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小说尽在梦远书城!手机版

您的位置 : 梦远书城 > 宫斗宅斗 > 望春 > 第180章 一念之间,黑暗光明。

第180章 一念之间,黑暗光明。

庄浪卫,大齐西部国门的最后一道防线。

这里的所有人都没有再退步的余地了,除了死战,他们别无选择。

至于生,还是死,听天由命,无能为力。

生死抉择,良心踌躇,小春也正面临着同样残酷的困境——

是走,还是留;是去取他一人私利,还是为这万人性命再奋力一搏......

小春知道自己不是什么无私的人,斟酌利害,这选择本已无比清晰,可这接踵而至的死亡却又令选择愈发模糊。

庄生、王大壮、无数与他们一样埋骨边关的将士,小春做不到视若无睹,他想去做些什么,一个疯狂的计划在他脑海中成型,可他又在犹豫。

他已经为那至高无上的权力付出了所有,而今只差区区一步便可登天,此等关头他真的甘冒风险,以性命做赌,来换一个不知成败的结局吗......

小春一直是个果决的人,可此时此刻,他真的犹豫不决。

战场上横尸遍野,小春无法闭目不见,满城硝烟,小春也无法如若无闻,有时候他真的想走,头也不回地纵马而去直奔京师,权力自然会填补他良心的空缺——

他若真能下定如此决心,那便好了。

可他是小春,他只能望着这遍地未寒尸骨,良久无言。

脚步声在身后响起,小春回过神来转头望去,看见十九向自己走来。

“我们......能不能谈一谈?”十九踌躇着问道,自四川那一箭之后,他们之间已经很久没有吐露彼此的真心了。

“你想说什么?”小春望着十九。

“我想问,你一直留在这里,究竟想做什么。”十九深吸一口气,终于鼓起勇气问出了自己压抑已久的问题,话闸一开,剩下的真心也如流水一般倾闸而出,“我知道你对自己有多狠,当年我教你刀法,你不惜自己的性命也要置对手于死地,你对自己狠得下心,可对别人又那样心软......你明知道什么才是对你有利的选择,可......”

十九话未说完,小春便已打断了他,他幽深而沉凝的双眸并未因十九的话掀起丝毫波澜:“既然已经猜到,还来问我做什么。”

十九喉头滞涩一瞬,他望着小春,吞咽下满嘴苦涩:“我只是想说,你应该走。”

是了,他应该走,小春也知道自己应该走。

可应该,便必当如此吗?

“你是北镇抚司镇抚使,是他东厂提督傅东海的心腹。”小春沉沉地望着十九,“你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十九当然知道,他怎么会不知道,只是......

“倘若我说,我有些看清了我心中真正所想呢?”十九说得突兀,而小春答道:“你不愿违心,我又何尝不是。”

只此一句,叫十九哑口无言。

他早该知道的,小春一直都是个坚定的人,所谓的应当无法改变他的抉择,旁人的言语也无法动摇他的决定。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如今他不过是还缺乏一点勇气,最后一点勇气。

“轰隆——”正当二人沉默之时,又一阵轰鸣的号角声响起,在距上一场战争结束不过半个时辰之后,蒙古大军又再次发起了冲锋。

十九无言地抚上腰侧被鲜血浸透的刀柄,而小春紧握着那柄饮血无数的长生剑,剑刃中央一线血红已暗红如狰狞血河。

他已经数不清自己剑下有多少亡魂了,然而此时此刻他的罪业簿上又要添上一笔。

杀业累身之人,再添一笔,又有何妨。

小春持剑遥望着城门的方向,那里烽火连天,而天色阴沉,似有一场磅礴大雨将悄然而临。

晦日如夜,风雨压城。

......

所有人都被卷入了这场战争,连裴百岁也无法独善其身。

这个年仅十四岁的孩子,在历经生离死别之后,终于亲手拿起了武器,被裹挟入刀剑无情的战场。

蒙古精兵压境,这再也不是一场儿戏,摆在裴百岁面前的,是战争残酷而冰冷的真容——

就像是一潭无底的深渊,战争将每个身处战场中的人无情地吞噬殆尽,他们的姓名、过去、情感、希望都被这可怖的深渊搅碎、吞咽,它把每个人都碾为可悲的疯子,再把仅剩的空洞的血肉剥皮拆骨,大快朵颐。

裴百岁甚至已经感受不到恐怖了,在强烈的求生欲与仇恨的驱使下,他甚至从挥刀砍杀敌人的动作中,琢磨出一分癫狂的麻木的快感。

“铿锵!”“刺啦——”

鲜血飙飞,骨肉破碎,死亡倒映在裴百岁的眼中,而裴百岁眨了眨眼睛,将眼睫上的血珠抖落。

他在喘息,在耳鸣,他挥向敌人的每一刀,都像是在挥向自己。

一刀,启杀欲。

一刀,断往昔。

又是一刀,他将自己曾经的世界与信念击砍得支离破碎,他相信什么,爱什么,现在都已经不重要了,那个曾经悉心呵护鸟雀的少年却在此时手起刀落,斩断一条活生生的性命——

刀光之下,倒下的,何尝不是他自己。

剧烈的喘息中,裴百岁没法停下,他知道只要自己一停下,被压抑的恐惧就会倾巢而出,将自己无情地吞没,他只能握紧手中的刀,一刻不停地用鲜血蒙蔽自己的双眼,用麻木封闭自己的五感......

