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向南，便是京城的方向。北境的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卷着沙尘，打在沈清辞的脸上，生疼生疼。她身上的素衣早已沾满尘土，单薄的布料挡不住凛冽的寒风，冻得她浑身发僵，可她脚步未停，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去往京城，查明真相。
路上兵荒马乱，到处都是逃难的百姓，他们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眼神里满是惶恐与无助。老弱妇孺搀扶着前行，时不时有人体力不支倒下，再也没能站起来，只能任由同伴含泪抛下，继续朝着未知的生路跋涉。偶尔还会遇到散兵游勇的劫掠，他们手持刀剑，面目狰狞，抢食抢物，甚至滥杀无辜，让这片饱经战乱的土地更添几分凄凉。
沈清辞不敢暴露女儿身，找了一身粗糙的男子布衣换上，将长发高高束起，用一块旧布裹住额头，尽量让自己看起来灰头土脸，不起眼些。她将半块玉佩小心翼翼地藏在衣襟深处，紧贴着心口，那是她与萧珩之间唯一的念想，是支撑她走过这段艰难路程的唯一动力。
为了避开危险，她大多时候都躲在山林间，借着树木的遮挡前行，只有等到夜色降临，才敢走上官道，趁着夜色赶路。饿了，就啃几口随身携带的干粮，那干粮早已被风吹得干硬，难以下咽，她却只能一点点嚼碎，咽进肚里；渴了，就捧起路边的溪水喝几口，溪水冰凉刺骨，喝下去胃里一阵翻涌，可她也只能强忍着。
有一次，她正沿着一条小路前行，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喧哗，夹杂着女子的哭喊与男子的呵斥。沈清辞心中一紧，连忙躲到一棵大树后，悄悄探出头去查看。只见一群身着破烂盔甲的散兵，正围着一辆马车，车上的财物被他们翻得乱七八糟，车夫倒在地上，早已没了气息，车旁一个妇人抱着孩子，吓得瑟瑟发抖，不停哀求着。
为首的散兵满脸横肉，手里握着一把沾血的刀，狞笑着伸手去扯妇人的衣襟，嘴里还说着污言秽语。沈清辞见状，心头怒火中烧，握紧了藏在袖中的短刀——那是阿竹临死前塞给她的，刀刃锋利，是她唯一的防身之物。她知道自己势单力薄，根本不是这群散兵的对手，可看着妇人绝望的眼神，她实在无法袖手旁观。
就在那散兵的手快要碰到妇人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伴随着一声大喝：“住手！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如此放肆！”
那群散兵闻言，皆是一愣，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一队商队朝着这边赶来，为首的是个中年男子，身着青色锦袍，面容刚毅，眼神锐利，身后跟着十几个手持棍棒的护卫，气势十足。
散兵首领见状，脸色变了变，却依旧强装镇定，喝道：“哪来的多管闲事之辈，赶紧滚开，不然连你们一起收拾！”
中年男子冷笑一声，挥手道：“给我教训他们！”
话音刚落，身后的护卫便冲了上去，与散兵缠斗起来。护卫们身手利落，配合默契，那些散兵本就是乌合之众，没多久便被打得落花流水，纷纷逃窜而去。
危机解除，妇人抱着孩子，对着中年男子连连道谢，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中年男子温声道：“夫人不必多礼，赶路要紧，尽快找个安全的地方落脚吧。”
妇人谢过之后，便匆匆离开了。中年男子转头，目光落在了躲在树后的沈清辞身上，朗声道：“这位小兄弟，出来吧，危险已经解除了。”
沈清辞心中一慌，犹豫了片刻，还是从树后走了出来，对着中年男子拱手道：“多谢先生出手相助。”
中年男子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见她身形单薄，面色憔悴，眼神中却透着一股倔强，便问道：“小兄弟独自一人赶路？要去往何处？”
沈清辞不敢暴露真实身份与目的，只含糊道：“家乡遭了战乱，亲人离散，想去京城投奔远亲，只求能有个安身之处。”
中年男子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怜悯，叹道：“如今这世道，安稳二字，谈何容易。京城虽繁华，却也藏着不少风波。我乃商队领队赵安，正要去往京城送货，若是不嫌弃，小兄弟便跟着我们一同前行吧，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沈清辞心中大喜，她正愁一路凶险，独自赶路太过艰难，赵安的提议无疑是雪中送炭。她连忙再次拱手，感激道：“多谢赵先生收留，大恩不言谢，日后若有机会，必当报答。”
赵安摆了摆手，笑道：“举手之劳而已，不必挂怀。赶路要紧，随我们一同走吧。”
沈清辞跟着商队，坐上了一辆装货的马车，车厢里堆满了货物，空间狭小，却也能遮风挡雨。一路上，赵安时常让人送来热乎的饭菜和干净的水，还叮嘱她要注意休息，若是有不适便及时告知。商队的其他人也都和善，偶尔会和她聊上几句，问起她的家乡境况，沈清辞都只是含糊应对，不敢多言。
跟着商队前行，果然安全了许多。护卫们日夜轮流值守，警惕着周围的动静，遇到小股兵匪，也能轻松应对。沈清辞总算能稍微放松一些，不必再日夜提心吊胆，赶路的速度也快了不少。
闲暇之时，她总会坐在马车角落，抚摸着衣襟里的半块玉佩，思念着萧珩。她想起萧珩出征前，曾带着她去逛京城的集市，给她买她最爱的糖葫芦，牵着她的手，走过一条又一条街巷，说着对未来的憧憬。那时的时光，美好得像一场梦，如今梦醒了，只剩下无尽的伤痛。
她也会从商队众人的闲谈中，打探着京城的消息。得知如今的朝堂，早已被丞相李林甫把持，他党羽众多，权势滔天，排除异己，贪污**，弄得民不聊生。百姓们怨声载道，却敢怒不敢言，生怕惹祸上身。
有人提及当年萧珩北境征战之事，言语间满是惋惜，说萧将军骁勇善战，屡立奇功，本是国之栋梁，却不知为何突然被扣上通敌叛国的罪名，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也有人私下议论，说此事另有隐情，怕是被奸人所害，可谁也不敢明说，只敢在私下里悄悄提及。
沈清辞默默听着，心中的恨意愈发浓烈。李林甫……这个名字，她牢牢地记在了心里，这便是害死萧珩、覆灭沈家的罪魁祸首。可李林甫权势滔天，想要扳倒他，谈何容易？她一个孤女，无依无靠，仅凭一腔孤勇，能做到吗？
偶尔，她也会陷入迷茫，不知道自己的坚持是否有意义，不知道前路是否真的有希望。可每当摸到心口的玉佩，想到萧珩城墙上的头颅，想到沈家满门的冤屈，她便又重新坚定了信念。哪怕前路布满荆棘，哪怕要付出生命的代价，她也绝不退缩，一定要为他们讨回公道。
一路前行，越靠近京城，人烟越稠密，可空气中的压抑感也愈发浓重。路边的乞丐越来越多，他们伸出枯瘦的手，哀求着过往行人施舍一点食物。官府的兵丁随处可见，眼神冰冷，对百姓们的苦难视而不见，只对权贵之人点头哈腰。
沈清辞看着这一切，心中五味杂陈。这便是她曾经生活过的京城，曾经的繁华盛世，如今却变成了这般模样。她不知道，等待着她的，将会是怎样的一场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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