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时,萧瑶音感觉舒服了不少。尤其是脑海里的两段“人生记忆”仿佛已经认可了彼此,虽还不至于融而为一,但至少不再彼此“打架”。别的不说,起码头不疼了,而记忆也更容易梳理了。
萧瑶音慢悠悠的想着,一边睁开眼睛习惯性的打量着四周,便发现床前多了个人。
一个年纪不过十三四岁的小姑娘,穿着白色纱衣,粉色下裙,可能因为守候的时间太长,她伏在床沿,已然睡熟。
老实说,之前她虽然醒了,但受记忆紊乱的影响,周围的人虽说认识,但却总有种熟悉的陌生感,不大叫得上名字、对得上号。但现在的她,看了这小姑娘一眼,脑海里便浮现出一连串的信息:绿袖,13岁,长宁郡主的近侍宫女之一,性格活泼可爱,心灵手巧,擅于梳发和针线。自长宁郡主入宫即被太后娘娘调拨,随侍身旁。
嗯,长宁郡主萧瑶音,就是她本尊啦。
仿佛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两世为人,她都用着同一个名字。
既然是郡主,那自然是皇亲国戚。不过,她虽然是琅琊王府的郡主,却是住在皇宫里。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她的双亲早在六年前就已经相继辞世,而唯一的哥哥萧泓又长年领兵在外,不得回京。因此,年幼的她很早就被皇太后接入宫中亲自教养。
不同于另一世的健康(好吧,也许算不得十分健康,只是因为现代社会发达的医疗水平,才使得她平日里看上去只是瘦弱些,但绝不会让人觉得病弱),这一世的她,先天不足、自幼多病。哪怕身份贵重,集万众供奉,但社会生产力水平摆在那里,再怎么精心调养,也只是维持个花架子,风吹吹就倒了。偏偏前几天与回京述职的兄长别离,本就心中伤怀,结果回城途中又遇到那档子事,成了压垮身体的最后一击,人当时就晕了过去。
这一晕就是差不多快十天。
确实在鬼门关前打了个转。但正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经此一厄,反而让她“恢复”了“另一世的记忆”。
或者说是“觉醒”了“宿慧”。
不过也正因为“觉醒”了这“另一世”的“宿慧”,短时间内大量信息的“填充”,不亚于一枚“精神炸弹”,反而对此世的记忆也造成了冲击,虽然如今已经“风平浪静”,但后果也已造成,那就是一方面,这两世的“人生记忆”都或多或少的受损了一些;而另一方面,在同时认可这两世为人的身份同时,也使得瑶音对这两世的“人生”都产生了些许的疏离。
于是,如果有人在旁,就会看到此时的少女,虽然身体好了很多,但神态依旧没有放松,她那对细长的、如蚕蛾触须般的、又像是一缕轻烟的秀眉不自觉的蹙起,雾蒙蒙的杏眼泪光点点,雾气氤氲,一种难言的哀戚、带着高贵的忧郁,就这样自然而然的流露出来,这让她看起来愈发的惹人心怜,然而在心怜之余,却又让人莫名的感受到一种崇高的、神性的疏离。
所幸此时并没有人见到她这一面。否则,在她的诸多绰号当中,恐怕又要多一个“神女”的名号了。
瑶音当然也不知道此时此记得的她,究竟有多美!她正专心致志的对自己的两世记忆进行着梳理。
上一世的她,名字同样叫瑶音,只不过相比这一世的“尊贵身份”,家世可就普通太多,父母都是中学教师,一个教语文,一个教音乐的,这也让她从小就接受了艺术的熏陶,对音乐、美术的感知也很敏感。不过她并没有因此走上艺术的道路,而是和绝大多数同龄人一样,按部就班的上学读书,九年义务教育,三年高中,经过高考,考上了一所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重点大学,并在这座象牙塔里度过了三个春秋。
再之后,因为一本破烂的“史书”,来到了这个世界。
虽然确信那是一本史书,也确信其记载的故事完全是“架空”的,但现如今,瑶音无论如何努力去想,都回忆不起来那本“史书”中记载的内容。就像是有关于它的记忆,被覆上了一层黑纱。
然而越是如此,瑶音反而越觉得这里面有问题。
她甚至还有个离谱的猜想——
那本书上记载的内容,并不是“架空”的,而是真实发生过的历史,甚至,这段历史,正是这个世界所发生的。
因为这个世界的历史,同样是她在另一世所完全没有了解过的。
应该说,前半段的历史基本上大差不差,就是到了三国之后,历史发生了改变——篡魏自立的晋武帝司马炎如历史中那样的讨平东吴,一统天下。也如历史中那样的奢靡享乐、怠于政术,唯一与上一世历史不同的是,他的嫡长子司马轨没有在两岁时夭折,而是健康成长。于是,身为嫡长的他顺理成章的被册立为太子,继而在司马炎登基为帝,取代了他那个智力不大正常的弟弟司马衷,接过了帝国的命运。
有了智力正常的天子,西晋的命运要比瑶音所知的那条历史线上的命运好一些,但也只是好一些。汉魏以来数百年的积弊、司马氏上位的先天不足、小冰期的到来等因素造成的大势实在难以逆转,在比另一条历史线上的西晋多撑了三四十年后,终究还是轰然倒塌,整个华夏大地无可挽回的陷入了血与火的大分裂时代。
