申时,各焚艾一次。病区烧整株带根的老艾,烟气浓重持久,清洁区则燃嫩艾叶,驱虫留香。

绿堇将兖州带来的验方拆解重组,对症下药:发热者饮葛根汤,咳血者服贝母散,垂危者则以蒜泥敷灸,吊命争时。

如此不过十日,死亡之数竟骤降三成。不知从哪个孩童口中起始,一首童谣渐渐传开,掠过死寂的王都街巷:“葛布娘子过,瘟神躲着坐。”

抗疫暂告一段落,潜入王都的燕重、林勤,在淳于长旧部和祖地长老的帮助下,收集到最一手的情报,送到黎梦还的桌案上,林林种种,触目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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