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上,倒也其乐融融。
茸茸穿着背带裤,白衬衫,规规矩矩坐在江杉身旁,一副小大人的样子。和半年前的蛮横骄纵,判若两人。罗士衡亲他,却不像罗家二老那样的宠他,看到他性子顽劣,会冷下脸子教训。正所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在罗家,茸茸最崇拜也最害怕的就是罗士衡了。罗士衡让他“食不言寝不语”,他倒真记在心里,只要是罗士衡在家,他在餐桌上安静的不像话。
罗士衡难得跟罗震在一个饭桌上吃饭。
士霭不在了,曾是那么意气风发的罗震,瞬间就苍老了许多,不过是短短几个月,鬓旁竟是生出了雪白的发根。士衡看到如此的罗震,英雄气短,再无当初气急顺手拿起砚台往他身上扔的劲头,心底竟是有些酸涩。说起来,士霭是他最疼爱的儿子。就那么没了,虽然许多年前就已知道,早晚都会有这么一天,可是这一天真的来了,却真的是如山倒,如地崩。
黎敏夹了东坡肉放到罗士衡的碗里,“你和念念还好好的吧,怎么最近她也没和你一起回来?”再怎么疼他,什么都任着他,婚姻大事却是怠慢不得,眼看着已过了而立之年,茸茸都快四岁了,他却仍是耽搁着,和顾念也好了那么多年了,就是不松口说结婚的事。
“挺好的”,罗士衡细细嚼着那东坡肉,极为漫不经心,也不晓得是在说他和顾念挺好的,还是这东坡肉挺好的。
江杉把那龙虾剥开,放到茸茸的餐盘里。不经意间瞥到罗震紧皱的双眉,想着罗士衡的少言寡语确不讨人喜,像是海滩上的蚌,你掰开他的嘴,也挖不到好听的话语,也怪不得罗震挑刺。
黎敏护子心切,生怕罗震对自己儿子有一丝一毫的不满,又笑道:“下月你爷爷的寿宴,带上念念。老爷子年纪大了,没有别的念想,就只是念叨着你们几个小辈的快点成家立业,让他抱上重孙。你和念念也都不小了,明年开春,把婚订了,我和你爸爸也了了一桩心思。”
“爷爷已经有那么多重孙,抱得过来吗?”罗士衡唇角微抿,倒是调侃上了老爷子。
这话倒是把餐桌上的人逗笑,只有茸茸,听不懂,埋头苦吃。
江杉看着儿子浑圆的小胳膊,又想起他走路时晃晃的小屁股,再看被他舔得干净的小碗,还有唇角残留的那一粒肉末,想着自己和士霭,好像都不是这么的贪吃啊,罗西嵘这般,到底像谁啊。一碗见底,眼巴巴看一眼青瓷盘里的西红柿鸡蛋羹,似乎是还要喝。江杉忍不住,“茸茸,晚上不能吃得太多,不然你会不舒服的。”茸茸嘟着小嘴,可怜楚楚的看看爷爷、奶奶,最后目光落在罗士衡的身上。
罗士衡看不得茸茸受半点委屈,盛了尖尖一碗粥,放到小人儿面前。
茸茸鬼心眼多的是,得到妈妈的准许,自己才能安心的喝粥,可怜楚楚的看着江杉,无奈江杉不买账,打趣道:“吃成小胖子,媳妇也娶不着。”茸茸受这冷落,立刻撅起小嘴,苦着张小脸,就要发脾气。
罗士衡挑眉,“罗西嵘,你是谁,你可是咱们罗家的男人,罗家的男人别的不说,就是桃花旺,勾勾手指头,这……”
黎敏笑,拿手指点自己儿子的额头,“油嘴滑舌的,不许教坏茸茸。”
彼时,江杉偷偷打量罗士衡,眉骨高高的,眸色深沉,笑起来,唇角处,有细细的纹,像极了士霭。只还是不如士霭清透,眼睛深处的狡黠,就是最好的明证……
那晚,她要带茸茸回西城。
家里的司机请了假,黎敏不放心江杉大晚上的开那么远路的车,吩咐罗士衡把她们捎回西城。罗士衡皱眉,些许不悦,“我不回西城。”黎敏冷下脸子,“这么晚了,你不回西城,去做什么,罗士衡,我不许你再到南苑鬼混……”罗士衡倒是害怕黎敏生气,赔笑道:“妈,您说的是哪里话,那些臭毛病,儿子早就戒了,是顾念,我们约好晚上一起吃宵夜……”
夜深雾浓,路两旁的梧桐树皆不可见,只有路灯,泛着微弱的红光,在浓雾里驻足。看不到,所以难以心安。虽是隔着厚厚的车窗,仍是感到那久而不散的雾像是蒙在自己的心头。沉默已久的悲伤,像是蛰伏的兽,撕咬着心底最柔软的贝肉,一下一下,好不难受。
