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天沉了下来,这个点是下班时间,酒店周边本就是个居民区,一到点街边路人就多了,今天却比往常多了两倍不止。
走近后才发现是罢工游行占了半条街,英国人很喜欢随时随地罢工,一旦罢工,地铁都坐不了。
在酒店休息了大半天,沈献这才被外面杂乱的叫喊声惊醒,倒不是因为游行,这么高的楼层不会传过来这些。
那是女人尖锐的怒骂声,伴随着重物推倒的刺耳声落下,他推测隔壁应该是情侣吵架,听声音破碎的东西显然是花瓶。
他爬起来,窝在床上揉着发酸的眼睛缓了很久,等缓冲劲一过,这才想起早上和自家母亲约定的事,从枕头下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下午五点半,该办正事了。
迅速收拾好东西,他披上大衣快步出了酒店。
下班拥堵,以及街边不断涌出的抗议人群,沈献在路边等了好一会,才招到一辆空闲出租,中间趁乱也来过几辆,他只扫了一眼就知道是黑车。
半小时后,黑色出租车拐进左边另一条车道,两旁是修剪整齐的高大灌木,缓缓来到车道尽头。
这是南肯辛顿的一栋老宅,沈献摇下车窗,潮湿的空气夹杂着周围花草香气随风飘来,房子不算大,但远看每一处线条都优雅得体,就像它的女主人一样。
他还记得飞机上裴固问他酒店推荐时,自己脱口而出的“肯辛顿”,比起其他区域,这边的风景和视野确实更胜一筹。
到地方他没有刷卡付钱,这么一段路程司机也不耐烦小额刷卡,他随手从兜里翻出了两张十英镑递了过去,这还是于述之前还回来的纸币,现在还真用上了。
“戴女士今早来过电话。”老管家操着流利的口语,带领他穿过长廊,“说你会来取东西,让我提早在这等着。”
沈献脚步微顿:“您最近没在这住吗?”
“很早就不住了。”老管家推开书房门,“女士放了我长假,这把老骨头也该退休了。”
自从父母婚后就在这儿置办了栋小别墅,两人那时事业正忙,又恰逢他刚出生,不得已才雇了位管家看家。
一晃二十多年过去,当年精干的管家已成银发老人,在这守了大半辈子,如今怕是连楼梯都爬不利索了。
橡木桌面静静卧着个牛皮纸袋,封口处的棉线还在打着规整的十字结。他指尖在纸袋棱角上蹭了蹭,终究没拆,万一是什么重要文件,自己贸然拆了反倒不妥。
“房间还是老样子。”老管家将手里的房钥匙递给他,“我去准备晚餐,想吃什么……”
“不用麻烦了,我待会就走。”沈献打断他,接过手中的钥匙。
推开门,房间内部和记忆中几乎没有变化,这些年他没回来几次,这时间久了手一摸都叠了一层厚厚的灰。家具边边角角都有损坏,唯一保存还算完好……他关上房门抬起头,就是壁炉最上方那张全家福。
三十出头的戴西安站在同样的老宅前,她身旁还站着年轻的沈承业,而他们中间坐着小小的沈献。
三个人都在笑,那种毫无保留的幸福自从分地而居以来,他就再也没见到过,照片上的自己那时候才六岁,现在他已经二十三了。
拿好东西踏出门外,沈献将文件仔细封进防水袋。
他习惯性摸出手机准备拍照报备,指尖却在半空顿住,锁屏上除了一些应用垃圾消息外,最上面还静静躺着裴固半小时前发来的消息。
除了对相机比较痴迷,沈献对其他电子产品倒是不感冒,平时出门在外手机就是个摆设,顺手拿上硬是没打开看一眼,直到现在才刚打开。
点开对话框的瞬间,一张骚气十足的自拍就这么跳了出来,照片边缘还暧昧地卡着于述小半个侧影,他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最终回复了一句——
Lens_献:祝福。
几乎是立刻,三条备注消息接连弹出:
裴固:瞧瞧,这是终于想起我来了?
裴固:祝福什么鬼?于述拉我来救场呢。
裴固:你怎么样?头还疼吗?
沈献的唇角刚扬起一丝弧度,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有些习惯了这个人的存在,对于常年独行的他来说,真是奇妙。
Lens_献:我没事,晚上见吧。
这边摄影棚的拍摄已经来到收尾阶段,本来这场时间就不久,品牌方是看上模特的潜力才来合作,主要拍摄对象还是于述本人。
手机震动,那边回的短信简洁得像电报,裴固盯着屏幕傻笑半天,才收起手机转头去换下第七套造型。
这时雅莎走过来递给他一杯花茶,忍不住赞叹:“你真适合吃这碗饭,真的没考虑过入行?”
