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的扫描光束在他们被煤灰和污泥覆盖的脸上来回扫过。
【面部识别……匹配度37%……匹配度41%……无法确认目标。】
无人机内部的系统，正在进行着挣扎的运算。它的程序无法将眼前这两个肮脏的、数据模糊的个体，与通缉令上清晰的目标影像百分之百地对应起来。
但同时，通行证又是有效的。
这是一个低概率的逻辑冲突。
RX-7紧张得几乎无法呼吸，他想跑。但林月曦的手，却稳定地搭在了他的肩膀上，阻止了他的冲动。
她没有加快脚步，也没有任何不自然的停顿，只是用一种最平淡、最正常的速度，拉着RX-7，从无人机的下方走过，走向站台。
她的镇定，反而降低了她在无人机威胁评估系统中的等级。
一列满是涂鸦和刮痕的地铁列车，伴随着刺耳的摩擦声，缓缓驶入站台。
这并非客运列车，而是一种用于在下城各区之间运输劳工和物资的“移动货箱”。
车门打开，一股机油和汗水的混合气味扑面而来。
林月曦拉着RX-7，混在几个同样疲惫的工人中间，走进了车厢。
在他们踏入车厢的瞬间，那台悬浮的无人机，终于放弃了扫描。它的程序判定，对两个持有有效通行证的、低价值的下城居民进行持续追踪，不符合能源效益原则。
车门缓缓关闭，隔绝了站台上的窥探。
列车开动，带着一阵剧烈的摇晃，驶入了更深的黑暗隧道。
车厢内，光线昏暗，只有几盏应急灯在闪烁。零星坐着几个乘客，他们都穿着和林月曦他们差不多的、肮脏的工服，眼神麻木，对新上车的两人没有投来任何多余的关注。
威胁，暂时解除了。
RX-7靠着冰冷的铁皮墙壁，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全身的肌肉都放松了下来。
林月曦找了个角落坐下，兜帽的阴影遮住了她大半张脸。
她依然在观察，观察车厢里每一个乘客的细微动作，聆听着列车行驶的每一个异常声响。
她拿出“幽灵”给的终端，屏幕的光芒照亮了她那双在黑暗中异常明亮的眼睛。她研究着从Q-13区到R-9区的路线图，大脑中开始构建一个初步的行动计划。
就在这时，车厢前方的广播扬声器，突然发出了“滋滋”的电流声。
一个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合成女声，响彻了整个车厢。
“前方即将进入S-11区。本区为二级戒严区。所有乘客，请准备好身份证明，接受车厢内部安全系统的强制扫描。重复，所有乘客……”
车厢里其他麻木的乘客们，只是厌烦地、习惯性地调整了一下坐姿，似乎对这种事情早已司空见惯。
RX-7的身体瞬间绷紧，但他忍住了自己，没有去看车厢顶部那些正在被激活的蓝色扫描光束。
林月曦拿出了“幽灵”给她的那个数据终端。
她点开一个被标记为“临时身份”的文件。
屏幕上立刻显示出两个档案，格式和天星集团的官方公民档案一模一样。
【姓名：周凯】
【ID：7G-8841-C】
【职业：Q-13区废料回收三组-技术员】
【状态：在职】
【姓名：林小武】
【ID：7G-8842-D】
【职业：Q-13区废料回收三组-学徒】
【状态：在职】
这是两份伪造得天衣无缝的工人身份。林月曦将终端屏幕转向RX-7，让他记下自己的临时名字“林小武”。
RX-7看着那个陌生的名字，用力点了点头。
蓝色的扫描光束，如同无形的瀑布，开始从车厢的一端，缓缓地向另一端移动。
光束扫过每一个乘客的身体，读取他们的生物特征，并与中央数据库进行比对。
没有人敢直视光束。
很快，光束移动到了他们面前。
冰冷的蓝光笼罩了他们，仿佛要将他们身上的每一个细胞、每一段基因都彻底看透。光束在他们身上停留的时间，明显比其他人要长了那么一两秒。
林月曦依旧维持着那个靠在角落的姿势，兜帽下的脸没有任何表情，呼吸平稳，心跳频率维持在每分钟60次。