她不乐意坐他的车,就像她不想看到他这个人。明明就坐在离自己不到半米远的驾驶座,却是摸不得,碰不得,想不得。她不是茸茸,不能掩耳盗铃的告诉自己,他就是士霭。想都不敢想,那是难掩的罪恶,不复的深渊。偏偏他就像阴魂,在自己身边缭绕,赶也赶不走,摆脱也摆脱不掉。
他又何尝不是,大致是把自己看成了贪慕虚荣的女人,因着金钱和权势,爬上士霭的床,和罗家沾上关系。可那又有什么呢,即使自己真的是那样的不知羞耻,横竖也不干他的事情。所有的一切,世人的猜忌和怀疑,她都可以不在乎,她只要士霭信自己就可以了,不管是他们近在咫尺,还是阴阳两隔。
车停在江杉的公寓楼下时,已是几近午夜。
罗士衡从后视镜里瞄一眼后座上的江杉,或许是累极,靠着车窗,抱着半大的茸茸,陷入熟睡。呼吸可闻,只是柳眉微蹙,像是有什么烦心的事情,梦里也不得安稳。她不是游刃有余,顺风顺水吗,无论是在医院,还是在自己爸妈那里,她还有什么不如意的。心里烦乱的很,抚着方向盘的右手不自觉的去摸裤兜里的香烟。一路上,淡淡的清香,始终缭绕在鼻端。那是有别于Channel或是Dior的味道,他确定,那是她身上独有的。
下车,倚着车门,狠狠的抽上一支烟。顾念打电话过来,问他怎么还没到。他说雾大,懒得开车,就不过去了。顾念也没说什么。她或许也厌倦了,他们之间的不冷不热。这么多年,所有人都以为他们青梅竹马,郎才女貌,可是谁有想过,爱情不是所谓的想当然,如鱼饮水,冷暖自知。最初,顾念还跟他吵,跟他闹,后来,这些无谓的吵闹,也没有了,只留下漫无边际的空寂。她心底是怨恨自己的,可是又能怎样,不爱就是不爱,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爱过。
虽是平淡如水,可也不至于分开,习惯了彼此,即使没有激情,却还是要过下去。更何况,罗、顾两家是世家,自小两人就被家人给予了过高的期许。若是再年轻些,或许还可以以不爱为借口,可事到如今,彼此的肩上都背负着重任,那样轻浮的话,再也说不出。也只能就这样,一步步走下去,在事情虽然不是很好,却也不至于很坏的时候。
地上落满了烟蒂,夜更深,也多了些许冷意。
轻叩车窗。他若不如此,她恐是要这么一直睡下去。不多久,江杉抱着茸茸从车里走出,睡眼朦胧,看着剑眉微蹙的罗士衡,愧疚道:“不好意思,我睡着了,你该早叫醒我的……是不是耽误了你和念念姐的约会……”
罗士衡从副驾驶上,拿下茸茸的小皮夹克递给江杉,刚入秋的夜,却是透着寒意,着凉了,总归是不好的。然后又打开后备箱,拿出茸茸的玩具和零食,足足两大袋,说道:“走吧,我送你们上去。”
幽静的公寓楼,江杉住在四层。
当初,她跟士霭结婚,罗震为她们购置了丽宫的两层洋房,靠近紫霞山,入夜之后,站在大的落地窗前,可以看到远处山上的灯火明灭。在那里,他们度过了五年的美好时光,甜蜜的,还有苦涩的。士霭走了之后,她也搬离那里。剃须刀、皮带、打火机……触手可及,都是属于他的气息,她急切的想要逃离,逃离那足以溺死人的梦魇。
电梯故障,他们只好走楼梯。
江杉个子高挑,但禁不住瘦,抱着茸茸,不免吃力。走在前的罗士衡回身看站在拐角处喘息的她,不耐烦的皱眉,却还是退回,放下手里的袋子,从她怀里接过茸茸。彼时,江杉穿香槟色及膝丝裙,薄薄的布料,罗士衡小心翼翼,却还是碰触到她。还好茸茸被他们折腾的醒来,缓解了不必要的尴尬。睡眼惺忪,小家伙揪着罗士衡的耳朵,呢喃道:“爸爸,我想尿尿。”罗士衡走着又拍着小宝贝疙瘩,低声说道:“茸茸乖,我们就到家了。”江杉忙拎着袋走到前面去开门,茸茸那小子混账的很,憋急了,才不管是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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