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一层层向上,李呈原本带着笑意的嘴角也逐渐紧绷。
出了电梯门,又恢复了一贯的表情。
老小区隔音不好,防盗门里隐隐传来说话声,李呈安静的听了一会儿,可以听出来里面二老很是兴奋,语调都不自觉的抬高。
“你再给我说说,真看见啦?”
“真真的,那女孩挽着咱儿子的胳膊,还捧着一大束花,两个人有说有笑的。”
“咱儿子手里还拎着一大堆东西,一看就是俩人一起逛街了。”
“诶呀,老李,你说李呈也是,谈恋爱就谈呗,还瞒着咱,我看要不是你今天撞见,咱还不知道呢。”
“你快说说那女孩咋样?”
“咔哒”
门锁转动,屋内瞬间安静下来。
“......”
原本聊得热火朝天的李呈爸妈僵硬的看向门口。
李呈在门口跺跺脚抖抖身上的雪,把钥匙挂好,才看向沙发上的二人:“你们怎么来了?”
语气还是那个语气,表情也没什么表情。
平淡、没有情绪。
但老两口都莫名感觉冷嗖嗖的。
“你一连忙了几个月,连跨年都没回家。知道你忙没时间,那我们就来看你呗。”
郭文凤倒是应对自如。
李自军就没有撞见儿子和女孩散步时的那种兴奋了,在一旁猫着不讲话。
自己亲生的儿子,养了快三十年,老了老了还能被压一头,这能得了?
郭文凤想着想着心里就窝火。
也不知道儿子是怎么长的,就变成如今这个样子,处处逆着父母不说,一把年纪不着急找对象,相亲也能推就推,现在交女朋友了,还藏着掖着的。
瞪了眼不争气的怂包老公,郭文凤也板起脸了。
“现在是翅膀硬了,用不着爸妈了,就什么也不跟家里说了是吧?”
李呈薄唇抿成一条线,“没有。”
“没有?”郭文凤问,“那我问你,你爸瞧见的,是不是真的?”
“是。”
“什么时候的事?”
“也就俩月。”
才俩月。
郭文凤态度柔和下来。
俩月确实短了点,不说不说吧。
但是该了解清楚的就是要了解清楚。
“那姑娘是做什么的?”
李呈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才抬脚,坐到单人沙发上。
客厅时钟的指针咔哒咔哒的声音异常清晰,对面坐着的两个人,不像是关心他的父母,倒像是他犯了什么错被抓了个先行,一脸凝重的要把他审出个所以然。
但这近三十年来不都是这样过来的么?
李呈早已习惯了。
只是一想到这次受审的是宛栀,李呈心里就堵得慌。
父母的凝视就像两道火辣辣的激光,烧的李呈心口直疼,李呈只好开口:“护士。”
李自军:“护士好啊,体面。”
“是,还不错。”郭文凤看了李自军一眼,扭头接着问:“那是在哪个医院啊?我有老同学在三甲都说得上话,也能帮忙照顾照顾她。”
李呈:“......私人诊所。”
空气瞬间凝滞住。
连带李自军都不知道该怎么热络气氛。
私人诊所,那就意味着工资低也就罢了,还没有编制,又穷又不稳定。
这、儿子怎么看上个这么样的姑娘啊,别是被忽悠了。
现在都管这个叫什么?
对,恋爱脑!
这这这......
李自军看了眼老伴,郭文凤未置一词,但面上已经不好看了。
“多大了?”
“26,比我小一点。”
“嗯。还行吧。”
岁数勉强可以,努努力考个公务员或者编制也不是不行。
李呈一眼就看出来母亲想的是什么,当初他说要转摄影,她就逼着考编,那段时间不知道吵了多少架,甚至不惜装病住院也要逼他就范。
这样的把戏他一个人受就够了,不能让宛栀也跟着承受。
“其实她......”
“家里呢?父母都是做什么的。”郭文凤直接打断,完全不给李呈说话的机会。
放在身侧的手不知不觉间攥成拳又无力的松开,李呈只能乖乖回答父母的问题。
“她爸妈......过世了。”
老两口对视一眼,郭文凤也不演了。
“那就是家庭既没法跟咱家比,又没法给她托底。”
“得了,”郭文凤宣判,“你喜欢就处着,马上还有一个月过年,到时候妈在给你联系好的。”
“没必要,我是认真的,您不用想着给我介绍相亲了。”
李呈没有波澜的语气像是一桶汽油,直接把郭文凤给点燃了。
“你扪心自问,除了之前姜大夫出面介绍的那个,我给你联系的哪个不是个顶个的优秀?你爸妈我们可都是公务员退休!忙碌了一辈子手里这些人脉不就是给你铺路的吗?”
