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尽欢喉结重重地滚动了一下。
彩排和正式直播完全不一样，那时摄像机只是一个摄像机。
而现在，摄像机代表着直播间的十万观众。
更不要说在他坐下的那几秒里，在线人数直接从10万锐减到了7万，又逐渐涨回8万。
至少有两万多人因为他离开了直播间。
好在他早有预期，甚至预期比这个还差一点，看见数字变化，只是心里一沉，然后就迅速调整情绪，拿起小番茄和蜜饯，配合梁玉演示起来。
“……我知道你们也和我有一样的烦恼，每次买的乌梅番茄都吃不完，放到第二天又容易坏。”沈尽欢用小刀切开小番茄，夹进去一片梅子，“这个梅子特别适合夹小番茄吃，你们可以买回去，每次自己动手，吃多少做多少。”
姚鸿切了桌面镜头，沈尽欢捏着夹好的乌梅番茄旋转展示，声音轻柔地收进麦克风里：“把它放在冰箱里冷藏一小时再吃，让它融合融合，风味是最好的。如果有比较着急的朋友，其实直接吃味道也不差，和冷藏后不一样，是另一种感觉。”
说完他就直接塞嘴里了，一边嚼嚼嚼一边又拿起一个：“等等啊，我再做一个。”
【比较着急的朋友（x）他自己（√）】
【我确实吃不完，但你真的吃不完吗？？？】
【怎么总是抢光】
【好熟练，私底下吃几筐了吧[笑哭]】
【你欢这一个月真是吃爽了，胖了得有十斤吧】
【孩子爱吃就吃吧，上镜还是好看的】
【这个我爱吃，买了】
吃了半盒乌梅番茄，沈尽欢又端出一碗白米饭和一盘冒红油的肉沫茄子：“餐前水果时间结束，接下来咱们吃点热乎的。”
【等会儿再吃，我点个外卖……】
【是餐前水果啊，我还以为是正餐呢，嗷嗷吃了半盒】
【宝生活水平下降了，今天只有一个菜】
这条评论沈尽欢看见了，他打开拌饭酱的盖子给镜头展示：“没下降，看，这是第二道菜，香菇牛肉酱，拌饭吃可香了，还有几道菜江照临正在炒，等下给你们看。”
然后他和梁玉就开始介绍炒肉末茄子的辣椒酱和可以直接吃的香菇牛肉酱。
评论区刷起了【买酱送江照临吗？】
沈尽欢一本正经地摇头：“不行，送你们了我吃什么？”
【你吃孙新宇做的】
沈尽欢嫌弃地皱了皱鼻子，引得评论一阵哈哈哈哈哈。
“好了，别惦记我们的厨子啦。”沈尽欢拍拍手里的辣椒酱，“买回去自己做，味道和江照临做的一样好吃，有手就行，不骗你们。”
【真的吗？炸厨房选手要试试了】
“炸厨房就算了，炸厨房还是买拌饭酱吧，那个不用开火……”沈尽欢回着公屏消息，脸上的笑容忽然僵住。
【沈尽欢剧组霸/凌致同事陶昀重度抑郁退圈退网至今没有道歉】
【还支持他的人和吃人血满头有什么区别】
发这两天评论的人第一时间被拉黑禁言踢出直播间，他的发言也很快被刚刚上架的福袋覆盖过去。
沈尽欢试图装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扯出一个微笑，但他的嘴角被重重心事压得笑不出来。
“听我们说，不如亲眼去看，接下来就让江照临来露一手，给大家展示一下咱们真实的使用场景吧。”梁玉眼神示意姚鸿切镜头，看对方比了一个已切的手势，才转过头关心沈尽欢，“你别放在心上，网友不了解你的为人，可能有什么误会。”
有没有误会沈尽欢也不知道，因为很不巧，他也不了解原主的为人……
沈尽欢按下那股不祥的预感，努力说服自己。
原主虽然性格是有点刻薄，但整个人比较阴暗被动，应该不会干霸凌这种事。
如此，总算是把自己的部分熬过去了。
直到坐在场下，看着齐思贤对着镜头侃侃而谈，沈尽欢都一时没有回过神来。
“菜籽油卖了四千多单，酱卖了六千单。”江照临递过来一杯水，“超预期了，很厉害，歇会儿吧。”
沈尽欢接过来抿了一口，甜滋滋的，是蜂蜜水，他抬头望着江照临，忽然感到一阵委屈。
要他接续另一个人的人生，却又什么都不告诉他，被人指控的时候连一句辩解都说不出来。
厨房看不到公屏，江照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从突然变动的直播流程和沈尽欢沮丧的表情中猜测一二：“有人骂你了？”
“不知道。”沈尽欢茫然地说，“我不知道那是不是骂。”
江照临只觉得沈尽欢一瞬间离他好远好远，仿佛回到了初见那一面。
这样的想法一冒出来，他下意识俯身抓住沈尽欢的手。
沈尽欢缓缓眨了下眼睛。
“你……”江照临稍稍用力，把他从座位上拽起来，“别想了，出去走走吧。”
沈尽欢看了眼黑漆漆的窗外：“现在？”
江照临更加笃定：“现在。”
“好吧。”