她这次特意换了花茶,早注意到这小子不碰咖啡,上次递过去的杯子,他接了也只是虚握着,一口未沾。
方才专门问了才知道,原来他咖啡因过敏,喝了反倒犯困。
“您别问了,这活我真干不了。”他扯了扯紧绷的衬衫领口,将领带抽下来放到一边,“这会儿脚都在抽筋。”
于述刚结束自己的部分,走过来看监视器里的成片,画面里的人帅到另一种高度,漫不经心的笑意里藏着野性,与平日散漫的模样判若两人。
“有人会后悔错过今天的…”他状似无意地问,“沈老师呢,今天怎么没一起过来?”
“昨天喝高了,他人还没缓过来。”裴固接过那杯茶,和喝酒似的仰头干了,“我把人按在酒店醒酒,自己过来应付差事。”
“这怎么能叫差事?”于述笑,“佛家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这可是在攒功德渡劫。”
“我又不信佛。”他放下茶杯,“况且,我能有什么劫。”
全部忙完也到了晚上,三个人出了公司没急着走,于述堵在门口想请人吃饭,愣是被他拒绝了。
理由是:那边还有人在等,走不开。
这倒是引起两个人的兴趣,雅莎涂口红的手顿了顿,试探问:“什么人呐,女朋友吗?”
“您看我这模样像有吗?”裴固调侃着说,也不怕对方说闲话,直接承认,“姐,我是gay。”
在家里他不敢说,出来外面倒是不在意,只要不舞到自家妈面前,怎样都无所谓。
再者说,藏着掖着也不是他性格。
国内大部分死党都知道他本人另类的性取向,不仅经常陪他逛gay吧,有时出去还会贴心帮他打掩护,多年朋友关系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不处了。
本以为两人听后会露出什么尴尬,或是嫌恶的表情,没想到于述和雅莎只是默契地交换了个眼神,下一秒同时笑出声。
“不是吧,原来你也是啊。”雅莎脱口而出,语气里带着真诚的惊讶。
在时尚圈摸爬滚打这些年,她见过太多性向各异的人。光是她的团队里,同性取向的成员就占了半数以上,这句话纯粹是发自内心的感慨,不带半点偏见。
不过这么大方承认,眼神坚定得像要入党,倒是第一次见。
于述皱着眉头拢了拢大衣领口,终是没忍住洁癖发作,将靠在自己肩上笑个不停的女人轻轻推开,他上前两步,带着几分调侃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所以...你是top?”他问。
裴固觉得他这个问题有点蠢,想了想,憋出一句:“…怎么,看着不像吗?”
天没完全黑下来,这边属于繁华的商业区,一到晚上都下班回家,街上人倒也不多,偶尔有汽车鸣笛声,也只有那么一瞬。
可此话一出,那边雅莎笑得更大声了,比远处鸣笛声还要明显。
裴固从外套口袋里掏出烟盒,挑出一根顺手点上,咖啡不行就想借尼古丁稳稳神。
一整天都处在高度紧张状态,再加上昨晚照顾某人也没睡好,以他现在的精神力,怕是没办法和他们一起笑了。
烟味在空中飘散,于述余光瞥了一眼他手中的烟盒,那是英国本地品牌金边臣,难抽算不上,味不对。
“来一根?”裴固以为他想抽,将烟盒递了过去。
于述摇头,退后半步:“我不抽。”
忙活半天,这饭终究还是没请成,三人也没在大厦门口逗留太久,雅莎要和她帅气的男朋友约会,就借口“去晚了要请罪”早早开车离开。
离开一个,就剩俩男人在街边站着,要说不尴尬那是假的,毕竟其中一个刚还自爆了性取向。
同性恋爱算是小众圈子,别人一听说取向多多少少会感到不舒服,更别说于述这种自带光环的纯艺男。
“你下午不是说有事。”于述问,“去哪,需不需要我送你过去?”
“不用。”裴固抽完最后一口,掐灭烟头,“我直接打车回住的地方,一天了…得看看沈老师吃饭没。”
“你俩相处时间不久,关系倒是不错。”于述向前迈了一步,盯着他看。
裴固察觉到了身后人的靠近,转头回了个笑容。
“那肯定,人家毕竟是我救命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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