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雪霁坐在桌前，手上还拿着那封白其不远千里拖飞鸽送来的传书，眉宇已经拧成了一个好看的结。
【怀王妃敬启】
【前些日子所托之事已有眉目，却突然听闻王妃与王爷共赴西北救灾，心中担忧不已，特传此书。】
【人话就是，太子好像真的不对劲，你要是能回来抓紧时间回来，我再跟你细讲。】
【ps：别死那了！】
手里的信纸都被捏皱了。穆雪霁把这几行字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越看火越大。
白其为什么不直接说明白？还非要等他回去？
谢止戈被发配西北已经可以百分之两百确信是太子在作妖，但他们离开京城的日子，这人又在琢磨什么坏水？
他下意识咬着自己拇指上淡粉色的指甲，心思乱飞，全然没注意推门而入的藏月。
“王妃？”
“嗯？”穆雪霁思绪回神，把手上的信纸随便折了两下，抬眸看向藏月，“名单整理好了？”
“整理好了，这里是愿意加入修渠的十四个村民的名单。”藏月将手中的薄薄一张递过去。“再加上我们带来的暗卫，一共是三十人。”
“你们也不能一直留在这挖渠……”穆雪霁接过，紧蹙的眉头仍旧没有展开的迹象。
白其的传书来得匆匆，他一颗心还没在这落下来，就被牵扯着巴不得马上回京城去，穆雪霁只觉得自己现在就像烤炉里公转的烤鸭。
直觉告诉他必须尽快回去。但他又不能真的扔下谢止戈和这里的灾民不管。
想起昨日见到的饥渴交加折磨下的村民，穆雪霁终究是于心不忍。
“王爷呢？他又去忙活什么了？”穆雪霁问。
“王爷又带人去找那个贼人了。”藏月回应，突然想起了什么，赶忙从口袋中掏出什么递到穆雪霁面前。
“对了，这是王爷让属下交给您的。”
穆雪霁看去，从露出的部分来看，像是把匕首。
他说让谢止戈把那把匕首给他防身用，对方当时还拒绝，嘲讽什么“毛手毛脚”，结果这不还是给了。
穆雪霁在心里嘀咕了句口是心非。
那日夜里谢止戈随手塞给他的匕首是纯银制的刀柄，他力气不大，只有两手一起握才能拿得住，多少有点费劲。
但这次的倒是不太一样。穆雪霁接过时就察觉到了区别，这柄匕首很轻，比那把要轻的多。
外面还裹了一层有些泛黄的纸。他以为是张没什么用的外包装，随手抽开，目光一瞥却发现其中暗藏玄机。
“这也是王爷给的？”
“是，王爷说，让您仔细看看，是否可用。”
穆雪霁将纸张开，扫过上面密密麻麻的图案与文字，面上逐渐浮现出震惊之色。
谢止戈居然讲他之前提的修渠方法全都画了下来。不仅如此，连明渠暗渠、不同大小的孔洞都精细地划分标注好，还配上了细致的说明。
这完完全全就是一副施工图纸啊。
穆雪霁把手里的图仔细瞧了好几遍，也不免在心里为对方这好手艺感到震惊。他居然没发现谢止戈还有这两把刷子？
“真人不露相啊……”穆雪霁低声感慨，整个人一下子从座位上站起来，“我再去趟村子！”
“嗯？哎，王妃您慢点！”
藏月还没反应过来，眼前人便已经小跑着出了门，跟只兔子似的，连点尾气都没留。
匕首被穆雪霁随手插在腰间，一边快步走着，一边低头研究着手上的图纸。他是个文科生，对谢止戈标得那些更精细的解释只能理解一半，但已经够用了。
虽然不知道谢止戈是怎么从他只言片语的描述中就能把图纸画出来，但确实是帮了大忙。
他这么想着，也没仔细看路，往前一迈，猛然撞上了什么并不柔软的东西。
“不好意思……嗯？”
穆雪霁还以为自己撞到了路过的村民，正欲抬眼道歉，却发现面前连半个人影也没有。
但他刚刚确实是撞到什么东西了没错啊。
“王妃，您慢点！”
藏月不知道从哪棵树上窜下来，出现在他面前时粗气还没喘匀。“您跑太快了……小心，小心贼人……”
“抱歉抱歉，下次一定。”穆雪霁拍了拍对方的后背给他顺气，脸上带了丝歉意的笑。“话说，你有没有看清我刚刚撞到了谁？”
“撞到人？不是只有您自己吗？”藏月疑惑道。
“啊？哦……”
是他的幻觉？
穆雪霁摸不着头脑，但藏月这种好眼神都说没看见，似乎也只有这个解释了。
管他呢，现在最重要的是赶紧把图纸拿去给参与挖渠的村民。有了这东西，起码不用让村民两眼一抹黑瞎干——就是不知道他们能看懂多少。
“这是何物？”
“我好像见过，是不是什么符咒来着？好像能驱邪！”
给谢止戈说成道士了。
“这不是符咒，这是水渠的图纸。”穆雪霁尴尬地笑了两声，尝试解释道，“你们看，这里到这里是要修在地下的暗渠……”
烈日当空，穆雪霁一张嘴上碰下碰捣鼓了半个多时辰，再一看面前的十几个灰头土脸的村民，脸上的表情跟自己上数学课时的模样简直如出一辙。
