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在此时,因放心不下而离开往生堂,循着微弱感应信步而至的钟离,刚在遁玉陵的高处现出身形,便恰好将旅者这番赤诚至极、甚至有些孩子气的痴语尽数听入耳中。
夕阳的金辉为他挺拔的身姿镀上一层暖边,他原本微蹙的眉宇缓缓舒展,一丝难以察觉的、带着怜惜与无奈的笑意掠过他千年不变的沉稳面容。
他并未立刻现身,只是静静地望着下方那个对着遗迹倾诉的金色身影。
如此巧合地选中她刚抵达的位置,如此清晰地听到她毫无防备的心声……这怎能不算是一种跨越了纷乱信息与沉重失落的、微妙而精准的心有灵犀呢?
他的旅者,正在以她的方式,向他求救。
而他,已然收到。
不卜庐内,药香馥郁,各式各样的药材在橱柜格间散发着或清苦或甘醇的气息。
白术刚送走一位病人,难得的片刻清闲让他微微松了口气。
他习惯性地走向自己的医案,打算是闭目养神片刻,还是再翻阅一下那本新得的古籍药典。
目光扫过桌面时,却微微一凝。
在一叠整齐的脉案和药方旁,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张纸片,只露出一个带着异常鲜艳红色印花的边角。
是血迹?
白术下意识地想,身为医者的敏锐让他立刻否定了这个猜测——不,血干涸后不会是这种刺目的朱红,更像是某种…人工印染的色泽。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小心地将那张纸抽了出来。
只见上面印着:
【公·告 官网维护公告12-12】
白术清隽的脸上浮现出明显的困惑。
公告?对谁公告?
官网?官方的网?
这“网”是指渔网,还是某种情报网络?
维护?修理这张网?
日期是双十二发布的,璃月港近来似乎并无与“十二”相关的大型活动,难道是某种促销广告?
这东西是打哪儿来的?
他仔细回想今日经手的物品和来访之人,却毫无头绪。这张纸仿佛凭空出现,带着一股与这充满药草与病气的医馆格格不入的异样感。
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纸张光滑的表面,眉头微蹙,最终将其轻轻放在案几一角,与其他疑难的脉案归在一处,留待后续观察。
与此同时,璃月港一处临时搭建的排练棚内。
辛焱正拨弄着她的摇滚吉他,调整着下一场音乐会的新曲谱。
激昂的旋律在她指尖酝酿,她却忽然停下动作,从一堆画满了音符和标记的废稿中抽出了一张材质截然不同的纸。
“咦?这是啥?”她看着纸上印刷工整的方块字,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的音乐会宣传单还在设计中,这显然不是她的东西。
【公·告【开测预告】11月1日食物语三测——【调鲜引香】安卓删档内测11-18】
“食物语?调鲜引香?”辛焱念着这几个词,更是困惑地挠了挠她火焰般的头发,“又是食物,又是鲜啊香啊的……这东西怎么看都应该是传到香菱那里才对吧?怎么混进我的摇滚废稿里了?”
她耸耸肩,觉得大概是某个粗心的小学徒送错了地方,随手将纸片放在一旁,又重新抱起了吉他,沉浸在她的音乐世界里,暂时将这个小插曲抛诸脑后。
绝云间,险峻的山峰之上,云雾缭绕。
小小的采药姑娘七七,正背着她几乎有她半人高的背篓,缓慢而专注地攀爬在陡峭的岩壁上,采摘着生长在缝隙间的清心。
她的动作有些僵硬,但每一步都踩得异常稳当。
然而意外总在不经意间发生,一块松动的岩石让她脚下一滑,小小的身影顿时失去平衡,沿着陡坡滑落下去好长一段距离。
幸好,下方有一处凸起的宽阔岩台接住了她。
七七坐起身,缓慢地眨了眨眼睛,确认自己没有受伤,只是背篓摔在了一旁。
她开始一丝不苟地、慢吞吞地整理散落出来的药材,将一株株清心、琉璃袋仔细地放回背篓。
当所有药材都收拾妥当,她的小手摸到了背篓最底部,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张平整的纸。
七七歪着头,缓慢地将纸片拿了出来,看着上面的字,一字一顿,极其缓慢地辨认:
“公…告…《食…物语》…研…发…者…日…志…·…老…?(餮)…的…空…桑…随…记…11-18…”
“老…什么…字?”她对这个生僻字感到困惑。
“老,什么的…空桑…随,是随记…”她的目光移到日期,“11…减…18?那是,等于,负数?”