李呈压着心里的火,说道:“她人好就够了,以后是我跟她生活,我觉得她好,就够了。”
郭文凤简直被气笑了:“不是不让你自己找,你总得找个门当户对的吧?”
她把手指伸到李呈眼前一根根掰扯,“是,你喜欢,那我问你到时候谈婚论嫁了怎么算?房子车子咱家出可以,那她能出得起嫁妆吗?婚礼筹备,订酒店订婚纱,是不是都需要钱,她出还是你出,还是我跟你爸出啊?”
“行,这些都不论,不说现在年轻人都流行裸婚吗?”
“那你俩结婚以后呢?靠你报社那点儿工资吗?还是你在外面赚外快?她可没编制,饭碗随时可以丢,你出去打听打听,现在私人诊所有多难干,多少诊所开起来就是赔,开业两年三年连医保都上不了,没医保谁上你家开药打针,你算过没有?”
“......”
“你妈问你话呢!”李自军一嗓子吼出来。
“......”
李呈还是没有说话。
郭文凤靠在沙发上,抱着双臂,打量着儿子。
有时候她也觉得恍惚,印象里儿子是最听话的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处处逆着父母来,就非得作对,总有自己的想法。
当初要是听她的学建筑,毕业后考公务员进城建局,不必现在赚得多还轻松?
非得一根筋要学摄影,依她看来,若不是她逼着考了编制能在报社混口饭吃,混的比现在还不如!
“就这么定了,过年的时候回家,给你安排安排。”
郭文凤也不愿意在这跟儿子多较劲,自己儿子还没招她这个妈也不用当了。
李自军脾气也上来了,吼了儿子一通都没得到回应,更窝火,跟着老婆穿衣服直接走了。
“啪 。”
门重重的合上,说不清是被甩的,还是外面风太大了刮的。
李呈耳朵里一阵嗡鸣。
隔了许久,才长叹一口气,深深地低下头去。
他的人生,还是没办法由自己做主吗?
·
比起李呈送的那些礼物,最得宛栀心的,还是那一车的栀子花。
可惜没办法全部带走,只抱了这一捧回来。
玻璃药瓶在大朵的栀子花衬托下显得小巧玲珑,香气幽微,宛栀在花瓣上洒了两滴水,捧着手机找了好几个角度,拍了两张照片。
宛栀没有发朋友圈的习惯,发了条岛屿。
接着给晴晴和李呈各发了过去。
李呈没有回复,晴晴倒是回的很快,是一张餐桌的照片,满桌精致诱人的西餐,超不经意的露出对面男人一双握着刀叉的手。
得,俩人互相秀上恩爱了。
晴晴又接着给宛栀发了四五章照片,都是她和郑垣燃一下午的收获,买的包包、衣服、项链。
宛栀想到自己的那些礼物,一一看过去,目光定在那套五金上。
别的都收起来了,乐高留在外面玩,只有这套五金,宛栀一直没动,从李呈离开到现在,一直都在茶几上。
宛栀很庸俗的掏出手机查了下当日的金价,又去厨房想找食品称,把这些金子量一下。
但是没找到,只能大致算一下价格。
少说也是几万块了。
掂在手里感觉轻飘飘的东西,要几万块。
跟重要的,是这金饰品背后的意义。
宛栀跟李呈不一样,李呈看着沉稳、懂事,或者说是用乖顺来形容,但底子里是有一股子叛逆劲儿的,他认定的事情就不会考虑那么多。
宛栀一向是爱多想的。
几万块。
以李呈的工资,要存多久?
他们年纪相当,工作都是才几年而已,可能回馈父母的都不够,他拿出来给她买了这么贵重的礼物。
他爸妈,知道吗?
知道了会是什么反应?
宛栀知道李呈的父母都是公务员,公务员对家庭的要求都是很高的,妈妈如果还活着,可能宛栀还能被高看一眼,可现在她只有自己。
妈妈留下来的东西不多,那些存款宛栀绝不可能动用。
这几年她的工资也只是刚好够花销,如果真跟李呈继续发展下去,走到谈婚论嫁的那一步,她手里真的一点筹码都没有。
但是一转念,宛栀又悲观的想,她这辈子没谈过男朋友,现在谈了,还是少女时代就喜欢的男生,就算以后分手了,也没什么遗憾了。
真的。
宛栀觉得自己其实早就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
真要跟另一个人组建家庭,好像还有些没法想象,那会是个什么样的生活。
想到这里,宛栀莫名的就释怀了。
就算注定分手,至少现在李呈还是她的男朋友,好好享受当下就好了。
宛栀笑了笑,有些酸有些涩,最后看了眼这些金饰品,把它们妥善的收到茶几里。
这章写的很艰难,牵扯到太现实的东西了,但往往越是这样的现实,越容易压垮两个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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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 3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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