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三十的前一天，贺家远近亲属全数都来了怡和祥。
一整栋楼的空闲房间都被贺家定下了，一直到年后，目的就是陪老爷子过个好年。
当然他们没有告诉贺学礼，只是不同时间出现不同的人，让他以为来看过了就走了，实际上根本没有，还在同一个空间里。
上午是大伯还有贺锦晴的父母以及老姨一辈，看到老人被照顾的这么好，大伯放下心来，对宛栀的感激难以言说。
宛栀笑着说道：“如果要提感谢，那才是生分了。我跟爷爷早已是一家人了。”
她跟晴晴从小一起长大，后来又有母亲的缘故，跟爷爷亲上加亲，早就是异姓亲人了。
“是、是。”
大伯点着头，眼里不知不觉已经开始湿润。
他是贺家长子，当初跟着父亲贺学礼南下创业，是最知道父亲颠簸坎坷的一生的人。
事情发展到今天，反倒被父亲恨上，他没有怨怼只有无力，以及庆幸，至少老人爱屋及乌还肯让宛栀待在身边照顾。
幸好宛栀也是个乖巧孝顺的孩子。
院里张灯结彩，节日氛围格外浓厚，贺学礼时不时点着瞌睡，睁眼就能看到儿女，难得的没有闹着要把他们打出去。
宛栀收到了李呈父母的正式邀请，请她过年到家里一起过。
自从妈妈过世后，宛栀一直都是独自过年，年三十的夜里她会给自己煮上两包方便面，把妈妈的照片摆在一旁，在电视机里倒数的声音中守岁。
再困也会熬过0点，就好像只有这样，涨年纪的就不只是她一个了。
宛容女士，今年也该55岁了。
听起来很孤单很落魄是不是？
其实并没有，方便面是宛栀能想到的最丰盛的年夜饭了。
妈妈不是很擅长做饭。
医院的工作昼夜颠倒，唯一的好处就是无论什么时候去食堂都会有营业的窗口。
宛容会在下班的时候从食堂打包回来，足够娘俩吃到下一个工作日下班再去食堂。
食堂要顾忌到病人的口味，大多时候都是营养但是寡淡。
宛栀偶尔会像妈妈撒娇，想吃点别的，宛容就会带她出去吃，烧烤、炸鸡、快餐，她从不给宛栀忌口。
但那些也没什么意思。
宛栀再撒娇，妈妈就会很无奈的样子说道，那怎么办呢？妈妈不会做饭，煮面吃可以吗？
于是宛栀就会获得一碗香喷喷的煮方便面。
到现在独居这么多年，宛栀其实多少也会自己做饭，硬菜做不来，一般的家常菜还是可以的。
但到了年三十，她还是会煮上两碗方便面。
今年是不一样了点，她有了李呈。
但也没什么不一样，她还是想跟妈妈一起守岁。
她没有把这件事告诉李呈，她不想显得自己好像在卖惨一样。
她跟李呈说，哪有新媳妇未过门就上婆婆家过年的？
按照这边的习俗，即便是上门见家长，那也是初二之后的事情。
李呈家亲朋众多，宛栀知道年三十到初一的这两天，他们一家大概率会回到他爷爷奶奶家过。
她也不想打扰。
这样的习俗李呈也知道，所以他没有多劝宛栀，而是跟她约定了初三到家里跟他爸妈吃个饭。
宛栀没有拒绝。
从养老院出来，回到市区，打开家门，没有想象中灰尘铺面的感觉。
她简单环视一周，家里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床单被罩都换了新的，李呈送她的那些栀子花早枯萎成了干花，只不过被好好地放置在一边，玻璃药瓶里是新插的洋牡丹。
宛栀不由得笑了，举起手机拍了一圈，给晴晴发过去。
宛栀：到家了，谢谢。
晴晴那边背景音很杂，能隐约听见电视机里咿咿呀呀的戏曲声音，长辈们磕着瓜子的闲聊，还有很轻微遥远的鼾声，她说，谢什么谢，我们之间说什么谢谢。
宛栀笑意更深了。
能有晴晴这个闺蜜是她此生最最幸运的人。
想到这儿她脑海里划过李呈的名字。
沉默一秒，心里默默地给李呈道歉。
不好意思啊，可能晴晴在我心里的地位还是要比你高一点点。
也不知道是不是念叨多了，李呈下一秒真给她发了消息过来。
李呈：到家了。
李呈是跟着她一起回市区的，送她到小区门口又回了报社一趟，这才到家。
随手给他拍了玄关的照片。
他真的很喜欢给她事无巨细的报备，不管在做什么在忙什么，永远都有时间给她拍下实录。
宛栀为刚才心里所想而感到心虚，难得也拍了照片回复李呈。
是干枯的栀子花。
宛栀：好。
紧接着就一发不可收拾。
两个人一个在河岸这头，一个在河岸那头，做点什么都拍照报备。
宛栀家里已经被晴晴提前请阿姨打扫干净了，于是她给自己切水果的时候收到了李呈苦哈哈擦油烟机的照片。
