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很好...没事。”
沈献正站在窗边通话，他刻意压低嗓音，不想让远处的人听见，“不用安排，这有时差……他给我打过电话，没有…没说什么。”
裴固洗漱完，就眯着眼蹲在一旁偷看，人背对着他又离太远，根本听不清电话那头在说什么，只能隐约听见沈献笑着说了几句，声音很轻。
他算了算时间，从北京飞过来至今不过短短五天，除去路上耗费的一天一夜，实际在这边只待了三天。
期间林晴女士多次来电，都被他三言两语搪塞过去，但现在不得不提前安排返程了，自家父亲已经知道他发疯出国的事了。
他倒不是非回去不可，只是再拖下去，回去怕是要结结实实挨顿揍。
就他爸那暴脾气，再加上他妈那点火就着的性子，活脱脱是“狮子王”配“母老虎”，幸亏这二位感情好，家里才没闹得天翻地覆，不然裴固怕是比现在还要疯上三分。
电话那头紧接着又传来模糊的女声，语速很快，沈献的脊背肉眼可见地僵直起来，“不是……”他突然停顿，“只是朋友。”
后面又说了一句什么，二十年来的习惯让他条件反射地回了句“好”。
电话这次挂断后，他却盯着手机发了很久的呆，直到裴固从那边走过来，才回神问了一句:“她给你说什么了？”
“她”当然指的是戴西安，沈献从卫生间出来时，正撞见裴固举着他的手机，脸色活像生吞了只活苍蝇。
等拿过手机一看来电备注显示，他就怀疑自家母亲肯定和这人说了什么，要不然不会在电话里那么问……
“没说什么，就打了个招呼。”裴固晃了晃僵硬的脖子，“对了，刚刚于述给我发了个地址，说有急事找。”
他举着手机凑到人面前，屏幕上是谷歌地图标记的一处位于东区的建筑，沈献看了一会，才说：“大概是家公司，具体我也说不太准。”
“我有好些日子没回伦敦了，有些东西早就变了。”他拿起小桌上的矿泉水喝了一口，宿醉带来的钝痛还在太阳穴跳动，他下意识揉了揉额角。
“你还好吧？”裴固突然凑近，手背贴上他额头，“要不然休息一天？”
微凉的皮肤相触，沈献条件反射般后仰，出乎意料地没有拒绝:“嗯，我今天打算在酒店待着。”
裴固挑眉，没想到他还真听进去了，转身去拿外套：“行，我急着走，有事打电话。”
沈献再次小声地“嗯”了一声，回应他的是房门关上的闷响。等人走远后，他缓了缓神，打开手机拨通了一个二十年没变的号码。
不管是东区还是西区，这打车费都不是人能想到的价格，裴固真想把价格表甩那小子脸上，让他看看顺便良心发现再给报销。
出租车最终停在梅菲尔区一栋玻璃幕墙大厦前，这时尚前卫的建筑，门口进出的全是腿长两米的靓男靓女，拎着咖啡步履匆匆。
他下意识摸出手机核对地址，直到导航第三次显示“您已到达目的地”，才确信自己没来错地方。
裴固仰头看着楼顶巨大的标志，这是…模特公司？他掏出手机给那人打去电话，那边响了好几秒才接听:“我到楼下了，你小子在哪？”
电话那头嘈杂纷乱，于述的语速比平时快一倍：“抱歉在忙，我让人下去接你，你先在沙发区等一下。”
电话挂得突兀，裴固也没想太多，深吸气走了进去。
来到里面站在锃亮的大厅里时，看着来来往往全是腿长两米的超模，他低头瞅了眼自己的破洞牛仔裤和限量版球鞋，突然觉得自己像误入鹤群的土狗。
他环顾四周，宽敞的大厅角落确实摆着组沙发，最妙的是空无一人。饶是他再擅长交际，面对满屋子的英国人，语言障碍还是让他选择了退避三舍。
“您好，是裴先生吗？”几分钟后，远处一个女人踩着恨天高迈步朝这边走了过来。
他抬头，那是一位金发碧眼的高挑女性，女人穿着剪裁利落的西装，耳垂上挂着夸张的几何耳环，中文流利得惊人:“不好意思久等了，我是于述的经纪人雅莎，他让我来接您。”
“您好，我是裴固。”他松了口气，握了一下手，就跟着她往电梯走，“您这中文比我英语强多了。”
“我曾在上海工作过五年。”雅莎笑着走在前面，“于述说您是他朋友？”
“对，我们刚认识不久。”他点头，“所以…于述职业是模特？”
“没错，他可是我手下的一线男模。”雅莎按下顶层按钮，眼底漾起自豪，“那脸和身材，这孩子天生就该吃这碗饭。”
裴固不置可否地点点头，他第一次见那小子时，确实被对方气质吸引了注意力，说不上来的魅力再加上那张脸，稳居一线倒也是情理之中。
她独自说完，又意味深长地打量起裴固来:“他说您是他专门找来的人，没想到这么帅，有没有兴趣签约我们公司呢？”
