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离开喧嚣的清风楼,穿过几条繁华的街道,便转入了一条相对清静的巷子。
积英巷内多是高门大宅,英国公府便坐落其中。
府邸门庭不算特别奢华,但自有一股庄重肃穆之气,门前两座石狮子历经风雨,更显威严。
巧合的是,他们刚走到府门前,便见一位身着常服,身材魁梧,面容刚毅,鬓角已染霜雪的中年男子正站在门口,似乎正要出门,又像是在等人。他目光如电,不怒自威,正是英国公骆承宗。
骆骄行一见父亲,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但还是硬着头皮抢先一步跑过去,脸上堆起笑容:“爹!您怎么在门口?”
骆承宗低喝:“混小子!又去哪鬼混了?告诉你京城与北地不同,不是你胡来的地方!”
“我今儿个可不是去鬼混!”
骆骄行下意识不想让傅元泽感觉到他平时是个爱撩闲惹事儿的混账纨绔,语速连珠:
“阿姐的婚礼不是快到了,她之前骑的白雪老死了,我就想给她找一匹新马。”
“周吉他爹正好是太仆寺卿,他听说我为这事儿发愁好几天了,于是拉我去太仆寺选了一匹神驹。”
“那马通体乌黑,眼如寒星,我一见便觉得阿姐会喜欢!于是把它直接骑了出来。”
“出来的时候还好好的,谁知道一到闹市,那马突然惊了,差点闯下大祸!多亏了这位公子出手相救,这才化险为夷!”他一边说,一边侧身让出傅元泽。
骆承宗原本板着脸,准备训斥这个一天到晚不着调的儿子,目光顺着骆骄行所指看向傅元泽。
这一看,他先是觉得这白衣公子气度不凡,随即瞳孔猛地一缩——这张脸,他虽然只在几年前先帝还在时,于某次宫宴上远远见过一次当时还是贤王的陛下,但天颜岂敢或忘?
骆承宗脸色骤变,也顾不上教训儿子了,急忙上前,撩起衣袍就要行跪拜大礼,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老臣骆承宗,不知陛下驾到,有失远迎,死罪!参见陛下!”
他这一跪,身后的国公府门房、侍卫等也呼啦啦跪倒一片。
傅元泽早有预料,快步上前,在骆承宗膝盖将将触地时便伸手稳稳扶住了他的手臂,温和道:“英国公快快请起!朕今日微服出行,不必行此大礼。是朕不请自来,叨扰国公了。”
骆承宗感受到手臂上传来的不容置疑却又恰到好处的力道,心中更是凛然。
新帝登基不过数日,外界传闻颇多,有说平庸的,有说受制于阉党的,可眼前这位年轻天子,目光清明,气度沉稳,行动间更是隐含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感,绝非庸碌之主!
他顺势起身,仍是躬身道:“陛下言重了!陛下能驾临寒舍,是骆家满门的荣耀!只是这浑小子……”他担忧地瞪了骆骄行一眼,生怕儿子不知天高地厚,冲撞了圣驾。
傅元泽看出他的担忧,笑了笑,语气轻松:“骆世子赤子之心,率真可爱,很对朕的胃口。方才在路上,他可没少夸赞府上的膳食,说是京城一绝。朕今日前来,便是要尝尝是真是假。若是不好吃,朕可是要罚英国公你的。”
这话半是玩笑半是认真,既安抚了骆承宗,又点明了来意,拉近了距离。
骆承宗闻言,心中稍安,虽然依旧摸不着头脑陛下为何突然到访,但至少儿子没惹祸,反而似乎阴差阳错得了陛下青眼。
他脸上也露出笑容,侧身恭敬地引领:“陛下说笑了,寒舍陋食,只怕入不了陛下的口。陛下,请!”