她像一块石头，没有释放出任何因为紧张而产生的生物电信号。
在长得如同一个世纪的几秒钟后，他们头顶上的扫描模块，一个微小的绿色指示灯，无声地闪烁了一下。
【身份已验证。威胁等级：无。】
扫描光束从他们身上移开，继续向车厢后方移动。
通过了。
RX-7感到紧绷的肌肉瞬间一松，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他看着林月曦，发现她已经重新将注意力放回到了终端的地图上。
他对这个少女的敬畏，又加深了一层。
广播声再次响起。
“身份扫描完成，未发现异常。欢迎来到S-11区，祝您有愉快的一天。”
列车穿过一个巨大的闸门，进入了新的区域。窗外的景象没有太大变化，依旧是破败的工业建筑和灰暗的天空。
“下一站，T-05区。”
冰冷的合成女声再次响起，宣告着他们又向目的地靠近了一步。
林月曦抬起頭，看了一眼路線圖，然後對身旁的RX-7說：“只剩下三个站。”
“幽灵”的身份伪造技术，给了他们很大的便利，但一旦遇到持有他们影像资料的特遣部队，他们依然会被立刻识别。
她必须在抵达R-9区后，立刻开始行动。
RX-7點了點頭。
她的手指在数据终端的屏幕上滑动，调出了R-9区的详细地图。
“抵达之后，我们分开行动。”
她用不容置疑的语气，下达了第一个指令。“两个人一起行动，目标太大，效率也太低。”
她将地图放大，指向一片用灰色和褐色标记的、看起来像是棚户区的密集建筑群。“你去这里。这里是R-9区的劳工宿舍和底层交易市场。你的外形和年纪，是最好的伪装。”
“你的任务，是听。”她看着RX-7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听所有关于‘鬣狗’的传闻。他最近和谁动过手，他喜欢去哪里喝酒，他手下有几个核心成员，他最近的情绪怎么样。任何细节，都可能有用。”
她强调道：“記得不要问，不要和任何人主动搭话。”
RX-7用力地點了點頭，他明白了自己作為“低威胁目标”的价值。
接着，林月曦在地图上圈出了另一个地方，一个被标记为“深渊集市”的地点。
“我要去这里。”
“这里是R-9区最大的黑市，可能可以可以买到情报和非法的义体零件。”
“我的目标，是弄到‘S-M/B V3’神经屏蔽器的详细设计图，或者任何已知的后门程序。不把这个东西搞清楚，我的能力对他就是无效的。”
计划已经清晰。
“六个小时。”林月曦在地图上标记了一座废弃的信号塔。“六个小时后，我们在这里汇合。交换情报，制定下一步计划。”
“如果超过时间我没有出现，”她又在信号塔附近的一个排污管道口做了个标记，“把你知道的一切，用任何方式，写下来，藏在这里。然后，立刻离开R-9区，不要回头。”
她从口袋里拿出那个装有5000信用点的芯片，从中分出1000点，转到了RX-7的临时ID上。
“如果遇到紧急情况，用它买一条生路。”
RX-7沉默地看着终端上多出来的信用点，看着她难得柔和的轮廓，心中五味杂陈。
他現在才發現，對方看起來只比自己大六、七年。
“那你小心點。”RX-7說。
“R-9区到了。请所有乘客准备下车。”
列车的速度开始减慢，最终在一阵刺耳的刹车声中，停靠在一个比Q-13区更加拥挤、混乱、也更加破败的站台。
车门打开，一股更加浓烈的、混杂着劣质燃料、汗水和腐烂食物的气味涌了进来。
林月曦和RX-7站起身。
他们对视了一眼，没有说话。
RX-7拉了拉自己的兜帽，压低了帽檐，转身混入了一群刚刚下车的工人中，朝着劳工宿舍区的方向走去。
林月曦则走向了另一个出口，方向是“深渊集市”。
在拥挤嘈杂的人潮中，两个渺小的身影，各自消失在了R-9区的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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