山上没有路灯，今天也没有月亮，肉眼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景物的轮廓，手机手电筒一开，眼前未必有多清晰，但四周的黑暗却被凸显地更深了。
把人拉出来，江照临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当时他只想着让沈尽欢脱离不愉快的环境，却没想好之后要怎么做。
他没什么安慰人的经验，姐姐不需要他安慰，弟弟的成长他也缺席，在外没什么朋友，遇到认识的人难过，他往往选择回避开，等对方自己整理好情绪。
以前觉得不会也没关系，他不需要会。
现在后悔了。
斟酌着怎么开口，江照临看了身侧的沈尽欢一眼，步子一顿，怔住了。
沈尽欢的状态和刚才不一样了。
虽然同样垮着脸，但此时的沈尽欢十分警惕，目光左右梭巡，草丛里一点细微的响动都会招来他的注视。
而且这一切不是刻意为之，而是一种沈尽欢自己都意识不到的本能。
因为他还在难过。
沈尽欢跟着停下来，在两步之外回身看着他，表情有点困惑，但或许是心情所致，没有开口询问。
想到沈尽欢一直以来表现的特殊之处，想到沈尽欢直来直去的表述，江照临一瞬间福至心灵。
他问：“有什么我能做的吗？”
沈尽欢望着他没说话，眼神很遥远。
江照临静静地等。
或许过了两分钟，又或许过了十分钟，沈尽欢终于动了。
他靠近一步，伸手揪住江照临的衣摆，声音哑得厉害：“关一下手电筒……”
江照临依言关上。
光源消失后，眼前便落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寂静的黑暗里，江照临感觉到沈尽欢小心翼翼地把脸埋进了他肩头。
他抬起手，把那片散发着孤独气息的单薄脊背拢入怀中。
*
调理好心情，沈尽欢又被江照临拽着在外面溜达了一会儿，他们去了后山的木桥，有一段时间没下雨，桥下的小溪只有细细一条，在手电筒的照耀下如银蛇一般游过石缝。
吹了一会儿晚风，沈尽欢问：“现在几点了？”
江照临按开屏幕，20:45。
他说：“八点半，再待十分钟吧。”
“嗯。”沈尽欢正有此意，他虽然没哭，但眼眶可能红了，要是回去被人看见，怕不好解释。
犹豫半晌，沈尽欢问：“如果你发现我是一个人品很差的人，会和我绝交吗？”
“你指哪个方面人品差？”
“耍大牌，霸凌同事，恶意炒作……之类的。”
沈尽欢感觉到江照临转过来看了他一眼，眼神在夜色里难以分辨。
但那声轻笑格外清晰。
“你忘了吗？你是公众人物。”
沈尽欢愣了愣，就听见江照临继续说：“你说的这些，不用主动去查，就会被营销号推到手机主页，那些事我们早就知道了。”
“沈尽欢，我是在知道这些的情况下，才接近你的。”江照临声音平淡，说出的话却很有分量，“我不会因为这种事跟你绝交，不论你以前怎么样，我认识的只是现在的你。”
沈尽欢嘴唇翕动两下，趴在栏杆上，把脸埋进手臂里不说话了。
江照临好不容易坦陈一次心迹，他现在就像是向喜欢的人表白，对方没答应也没拒绝，站在原地死机了一样。
他胡噜两下沈尽欢的后脑勺：“说话。”
沈尽欢把脸埋得更紧了。
江照临逐渐咬牙切齿：“喂，你说句话。”
沈尽欢干脆把耳朵也捂住。
江照临手往下悬在他的腰侧，威胁道：“挠你痒痒了啊？”
沈尽欢终于抬头，在江照临的咄咄逼视下，半晌，憋出一句：“你没有接近我。”
江照临：“？”
“明明是我主动找上你的。”
悬在腰侧的达摩克利斯之手终于还是落了下去，沈尽欢尖叫，身子一扭就要跑，被江照临一把拽回来困在怀里：“这是重点吗！”
“错了！我错了哈哈哈哈哈哈，喘……喘不上气了哈哈哈哈……放手……！”
回到小院的时候，沈尽欢还有种灵魂飞在天上的飘忽感，由那条评论引发的各种糟糕情绪早就烟消云散，现在他只想躺在床上狠狠玩四个小时手机。
啧，手机这东西是谁发明的呢？真好玩。
“你先进去吧。”江照临在门口止住脚步，“我和合伙人约好了这个时间开会。”
“哦。”
研究所晚上十点开会太正常了，沈尽欢没有产生一点对打工人的同情，点点头就独自进了小院，然后推开小楼的大门——
砰！
沈尽欢悚然一惊，刚刚迈入门槛的右脚立即后撤，想要马上逃离。
然而下一秒，纷纷扬扬的彩色碎片落了他满头满脸。
屋内众人哗哗鼓掌：“沈尽欢，生日快乐！”
沈尽欢：“……啊？”
我……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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