他就知道自己算白讲了。
穆雪霁长叹一口气，稍稍理解了数学老师的感受。
“没关系，我再说得通俗一点，其实就是……”
“我听明白了。”
身后突然响起熟悉的少年音，穆雪霁一愣，猛然回首，便看见了先前那个站在村口，叉个腰跟自己装大人的叫作乌恩的少年。
乌恩：“我能听懂。”
穆雪霁：“……你听懂什么了？”
“以雪山为起始，按距钻井眼，再以暗渠相连接，最终汇入明渠。”乌恩走近，伸出手在穆雪霁手里的图纸上划来划去，最终将目光转向早已满脸惊愕的穆雪霁，问道：
“对不对？”
穆雪霁从来没像现在这么感动过。
他再也不叫这人熊孩子了，这是神童！
“你……你是读过什么书？”穆雪霁低下头，盯着脸上还沾了点土的乌恩。对方眨了眨水灵的眼睛，淡淡道：“没有。”
“待荒灾结束，你跟我回京城吧，我给你找夫子，教你读书。”穆雪霁语气坚定，看向乌恩的眼神中满是希望。“这等天赋，不宜浪费。”
“不要，我要在这里陪爷爷。”乌恩一口拒绝。“我可以带大哥们去干活，但是——”
他眼珠一转，转向穆雪霁的身旁。乌恩抬起手，直直指向站在边上的藏月：“我要他答应继续教我刀法，我再干活。”
“什么？你这个——”
“可以没问题。”
穆雪霁想都没想便答应下来，伸手在藏月后背一使力，就把人往前推了一步。“以后他就是你的师父了。”
“王妃？！”
“都是为了正事，你辛苦一点，到时候我跟王爷说给你涨月供。”穆雪霁笑面如花，冲着被自己推出去的藏月嘱咐道：“记得好好待你徒弟。”
乌恩反应很快，一把便揪住了藏月的衣角，拉着人就要转身。他个子矮小，臂力倒是很大，把藏月扯得都差点没站稳。
“那我们走吧，师父。”
“谁是你师父？！王妃，王妃——”
穆雪霁站在原地，笑着挥了挥手。
“就这么把藏月卖了？我是让他护着你的。”谢止戈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穆雪霁连脚步声都没听到，对方就已经站在了他后头。“这下又要找个新人来了。”
“挖渠人都不够，用不上天天围着我转。”穆雪霁转过身，再次看到这人，心里竟然涌出一股欣喜之情。他伸手勾住谢止戈的脖子，整个人往对方怀里扑了一下，“回来了？这下抓到贼人了？”
“差一点。”谢止戈揽住他的腰，稳稳将人半抱在怀里。“今天这么主动？”
穆雪霁拿着图纸的那只手轻轻晃了晃，嘴角的弧度也展示出他现在不错的心情。“毕竟王爷今天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不得主动报答一下？”
“那还有没有更热烈点的报答方式？”谢止戈把脸贴近了些，说话时的语调都上扬，很难听不出他在想什么。
穆雪霁脸皮薄，最受不了这人动不动就露出来的不正经的样子。他抬脚，没用力地在谢止戈小腿上轻踹了一下。“我很忙的，你安分点。”
这点力道踹上来跟小猫挠人没有区别。谢止戈笑了声，放在穆雪霁腰间的手也不老实地捏了一把。
穆雪霁只觉得耳侧温度又涨了几分，还没等他开口控诉对方那只乱摸的手，不远处便传来几个侍卫的喊声：
“王爷！有新发现！”
谢止戈微微侧头，朝着声音源头看去，脸上已显露出丝丝被打扰的不快。穆雪霁瞧他这样子，没忍住嘴角一勾，顺势推了推谢止戈的胸口：“快去办正事了，你下属在叫你。”
“别乱跑，我让人跟着你。”谢止戈松开他，将他鬓边垂下的一缕发丝别到耳后。“记得报答我。”
穆雪霁脸颊微红，又踹了他一脚，这人才转身朝另一边走去。
这个变态，脑子里就剩那点事了。
“哗啦——”一阵夹着沙土的风吹过，穆雪霁下意识闭上眼睛，差点没被风沙迷住。
手上的图纸被吹得哗啦响，他指节又用了点力，想抓紧些，下一秒，整张图纸“嗖”得一声被从他手中猛然抽走。
穆雪霁一惊，蓦地睁开眼，手上已空无一物。他瞳孔微缩，正准备张望去寻是哪里的神偷顺了他的图纸，脖颈处却突然被一个暴着青筋的臂弯紧紧架住。
低沉又陌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老实点。”
穆雪霁：有扒手啊！
大概就是小谢扒下了一层薄薄的码[垂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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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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