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儿犹如黄鹂清脆的声音忽地响起“今天晚上有烟花啊，你们去不去？”
裴紊骤然回神，偏头眼神征询叶兰因的意见。
叶兰因用力点头“当然要去。”
他两眼放光“谁不知道城主向来抠门，好不容易能让他松口，不仅去，还要玩儿尽兴才好。”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梨儿弯起眉眼笑起来。
从裁缝铺出来，已然天色渐晚，叶兰因却是肉眼可见的兴奋模样。
裴紊不想扫他的兴，便也装出感兴趣的样子陪他去了。
路上，叶兰因瞄着他画像般一动不动的脸，忍不住叹了声气。
在裴紊疑惑地看过来时，颇为无奈地戳了戳他的肩膀“大半天的时间一句话都不说，故意驳我面子是不是？”
“梨儿好歹是我的朋友，也对人家耷拉着一张脸。还有啊，明明是特意带你去的裁缝铺，你还心不在焉的，怎么，对我有意见啊？”
话虽然不算客气，但叶兰因的样子却并不怎么生气，反倒是有点儿像我对你这么好，你居然还不放在心上的控诉。
一大通话，裴紊却只选择性地听到了自己感兴趣的内容。
“那里，是为了我才去的吗？”
“是啊。”
叶兰因撇了撇嘴“你的生辰不是快到了吗，今天过去是为了让你挑挑看有没有喜欢的，结果你倒好，跟个闷葫芦似的，一句话都不肯说。”
“你不会才知道吧？”叶兰因挑眉，在看到裴紊的反应时他就明白了一切。
“抱歉。”裴紊道。辜负了你的心意，真的很抱歉。
“整天道歉，真没意思。”
叶兰因小声嘟囔一声，随后眼神一亮“要不这样吧，今天咱们俩买的所有东西都你拿钱，咱们俩就算扯平了。”
“好。”裴紊很细微地笑了笑。
烟花还有一个时辰才开始，叶兰因和裴紊有大把大把的时间转悠。于是他们从主干道开始，在城中走街串巷。
叶兰因看到喜欢的东西就买下来，裴紊付完钱之后人又没了影，他便只好提着东西，依靠妖力寻找叶兰因。
在裴紊又一次在犄角旮旯找到叶兰因时，他正面不改色地把口中的东西咽下去。
在察觉到裴紊的到来之后，认真地看向对方，扬了扬手里的东西，道“可好吃了，你尝尝。”
话音未落，犹如琥珀的蜜饯就送到了嘴边。
裴紊望着他难得正经的模样，就知道这人肯定没憋什么好招。
但他也不在意，张嘴咬住。
入口的一瞬间，甜到发腻的味道倏地炸响，而后在口腔中弥漫，到最后甚至有些发苦。
嘴里的东西那是咽也不是，吐也不是，裴紊的表情慢慢出现了一丝裂痕。
叶兰因看着他极力忍耐的样子，顿时幸灾乐祸地笑起来。一边笑，还一边给裴紊递水。
“怎么样？是不是骗过你了？”
“是，骗到我了。”
最初的冲击渐渐散去，裴紊难得一见的生动表情也迅速消失，他黑洞洞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叶兰因看。
裴紊的眼睛很黑，如同浓稠的墨水一般，这也导致他盯着人看的时候，会有种被木偶注视的惊悚感。
叶兰因倒不觉得害怕，只是伸手，碰了碰裴紊的眼睛。
分明是身体及其脆弱且敏感的部位，裴紊却丝毫没有躲闪的意思，任由叶兰因的手指触碰。
他的眼睫毛颤了颤，好似振翅欲飞的蝴蝶。
叶兰因被烫到似的收回手，脸在黑暗下有些发热。
叶兰因喜欢男子，这是个从未对旁人说起的秘密。就连妹妹叶月，自小的玩伴丁九都不知道。
按理说竹马之间，应该容易互生情愫，但是丁九那小子和他相处的时间太长，在叶兰因心中的形象就和隔壁村的傻子差不多，实在是没办法生出别的心思，但裴紊却不同。
他长得好看，做事周全细致，虽然话不多，却总能在需要时出现。
叶兰因自问没有那么强的自制力，没法在一个对他这样好，这样温柔的人面前不动心。
但裴紊呢，他也像自己喜欢他这样喜欢自己吗？
叶兰因不确定，即便相处了这么长时间，他也无法完全看透裴紊。
直觉告诉叶兰因，他经历过很多，也遇到过很多不好的事情，或许被很多人伤害过，或许辗转过很多地方。
但就是这份沉淀下来的，对待所有事物都能理智沉着的气质，吸引了叶兰因。
裴紊像是月亮，只有借助太阳的光，才能被人看见。
但月亮也有月亮的美，它清冷，皎洁，遥不可及。
它和太阳一个代表热烈，一个代表静谧，相辅相成，二者缺一不可。
叶兰因甩掉脑海里莫名其妙的想法，却还是忍不住偷偷看裴紊。
他一次一次地小幅度扭过脸，自以为天衣无缝地望着裴紊的侧脸。
殊不知，在叶兰因飞快地低下头之后，同样有一道目光柔和地落在他身上。
妖怪的感知和身体素质比人强大太多太多，即便是裴紊看着另一个方向，也能感觉的到叶兰因小心翼翼的视线。
那眼神裴紊再熟悉不过，那是与他如出一辙的爱恋和忧虑。
裴紊觉得自己许多年没有像现在这般提心吊胆了，他既怕叶兰因的眼神只是自己臆想当中的错觉，又怕叶兰因真的喜欢上他。
那些恶意和偏见就像波涛汹涌的洪水，能在顷刻间夺去一条条无辜的生命。
他不愿意让心悦之人受到一点伤害，他宁愿叶兰因将他当做独一无二的挚友。
两人走走停停，穿过攒动的人潮，和比比皆是的摊位小店，来到了一座雕刻精美，历史悠久的桥上。
没过多一会儿，许许多多人便在此地驻足，仔细看就会发现，他们大多都是举止亲密的有情人。
而停在这儿的原因无他，这座桥唤作相随桥，坐落在这里的时间比任何人的寿命都长，甚至据说建城之初，就已经存在。
而它的名字也通俗易懂，意为不离不弃，生死相随。
二人静静站了许久，在华灯初上，明月高悬时，才有人先开了口。
“叶兰因，我心悦于你。”
裴紊说这句话时并没有刻意压低音量，能确保他的声音传到叶兰因耳朵里。
裴紊知道叶兰因在听，叶兰因也知道他知道。
片刻，叶兰因又朝裴紊的方向迈出一步，两人之间本就所剩无几的距离再次被拉近。
裴紊垂眸，叶兰因的脸近在咫尺。
还没等裴紊做出反应，叶兰因就轻轻一歪头，靠在了他肩膀上。
乌黑的发丝蹭过裴紊的脖颈，犹如一只小刷子，划过他原本风平浪静的心湖，激起惊涛骇浪。
心跳顿时加速，裴紊闭了闭眼，很轻很轻地吻了一下叶兰因的额头。
分明是活了上百年的妖怪，此时却像毛头小子般红了脸。
这时候裴紊才发现，自己远比自己想象的，更喜欢叶兰因。
叶兰因只觉得额头忽然降下一抹温热柔软，犹如落入湖面的桃花般，转瞬即逝，却融合了说不尽的依恋缱绻。
不管未来如何，至少此时此刻，与他并肩而立，十指紧扣的人是真实的。
而他们，是相爱的。
那天，那晚，满城的烟火绽开，照亮了身旁人清俊白皙的侧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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