不能停下......庄哥、大壮叔、他的朋友他的亲人所有他心心念念的人......报仇,为他们报仇!!!

鲜血倒映在裴百岁的眼中,将他的双目映衬得猩红而诡谲,耳畔一片轰鸣之间,裴百岁转了转眸子,盯上了不远前一个持刀的蒙古士兵。

四目相接,裴百岁似乎从那蒙古士兵的眼中看出了恐惧,可裴百岁没有选择放过他。

“啪嗒。”血槽已经容纳不下那样多的血了,于是一滴浓稠的血从刀尖滴落在地,裴百岁就这样面无表情地拖着重刀,在地面上留下一道歪曲的划痕,一步一步向那个蒙古士兵靠近。

蒙古士兵在害怕,他在后退,盔甲下的喉结因极度的战栗而滚动一瞬,他一身冷汗已经在盔甲中汇聚成一潭水泽,他一动作,便仿佛要在恐惧里溺毙。

身前裴百岁步步紧逼,身后将领不容士兵后退一步,退者即斩,蒙古士兵被逼入绝境,他已然别无选择。

一声颤抖的怒吼自他喉间咆哮而出,蒙古士兵握紧手中刀柄,他大吼着向裴百岁大步冲去!

刀与刀相接,电光火石之间,他们彼此眼中的杀意几乎要凝为实质!

有那么一瞬间,裴百岁凝望着蒙古士兵的双眼,他突然觉得奇怪。

为什么自己会对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起这样浓烈的杀意,为什么他们明明素昧平生,却在战场上成了不死不休的仇敌?

但裴百岁没有时间去细想了,他只能拼命地将刀刃压向对方,在以命相搏之间,骤然挥刀砍向那蒙古士兵的脖颈!

“砰!”金石相撞,一声头晕目眩的巨响!

在最后一刻,蒙古士兵幸运地低下头来,坚固的头盔为他挡住了这致命一击,可他的头盔也因此而被掀落在地,他自己也因为这一记重击而跌坐在地,眼冒金星。

被包裹在冰冷铠甲下的对手终于露出真容,裴百岁像是突然间剥下了妖魔的外衣,却发现里面原来是个血淋淋的鲜活的人。

裴百岁想再次挥刀,可他的动作却骤然顿住了,他突然觉得惶恐,无比惶恐,而这惶恐却又在蒙古士兵转过头来的那一刹那,被激化得无以复加——

那与裴百岁生死搏斗的蒙古士兵,竟还是一个与裴百岁年岁相仿的少年!

同样青涩而懵懂的双眼对望,同样的恐惧在他们心中蔓延,裴百岁都可以清晰地看见那蒙古少年的颤抖,他瞳孔收缩他牙关打战,他甚至还喃喃张口不停地念着——

求求你,放过我。

裴百岁看得一清二楚,因为他知道自己此刻的神情,与这个蒙古少年别无二致。

同样年轻而素未谋面的人,却要在战场上成为仇敌,活生生的人,却要把别人或是自己变成一滩碎骨肉泥,为什么,谁能来告诉他为什么???!!!

裴百岁在呐喊,无声地呐喊,剧烈的声浪将他的五脏六腑搅得不得安宁,裴百岁渺小的身躯再也容纳不下那么颠簸、那么疯狂、几乎濒临崩溃的情感与质问,于是一滴透明的眼泪溢出眼角,在他满面血痕之中,冲刷下唯一一道干净的泪痕。

他流着泪,却握紧了刀,他深吸着气,颤抖着向蒙古少年走去。

持刀者颤抖流泪,受戮者也在颤抖流泪,他们都在恐惧,他们知道有什么东西将一去不回——

“唰啦!”刀锋破空,裴百岁用尽所有力气将重刀高高举起,没有天光的如晦阴影遮挡住了裴百岁的神情,跌坐在地的蒙古少年只能绝望地看着将要临头的刀光烁烁,而后在绝望之中紧闭双眼。

他的母亲还在等他回家,他的小羊还没有长大,他与他倾慕的姑娘还定下约定,他说要为她折来神山上的格桑花......

没有了,一切都要流走了,而少年抓不住它......

一声啜泣终于从嘴角流溢而出,这个披上铠甲、初入战场成为战士的少年,终于还是泣不成声,泪流满面。

裴百岁的嘴角抽搐着,他听着少年的哭声,却又仿佛听见了自己的嚎啕,他心中似有一种声音与之相和,那道声音不停地阻拦着他、撕裂着他,它不停地说着不要、不要,以至于裴百岁步履维艰。

可没有退步的余地了,裴百岁手中刀刃早已高举,除了落下,他别无选择——

厮杀声、怒吼声、哭喊声、嚎啕声声声入耳,一片炼狱般的喧嚣中,裴百岁“啊”的一声冲天怒吼,他涕泗横流着落下屠刀——

“砰!!!”