“别了，我不想工作。”他笑了笑，“家里那点钱，就算颓废一辈子，也够我活了。”
雅莎在时尚圈摸爬滚打了十五年，早就是个出了名的工作狂魔，可眼前这位，倒是让她头一遭见识到什么叫“佛系天花板”，她愣了两秒，突然失笑：“您看样子很是佛系呢。”
裴固摇头，“没有，我只是比较现实。”
电梯门开时，喧嚣扑面而来，摄影棚里灯光刺眼，十几个工作人员围着中央的白幕忙碌，于述站在化妆镜前，身上只穿了条黑色皮裤，化妆师正往他腹肌上刷古铜粉。
“来了？”于述看到他，光着脚就走了过来，“你能这么快就赶到，真是谢天谢地。”
裴固下意识后退半步：“你先把衣服穿上再说话吧。”
在他一个gay面前半裸，怎么说都比较不方便，倒不是对方有什么逾矩的举动，纯粹是自己心里那点别扭劲在作祟。
交谈过程中，他从这人口中得知了这次来的目的。
于述是近几年崛起的亚裔模特，这次为某伦敦品牌拍摄秋冬系列，原本定好的男搭档凌晨突发肠胃炎，更不巧的是，品牌方要求公司今天必须完成全部拍摄。
“所以…”裴固站在化妆间门口，看着镜子里被灯光包围的于述，“你叫我来是当替补的？”
于述从镜中对他笑了笑：“那男搭档也是华人，公司实在临时找不到符合品牌形象的亚裔面孔，才托我问问有没有适合的人。”
“我在这认识的人不多，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他起身走过来，手指轻轻拂过裴固的肩线，“你骨架比例很好，身高也够，近在眼前的帅哥不找你找谁？”
“聊天就聊天，上手就不好了。”裴固一巴掌拍掉他的手，面上还是有些为难，“就算你给这么高评价，可我没经验啊？”
“不需要经验。”雅莎微笑着递给他一杯咖啡，指了指不远处的台面，“你就站在那里，剩下的我们来。”
这次拍摄组最终把拍摄场地定在了顶楼，那里有个楼顶花园，毕竟这次的主题是“秋冬暖阳”。
可伦敦这鬼天气，一年到头见不着几天太阳，推开门就是铺天盖地的阴郁，摄影师望着铅灰色的天空直摇头，这活儿可真够难为人的。
两小时后，裴固穿着价值不菲的羊绒大衣站在聚光灯下，化妆师给他抓了头发，下颌线打了阴影，整个人看起来比平时锋利许多。
“挺不错，很适合你。”于述还在化妆阶段，女化妆师扶着他的脸上妆，只快速瞄了一眼，“考不考虑转行来当模特？”
“你和雅莎不愧是同事，这话她刚也问过。”
“哦？”于述挑眉，“那你怎么说的？”
“想知道？”裴固诈他，“你自己去问不就行了。”
一切都准备完毕，当被推到镜头前时，裴固才知道模特这碗饭不好吃，一排排摄影机在那摆着，硬生生将他一个社牛整成社恐了。
闪光灯刺得眼睛发酸，全方位无死角的灯光更是照得他头直突突地疼，摄影师还在一旁用不太标准的中文大喊:“肩膀放松！想象你在泰晤士河边散步！”
裴固僵硬地转身，差点同手同脚。他的身体如同贴了定身符一般，根本放松不下来，再加上周围那一圈眼睛直勾勾盯着你看，后背都有些发凉，更别说想象在河边散步了。
于述在监视器后扶额，突然走过来按住他肩膀：“看着我。”
“什么？”裴固盯着他。
“你看到喜欢的人站在那边。”于述指向空荡荡的布景角落，声音放轻，“穿着你送的裙子，阳光下像会发光...”
被这么贴脸指导，裴固下意识跟着思路走，眼前突然莫名浮现沈献站在河岸边的样子。
好看的绿眼睛，被风吹起的衣角，还有按下快门时微微抿起的嘴角……操，他觉得自己是疯了，才会想到这些。
“很好！”对面摄影师眼前一亮，不断按下快门，“看向这边… 对！完美！”
经过闪光灯不断的洗礼，裴固逐渐找到自己的节奏，甚至即兴发挥了个单手套西装的动作，雅莎又在一旁激动地对于述耳语：“他天生就该吃这碗饭！”
于述只是笑没接话，目光落在那个角落，转变这么快，这是想到谁了呢？
休息间隙，裴固拍了一张在化妆间的自拍发给沈献，还骚包地发了一句“猜猜我在哪？”可这边消息都发过去十分钟了，那边依然没有回复。
“想什么呢？”于述走过来调整他领带的位置，“表情和失恋了一样。”
“没什么。”裴固回过神，扫了眼时间，“这场还要拍多久？”
“有急事？”于述问。
裴固收起手机:“嗯。”
那边雅莎又过来催第五场拍摄，于述只能拍拍他肩膀。
“放心，晚饭前肯定放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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