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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无人会得东风意

霜降前七日的成都城下,二十万玄甲军如黑潮漫过蜀中平原,将锦官城围成铁桶。

城头青旗猎猎,李字大旗在秋风中卷出凄厉声响。

淳于坚勒马阵前,玄铁重甲还凝着晨露,目光掠过这座号称“陆海”的坚城,三重夯土包砖的城墙高逾四丈,护城河引自都江堰活水,城堞后强弓劲弩寒光森然。

“强攻恐怕需填进去万命。”百里融递来水囊时声音发紧。

淳于坚未接,只将马鞭指向城西:“江渎祠水流如何?”

“按刺史令,三日前已断外渠。”元登展开水文图,“内城水道现靠雨水井维持,每日仅供两个时辰。”

城上忽传来嘶吼:“淳于坚!可敢与老夫阵前一战?”白发老将李玑金甲拄剑立于敌楼,他是蜀中残余豪族共推的盟主,此刻须发戟张如暴怒雄狮。

淳于坚声音如沉雷滚过旷野:“李氏先祖随李冰治水,福泽巴蜀四百年!今汝等为一己私利,闭城绝粮,欲使满城百姓为尔等殉葬?我淳于坚今日对天立誓不伤降卒,不戮黔首!”

城头一片死寂,片刻后箭雨泼天而下,撞在盾阵上爆出密麻闷响。

黎梦还站在营帐前,看着成都城上空盘旋的鸦群。苜安捧来一只漆盒:“按您的吩咐,江渎祠的祭器取来了。”

盒中是一尊青铜小像,形如龙首鱼身,鳞片早已锈蚀斑驳。

黎梦还指尖抚过神像空洞的眼眶:“蜀人信江神,我们就帮仙灵开口。”

当夜,蒲苏领着队斥候摸到城南江渎祠,将祠前石碑上的“永镇水患”四字一一凿去,改刻“江渎祠枯,新主当兴”。

次日清晨,几个浣衣妇发现石碑异样,吓得打翻了木盆。

消息半天内传遍全城,连豪族家主们都面色铁青,江渎祠前的石龟年年出水,今年却反常地干涸见底。

太守府内,白发苍苍的周氏家主摔了茶盏:“定是那帮北秦细作搞鬼!”

“可石龟出水是实打实没了……”年轻些的王家主声音发颤,“昨日我府上井水突然泛红,这、这难道也是人为?”

与此同时,成都城头的守军正缩在垛口下,盯着城外军营,外头玄甲军的颜色发乌,就像是连日的雨水浸泡后的青砖。

炊烟从敌营里一缕缕升起,米香混着酱肉的咸鲜味飘上城楼,勾得人喉头发紧。

“又开始了……”守军校尉啐了一口,攥紧手里的粗面饼。

这半个月,淳于坚的军队每日在城外架锅煮饭,肉香四溢,却从不攻城。反倒是城里存粮见底,豪族们把最后几仓陈米攥在手里,连守军一日也只能分到两个掺了麸皮的饼子。

城下忽然响起鼓声。守军慌忙探头,却见一队北秦士兵推着十架投石机上前,机臂上捆的不是石块,而是一袋袋鼓胀的麻包。

“放!”麻包划出弧线,重重砸在城头,裂开的袋口滚出雪白稻米,混着风干的腊肉条,撒了一地。守军愣了一瞬,随即疯了似的扑上去争抢。

校尉一脚踹开抢米的士卒,自己却忍不住捡起一块肉干塞进嘴里,咸香的油脂在舌尖化开,他眼眶突然发酸,上次吃到这样的肉,还是三年前太守寿宴。

“将军有令!”城下传令兵高喊,“降者不杀,每日白米一斤,肉三两!”

李玑枯坐虎皮椅上,这位盘踞蜀地三十年的豪强盟主,此刻须发却散乱如衰草,“城内断粮七日,雍州军却有粮可抛……”他声音嘶哑,“他们后方究竟屯了多少粮草?”

粮仓主管跪在李玑的书房里,额头抵着青砖:“真的一粒米都没了!各家交上来的存粮,掺的砂石比米还多……”

“放屁!上个月查仓时还有八千石!”