迄今已过去了近两百年。
如今天下仍处于乱世之中,在大一统王朝尸骸上诞生的诸多割据势力,彼此征伐,战乱不止。
她所在的南燕,只是诸多国家里的“小弟”。
真正的强国,一个是北方的魏国,一个是南方的楚国,此外,还有梁国、秦国等几个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中等国家”。
南燕皇室姓慕,但她这个长宁郡主却是公主之女,所以从父姓萧,名瑶音。虚岁十二,乃琅琊郡王萧瑜与兰陵公主慕清歌唯一的嫡女,自幼体弱多病,却生得既清且艳,美绝人寰,可谓天生国色,虽未成年,却已被冠以“南燕明珠”“琅琊仙姝”“玉娘子”的花名。
一个不到十二岁的小孩子被众人如此颂扬,而这个小孩子既没有出众的才情,也没有健康的身体,同样也没有可以凌驾于诸公主之上的深厚背景,能获此桂冠而无人质疑,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小姑娘的的确确是个美艳绝伦的稀世美人,金钗之龄便已是风华绝代,令人心折。
而瑶音所承续的记忆中,也从侧面认证了这个推论。
之所以说是“侧面”,主要是受到“另一世记忆”的冲击,导致瑶音对这一世的人生也产生了些许的疏离,在一些涉及主观情感的事情上,总少了些代入感。比如,在与自己颜值有关的记忆中,只存留过外人对她容颜的惊异神色或者赞美的言语,但却偏偏没有留下半点关于她揽镜自照时的具体形象。
除了没有具体印象的美貌和已经略有所感的差劲身体这两项“特质”之外,这一世的瑶音,才情其实也是很可以的。虽不能说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但样样都会倒是真的。尤其是书画和琴箫,在有了“另一世记忆”的瑶音看来,也是相当的出彩,考虑到如今的她虚岁也才十二,这资质就更佳了。
不过,这在瑶音看来水准相当高的才艺,在记忆里却似乎并不被人重视。
这一点,过去的萧瑶音是个货真价实的小孩子,也不是爱炫的性格,所以可能没有注意到。但现在的瑶音就不一样了,有了“宿慧”的加持,她在心智上已经算得上成年人了,自然敏锐的发现了这个异常。
她稍一分析,就明白了个七七八八。
一者,美貌太盛,不仅耀眼的令周围人都黯然失色,即使是自己身上的其他特质,也都被映衬得毫无光彩。
其二,南燕文风不盛,男儿多好武,闺阁女儿家也多受浸染,“不爱红装爱武装”,尤其是武勋贵女,平素以骑马游猎为能,以在家工于女红为耻,至于琴棋书画这等“文艺范儿”,则多是敬而远之。
这等情况,也与南燕立国未久,及拥立慕氏的基本盘有关。
嗯,虽然如今的南燕国在当今的中土诸国当中,属于版图比较小的一个——位置大约包括后世华夏山东省大部分,以及周围几个省份的一丁点。首都名益都,具体是后世山东的哪个城市她也不甚清楚。
其实往前推三四十年,慕氏燕国还是中土排名前三的强国。慕氏虽为汉人,但长年聚居边塞,行事颇有“胡风”,前朝末年便是武力豪强,替朝廷镇守边塞。后天下大乱,先祖遂起兵自立,割据一方,其境内,胡汉一视同仁,遂得人心。
再之后,一度一统北方、与南朝形成对峙局面的北赵帝国轰然倒塌。趁中原混战,太祖皇帝统领胡汉大军南下,几经征战,创建了慕氏大燕。其极盛之时,淮水以北、大河以东、包括辽东在内的广袤地区都是燕国的领土。
只不过盛极而衰,就当慕氏大燕看上去还如日中天之时,位于北方边塞的拓跋氏迅速崛起,定都建制,国号大魏,并悍然南下,将燕军打得节节败退。短短数年时间,燕国就将黄河以北的广大疆域丢得一干二净,残余势力,一部分随长乐王退守老家辽东,另一部分则在高阳王的率领下退守齐地。至此燕国两部彼此隔断,互不相连。几年后,长乐王和高阳王纷纷称帝,燕国也就成了北燕和南燕两部。在中原的地位也由排位前三的强国沦落为末流国家。
唯一令人安慰的是,长乐王和高阳王都是一时俊杰,虽然反攻不成,但还是稳住了形势,将燕帝国残余的这两片国土保留了下来,甚至还有所扩张。譬如高阳王统治下的南燕,任是拓跋大军如何进攻,就是逾越不得黄河一步,甚至还让南燕军占领了黄河以北的小片地区。双方拉锯十数年后,互相奈何不得,便互派使臣签约停战了。如今这和平局面已经延续了近十多年,虽然不乏小规模的边境冲突,但在这个战火连绵的时代里,已经是很难得的好时光了。
有此功绩,高阳王自然为朝野上下所推崇,在其崩逝后,被尊为大燕“成祖皇帝”。
至于以慕氏为皇族的南燕,为何会有一个萧姓的异姓王,那可得从“萧瑶音”的祖父萧子业说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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