数学计算超出了她此刻简单的思维模式,七七捧着这张对她来说如同天书的纸片,呆坐在岩台上,过了好久,才慢慢将其折好,和其他采到的“奇怪东西”一起,塞回了背篓的某个角落,准备带回去给白先生看看。
遁玉陵。
夕阳已将大半边天空染成绮丽的橘紫色,古老的遗迹在暮色中显得愈发苍凉而寂静。
钟离隐在高处的断垣之后,一直静静注视着下方那个金色的身影。
直到他看见旅者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毫无征兆地、软软地瘫倒在枯黄的草地上,像一只折翼的蝶,他才骤然意识到,自己之前的判断或许出现了偏差。
她并非简单的情绪低落或需要安慰,而是某种更深层次的、近乎崩溃的耗竭。
然后,他听到了极其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呜咽声。
“┭┮﹏┭┮呜呜……风生水起……金玉满堂……龙凤配……呜呜呜……鹄羮……雉羹……”
她哭得毫无形象,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沾湿了脸颊和衣襟,甚至在地上洇开深色的痕迹。
那些从她口中哽咽着逸出的词语,陌生而奇特,带着一种近乎祭奠般的哀伤,仿佛在呼唤着某个遥远时空里再也无法触及的名字与存在。
钟离原本欲迈出的脚步顿住了。此刻现身,或许并非良策。
她的悲伤如此明显而**,需要的是一个绝对安全、不会被窥见脆弱的环境。
他看到荧的裙摆因方才的跌倒和翻滚,沾满了泥土和枯草的碎屑,显得格外狼狈可怜。
他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玄色袍服的下摆,那精致的金色岩纹在暮光中暗沉流动。
恍惚间,耳边似乎响起一个久远而热情的声音,带着匠人特有的执着与炫耀:
“帝君!您看看这件新衣样式如何?
我融合了异邦燕尾服的挺括与璃月汉服的飘逸,上半身以燕尾服为型,彰显气度,两侧肩臂与手袖处的设计灵感来源于您昔年的甲胄,既符合您武神的身份,又不失日常的雅致。
您再看这下摆,
我巧妙融合了汉服的交领右衽与长衫的洒脱,衣摆处用金线秘绣了游龙纹饰,行止间隐有龙形流转,方能体现您的尊贵不凡!
您试一试好吗?定会合适的!”
那语声激昂而充满生机,如今却早已随风淡去,犹如故人长绝,只余下这一身依旧如新的衣袍,与千年不变的磐石。
弥怒……钟离合了眼。
荧此刻所哀泣念叨的那些名字,是否也如同璃月的仙众夜叉、如同那些曾并肩而最终逝去的友人一般,是她于另一个世界、另一段旅程中,再也无法重逢的挚友与伙伴?
一股深沉的理解与怜惜漫上心头。
当他再次抬起头,想要给予那片草地一丝无声的注视时,却发现——那里已然空无一人。
只有被压伏的草痕和些许未干的泪迹,证明她方才的存在。
她又一次离开了。
如同惊弓之鸟,在自己最狼狈的时刻,下意识地选择了逃离,甚至可能都未察觉他就在附近。
钟离静立原地,怅然若失。暮风吹拂起他鬓边的发丝,带来一丝凉意。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气息在渐冷的空气中凝成淡淡的白雾。
罢了。
既然已知晓她状态如此不佳,下次相遇,定不能容她再如此逃避。
必须问个究竟。
她方才破碎哭诉的那些名号,与往生堂内那五张来自“空桑”的纸片,与那冰冷的“关服”、“删档”之间,究竟藏着怎样一段让她濒临“堕入深渊”的故事。
或许……在那之前,更首要的,是该先给她一个无需言语的、坚实的拥抱,好好安抚一下这只仿佛迷失在风暴里、浑身湿透瑟瑟发抖的金色鸟儿。
他的目光变得愈发坚定,转身步入渐深的暮色之中,开始主动寻找那道失落的光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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