管事哆嗦着掏出一本账册,李玑翻到了最后一页,瞳孔骤缩。账目上赫然盖着孙氏、陈氏的私印。这些盟友早偷偷运走了存粮,留给他的只有空仓和骂名。

无人敢答。堂外隐约传来百姓争抢米粒的哭喊与厮打声,一声声撞在他的耳膜上。

他想起三日前城西的暴动,饥民冲进米铺,发现库房仅剩半仓发霉的麦麸。守军弹压时踩死了一个抢麸饼的幼童,孩子的娘亲当夜吊死在门楼。

“报——”

嘶哑破音划破死寂,斥候几乎是扑跌进来,头盔歪斜,带倒一片残破的甲叶。他撑在冰冷的地砖上,喉结滚动,挤出更绝望的嘶吼:“南郑、葭萌、白水诸城皆已归降雍州!”

空气骤然凝固。沉重的喘息声在偌大的刺史府正堂里显得格外清晰。

李玑猛地抬眼。案几上铺开的巨大舆图,那一片片象征联军势力、用刺目朱砂勾画的城池标记,仿佛正被一只无形的手,缓慢而坚决地抹去颜色,只留下大片令人窒息的空白。

他霍然起身,动作带翻了身下的蒲团。目光扫过旁边垂首肃立的粮官,以及粮官怀中紧抱的半袋粟米。那金黄的颗粒,在此刻显得无比刺眼。

一股无名邪火直冲顶门,李玑猛地抬脚,狠狠踹在粮袋上!“噗!”麻袋撕裂的口子顿时如绝望的伤口,饱满的粟粒瀑布般倾泻而出,哗啦啦泼溅在冰冷的青砖地上。

金黄的米浪四散奔流,几粒最远的,沾着尘土,滚落在他沾满泥泞、早已看不出本色的战靴前,微微颤动。

夜已深,子时将近。刺史府正堂空旷得像个巨大的墓穴。

唯一的光源,是青铜灯台上那几支粗大的蜡烛。烛泪无声地堆积、流淌,在灯台底部凝固成惨白扭曲的小山,映照着堂内越发浓重的黑暗。

人已散尽,李玑独自跪坐在冰冷的砖地上,褪去了白日象征威仪的锦袍,只着一件粗糙的麻布单衣。

昏黄的烛光勾勒出他弓起的、嶙峋的脊梁骨轮廓,像一截被风沙侵蚀殆尽的枯木。

府邸之外,声音如同潮水般涌来,又被高墙阻挡,变得模糊而压抑。

其中一些是百姓惊恐绝望的哭嚎,间或夹杂着妇人尖利的呼唤。

但更清晰、更沉重、也更迫近的,是无数马蹄铁踏在青石街道上发出的、连绵不绝的轰响,如同闷雷碾过大地,敲打着每一个人的耳膜和心弦。

两个时辰前。南门。

守将的佩刀无力地垂落,沉重的城门在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中,被缓缓推开。

城外,是沉默如林的雍州军阵,火光映照着冰冷的铁甲。

而此刻。

肃杀的步伐声,金属甲叶碰撞摩擦的铿锵声,正沿着贯穿城池的锦官大街,由远及近,如涨潮的海水,一层层漫过坊市,向着刺史府的方向,坚定不移地推进。每一步踏下,都像是踩在人心最脆弱的弦上。

“家主!”浑身浴血的亲卫队长撞开堂门,“地道已通!请速移驾!”

李玑恍若未闻。他枯指抚过玉版上冰凉的沟渠纹路,想起四十年前随父亲祭祀江神。那时岷江水清可见底,两岸稻浪翻涌如金海。如今满城饥嚎,饿殍塞途。

寅时初刻,成都北门轰然洞开。火把映照下,李玑袒露左臂,背负荆条,麻绳自缚。他赤足踏过结霜的吊桥,每步都在青石板上留下血印。

身后三十六名豪强族长皆麻衣散发,抬着那方盛放玉版的枣木盘。

雍州军阵如黑铁丛林般分开通道。淳于坚立马阵前,玄甲在火把下流转寒光。

他目光扫过李玑肩背,荆刺深扎入肉,血痕蜿蜒如蚯蚓。

“罪人李玑,”老盟主嘶声高喊,跪倒在冻土上,“献蜀地山河于雍州刺史与广泽公!”