傅元泽颔首,在骆承宗和骆骄行的陪同下,步入英国公府。
府内庭院开阔,布局严谨,不见奢靡装饰,却处处透着武将之家的简洁与硬朗。草木修剪得整齐,兵器架擦拭得锃亮,偶尔走过的仆从也都步履沉稳,目不斜视。
得到通报的英国公府内眷也已匆忙迎出。
为首的是骆承宗的母亲,一位头发花白、精神却尚算矍铄的老夫人,在家人的搀扶下,颤巍巍地也要行礼。傅元泽连忙示意王福贵上前拦住。
“老夫人年高德劭,不必多礼。今日朕是客,一切从简,大家都免礼吧。”傅元泽语气温和,却自带威严。
众人谢恩后起身。
宴席设在中堂。
果然如傅元泽所料,桌上并无山珍海味,多是些鸡鸭鱼肉等寻常食材,但烹饪得极为精致,火候恰到好处,味道鲜美。
一道清炖狮子头,肉质酥烂,汤清味醇;一碟桂花糖藕,甜而不腻,软糯可口;就连最普通的炒时蔬,也碧绿清脆,保留了食材的原味。
“陛下请用。”骆承宗亲自布菜,态度恭谨。
傅元泽尝了几口,确实不错。虽然比不上左执舟不知道从哪找来的厨神,但别有一番北地风味。
他赞道:“果然名不虚传。府上厨子手艺精湛,更难得是懂得食材本味,不尚虚华。”
骆承宗忙道:“陛下谬赞了。老臣一家行伍出身,不讲究那些排场,只求个实惠可口。”
而一旁,骆骄行正闷闷地用筷子戳着碗里的米饭。
他自知晓傅元泽是当朝天子之后就一直魂不守舍。
当朝天子并没受过正式的皇家教育,而是兄终弟及,被人传言能力平庸。这与他见到的傅元泽完全是两个样子。
骆骄行一直相信眼见为实,傅元泽气度高华、武德充沛、乐于助人,哪里是传言中那个平平无奇的皇帝!
他只是有点挫败。本来想与傅元泽结为异姓兄弟,现在知道恩公是皇上,自己哪里配得上啊。
正郁郁时,傅元泽却把话题扯到了他身上:
“骆世子适才还对府上的膳食引以为豪,现在怎么茶饭不思?”
看着傅元泽关切的眼神,骆骄行连忙起身回道:“陛下,我、我只是不太饿。”
话音刚落,骆骄行的五脏庙就“咕噜”一声发起抗议。
“五脏娘娘都要骆世子你上供了,还是乖乖吃饭罢。”傅元泽笑道。
陛下怎么像哄小孩儿一样哄我。骆骄行心下别扭,但还是连忙道:“这就吃!”
无视亲爹杀气腾腾的眼神,骆骄行涨红着脸道:“陛下,您能不能别叫我骆世子了,怪生分的。”
不叫你骆世子叫啥,傅元泽懵逼。
“我还未及冠,未曾取字。”骆骄行眨巴这卡姿兰大眼,疯狂撒娇:“陛下,您给我取个字成不?”
骆承宗想给这小兔崽子一鞋底,君主赐字,多大的恩典!你小子要军功没军功,要功名没功名,光屁股一个还好意思求到陛下面前?
赐字倒不是什么大事儿,傅元泽心里想,不过他取名的水平实在不高。
在基地时,他队里编入一只S级变异犬,它特别喜欢傅元泽,别人要给它取名它一万个不同意,每次都凑到傅元泽面前可怜兮兮地求名字。但傅元泽竭尽全力也就只能想出小白这样烂大街的名字。
这个水平要是当场给骆骄行取字,恐怕骆承宗的好感就能先败到谷底。我儿子让你取名,结果你取了个狗名?骂我一家都是狗呗。
虽然知道骆承宗忠心耿耿,他幻想的场景的不可能出现,但他可不想在这上边丢脸。
“取字可不是小事儿。”傅元泽看着骆骄行耷拉的脑袋,想起同生共死过无数次的小白,又心软了,“等你及冠礼,朕亲自给你加冠取字。”
这可是天大的恩典!
古人取字是冠礼或笄礼上长辈授予的庄重仪式,标志成年,字与名呼应且含德行期许,用于尊称,失礼不得乱用。
而君主给臣子取字是特殊荣宠,代表对臣子的高度信任、明确政治期许,也是超越普通君臣的亲近绑定,是皇权赋予的特殊认可。
一下子骆骄行、骆承宗、老夫人以及其他的家眷,全都拜谢道:“谢陛下隆恩!”
傅元泽颔首:“坐罢。”
本想着此事已经翻篇,谁知道待众人坐定,骆骄行又站起来,期期艾艾道:“陛下,我乳名小豚,您要不就叫这个?”
这句话可像是把骆家人脚心都挠了遍一样,他们全都失去表情管理,在陛下面前笑了出来。
要知道,骆骄行这乳名还是他母亲骆林氏取的。就因为他小时候白白胖胖,能吃的不行,才取了这么个浑名。
自骆骄行抽条成少年,成了北地一霸,手下小弟无数,便开始要脸起来,再也不让家里人叫这个有损他威名的乳名了。
而眼下,这小子为了讨陛下欢心,连这个早已掩埋在岁月里的名字都掏了出来。
【小猪吗?】999也憋不住笑,【哈哈哈,这小子小时候得多能吃,才叫这么个外号!】
傅元泽嘴角抽了又平,平了又抽,最终还是“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这一笑如春花映月,将因身份带来的距离感一下子抹平。
骆骄行愣了一次,随机也笑起来。火红的衣袍衬得他露出来的白牙更加明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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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小猪小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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