抱着枕头躺在沙发上昏昏欲睡的时候，收到了李呈偷拍妈妈炸小酥肉的照片。
电影播到片尾彩蛋突然一声惊醒宛栀的时候，收到了李呈手包饺子的照片。
这之前因为她困得睡过去，还错过了很多消息。
比如晴晴给她拍的团圆饭的菜色，吐槽爷爷下午刚睡过在饭桌上又睡着了。
比如领导回家路上被追尾，在群里吐槽大过年的好晦气。
再比如静姐知道她喜欢下雪的天气，特意拍了一张雪空的照片，提醒她外面下雪了。
宛栀立马跳下沙发，拉开客厅的遮光帘，窗外大片大片的雪花漱漱而落，像是绵软的棉絮，推开窗，连风也温柔，没有刺骨的凌冽，而是冬天独有的清冷。
宛栀大口呼吸着，看着窗外的飘雪，想到什么，直奔餐桌--那上边摆着妈妈的照片。
她抱着照片回到窗边，远处是此起彼伏的烟火，万家灯火注定会彻夜亮起，耳边是河岸边放鞭炮的声音，孩童尖叫着躲开，家长高声提醒不要到车附近放烟花。
这座城市里亮着的每一盏灯都有一个在等待的人，而她的那盏注定无法亮起。
这样热闹的场景让这场雪显得是那么的不合时宜，宛栀望着天空，跟着窗外一起潮湿。
再等一会儿吧，再等一会儿就去煮面。
手机铃声不知道响过第几遍，宛栀渐渐回温，低头，是李呈。
手机上十点零八分的刻度十分眨眼。
这种时候不应该在亲人身边看着春晚守岁，等着吃年夜饭吗？
震动暂停，铃声消失，宛栀感觉有一阵类似失聪的空鸣在脑海中盘旋，好像雪花的坠落也开始有了声音。
刚过两秒，铃声又响起，手心被震得发麻。
宛栀接起，李呈温润的声线逐渐融化冰雪。
“宛栀，看窗外。”
宛栀本身就在窗边，并没有觉得窗外有什么特殊的。
依旧是远处升空的花火，近处喧闹的人生。
直到一束烟火冲上夜空，宛栀微眯眼眸，认了认河岸上的拿到身影。
一手拿着手机，另一手里握着打火机，笨拙的摆好烟花，再伸出长臂点燃。
‘咻’又一束花火冲上夜空。
宛栀怔愣住。
话筒里传来李呈兴奋的声音，“怎么样？有看到吗？”
“嗯。”
喉咙里溢出很轻微的一声回应。
李呈应该是听到了，在电话那头笑得很开心，能看到那道小小的身影在岸边跺脚转着圈。
“下来吗？”李呈在电话里问。
不等宛栀回答，李呈又说，“还是我上去？”
“你不用陪家里人吗？”
李呈低声笑了下，音色透过传声筒像是老旧唱片的质感带着岁月沉淀的味道，一路沉进宛栀的心里。
“他们都抗不到那么晚，不到八点就吃完了饭，现在已经睡着了。”
“我想你了。”李呈轻轻的说。
岸边那道身影朝着宛栀的方向，视线穿透几百米天上地下的距离，好像能看透她的心一样。
他的语气愈发温柔，宛栀心无限柔软下来，也很轻声的回应他。
“我也想你了。”
李呈是有备而来，八菜一汤摆桌上的时候还冒着热气。
宛栀呆愣愣的看着李呈手脚麻利的洗碗、摆盘，接过她怀里的相框，煞有介事的给妈妈安排了一个座位，摆上碗筷。
他极其郑重的说着，阿姨好，我是宛栀的男朋友，今年打扰了，我们一起守岁。
宛栀不知道为什么有种莫名的想哭的感觉。
明明往年都是笑着过的。
“啊，对了。”
李呈让宛栀坐好，按按她的肩膀，走进厨房，神神秘秘的。
半响，端了一个汤锅出来。
浓郁的泡面香气溢出来。
宛栀愣住。
在八菜一汤面前，方便面真不够看的。
但李呈为她煮出来了。
李呈全程注意着宛栀的神情，害怕有一丝一毫的冒犯。
他小心的说道，“看到外面放着两包泡面，还有香肠和鸡蛋，你大年夜就准备吃这个吗？”
宛栀没出声，就那么看着李呈。
李呈一颗心就那么化了，走到宛栀身前抱住她。
“我只会煮泡面。”
宛栀埋在李呈怀中，心里默默的再次道歉。
抱歉啊，我撒谎了。
李呈揉揉宛栀的脑袋，没说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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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第 5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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