这样平稳和谐的政权更迭之外,其实也暗藏杀机。

百里外,元登勒马停在山脊背风处。身后三百轻骑如石雕凝固在暮色里,雪粒子刮过峭壁,在铁甲上撞出细碎的脆响。

“叛军残部就盘旋在此。”斥候压低声音,呵出的白气瞬间被风撕碎,“约五百人,守着三车粮秣。”

“岩洞有两个出口。”元登用刀鞘在雪地划出简图,“你带五十人堵西口,其余人随我攀东崖。”

亲兵欲言又止。东崖近乎垂直,岩壁挂满冰棱,白日攀爬尚属玩命,何况夜半风雪。但少年将军已套上牛皮护掌,细麻绳在腰间缠三匝,绳头铁钩淬着幽蓝的光,那是黎梦还亲授百工坊的新制攀岩钩。

子时,鹰嘴岩东侧。元登齿间咬着短刀,刀刃在月光下凝着一线寒霜。他像壁虎般贴住岩缝向上蠕动,钢钩凿进冰层时,碎冰簌簌落进深渊。身后士卒以绳相连,如悬在绝壁一串黑珠。

钩链破风声被风雪吞没。钢钩精准贯入哨兵后颈,尸体被元登拽落悬崖的刹那,另一人喉头已钉上短刀。

元登翻身跃上岩顶,靴底在冰面滑出半步,刀尖顺势上挑,割断吊桥缆绳。承载哨楼的木架轰然倒塌,惊醒的叛军还未来得及抓刀,便被塌木砸成肉泥。

“杀!”三百轻骑自崖顶俯冲而下,如雪崩灌入岩洞。

惊醒的叛军炸窝般涌向西口,正撞上训练有素的陌刀阵。五尺长的刀锋劈开皮袄,断骨声混着惨叫在岩洞中回荡。

元登策马踏过满地狼藉,槊尖专挑举火把者点杀。黑暗加速了崩溃,有人跪地求饶,有人挥刀砍向同伙夺路,更多人在踩踏中跌进深坑。

寅时,风雪更烈了几分。

元登单膝跪在岩洞口验尸,医官正用烧红的匕首烙他肋下伤口。焦糊味混着血腥,少年额角渗出冷汗,手中却稳稳翻检一具尸体,此人内衬穿着蜀锦,怀中掉出半枚鎏金符。

“广都周家的族徽。”他啐出口血沫,“难怪能搞到军弩。”

“清点缴获。”元登起身时晃了晃。

亲兵忙扶住,触手一片湿冷,方才包扎的白布又沁出血来。“将军先歇……”

“粮车二十七辆,强弩十五张。”元登推开他,这个不过十四岁的少年声音冻得发脆,“活口押回梁中,尸首做京观。”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鹰嘴岩下已垒起丈高的尸堆。

最顶端倒插着叛军头目的狼头旗,残破的旗面在风中扑打,似垂死的鸦。元登率军踏上归途,伤马驮着缴获的军弩,铁制弩机凝结着血冰碴,在雪地里拖出长长的红痕。

药气在军帐里沉浮。黎梦还剪开元登肋间浸血的麻布,伤口翻出暗红的肉,边缘凝痂。少年将军抿唇盯着帐顶,汗珠顺鬓角滚进耳窝。

“攀岩钩用得好。”黎梦还剜进腐肉,声线如铁,“五十丈冰崖,摔下去倒省棺材。”

元登喉结滚动,没吭声。

帐外忽传来铁甲铿锵声,淳于坚挟着寒气掀帘而入,玄色大氅肩头积着未化的雪。

“斩首七十三……”主帅将战报抛在矮几上,目光掠过少年肋间,露出赞赏的笑意,“值。鹰不折翅,怎知天高?”

但淳于坚一见黎梦还挑起的眉眼,立刻声调软了三分,解下佩刀,用鞘重重压住战报,“躺足十日,乖乖听刺史的话,不然之后加封时候再和你算账。”

元登仍然一言不发,只听着帐外风雪更狂,帐内炭盆噼啪炸响。

两双眼睛烙在元登身上,像是一簇火和一块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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