一瞬骤然的寂静后,声浪如潮水般再次涌入蒙古少年的耳中,他以为自己已然走到绝路,可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少年劫后余生地睁开双眼,却发现那柄重刀正落在自己脚尖一寸之外的地方!

而那个本能将自己性命收入囊中的汉人少年,正持刀跪地,泪如雨下。

一滴又一滴的眼泪砸落在刀刃上、土地上,那些浓稠的、丑陋的、令人心惊胆战的血痕都一点一点被眼泪冲刷,刀刃似乎因眼泪变得柔软,而土地似乎也因眼泪的滋养,而要发出生命的新芽——

“对不起......”裴百岁哽咽着,他不知道在向谁道歉,是蒙古少年,还是亲朋故友,亦或是曾经的他自己,“对不起......”

蒙古少年彻底怔愣原地,他怔怔地望着裴百岁,他张了张口,刚想说些什么,可余光扫视到的情景却又令他瞳孔骤缩,他立刻用蒙古语狂吼着“小心”,可裴百岁没有听懂他说的话,裴百岁只能凭借着直觉回头——

“噗嗤!”血肉被刀刃刺穿,裴百岁缓缓低下头来,却见刀尖正穿透自己的胸膛......

一滴又一滴的血重新覆盖了裴百岁身下的土地,疼痛后知后觉地传来,视野逐渐模糊,裴百岁用尽力气才勉强看清,原来是他身后另一个蒙古士兵,趁机将他一刀穿胸。

“嗬......嗬......”血沫涌上喉头,吞咽也变得困难,裴百岁拼命地撑着刀,他不想倒下,而身后的蒙古士兵恰在此时抽出刀刃,血如泉涌,裴百岁终于只能双膝跪地,精疲力竭。

五感都在削弱,天旋地转。渐趋平静的混沌之中,裴百岁好像看见了那个蒙古少年手脚并用地爬行过来,他撕扯下自己的衣裳,试图为自己止血。可血越流越多,蒙古少年怎么也堵不住,他只能颤抖着一双血手,无能为力......

而在离裴百岁不远的地方,似有一声悲吼响彻天地,似乎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裴百岁以为是濒死的幻觉,可那呼声一次又一次地响起,裴百岁这才发现是真的有人在呼喊自己,是真的有人在向自己狂奔而来——

小春双眼猩红,目眦欲裂,裴百岁的血似乎都流淌到了小春的眼中。他眼睁睁看着那个蒙古士兵将裴百岁一刀穿膛,而自己终究迟来一步——

“咻!”“噗嗤!”小春掷出的刀锋穿风而过,以万钧之力将那伤害裴百岁的蒙古士兵斩于刃下,可来不及了,血液在流淌,时间在流逝,小春只能一遍一遍声嘶力竭地喊着裴百岁的名字,疯了一般在战场疾驰!

身躯越来越无力,裴百岁用尽所有的力气才没有让自己倒下,他看着小春的身影越来越近,而下一刻一只有力的手紧揽住他的腰腹,将他托放在马背之上!

“没事的,裴百岁,你没事的,我带你去找军医,很快、很快就能到了,你再坚持一下,坚持一下就好......”小春几近语无伦次,他试图安慰着裴百岁,也安慰着自己,可裴百岁胸膛上晕出的血已将小春的前襟浸透,小春握着缰绳的手都不住地为之发抖。

“大人......”呼啸的风掠过耳畔,裴百岁忽然觉得自己变得很轻,平地风起,他像是在云端纵马,血液流淌,可那些沉重的、几乎要将裴百岁压垮的东西也从缺口涌流而出,裴百岁竟露出一个笑来,“哥哥......”

“我在,我在呢......”小春连声应道,他的心都在颤抖着失重,“我在这儿呢,别怕,别怕......”

“我知道,我......不怕......”裴百岁将满口血沫拼命咽下,“我只是,只是想到了我们见的、见的第一面......那天,也是你救了我......”

“那天你平安无虞,今天也是一样!你不是叫百岁吗,你还要长命百岁呢!”小春不停地应着裴百岁,他生怕裴百岁睡着了,就再也醒不来了。

马鞭几乎扬出幻影,小春纵马飞奔,他想快一点、再快一点!裴百岁才十四岁,他的人生还那么长,去找军医,只要找到军医,裴百岁就还有活路,他要长命百岁!!!

小春拼命地纵马向前,可事与愿违,敌人的箭雨也如影随形。只听一阵箭雨掠空之声,小春坐下马匹骤然中箭,一声哀鸣响起,马匹双膝跪地,竟将小春与裴百岁径直甩出!

小春紧抱着裴百岁,将裴百岁护在怀中,而任由自己的脊背狠狠砸在地面,剧烈的痛感顺着脊柱传遍全身,可小春没有心思去管自己的疼痛了,他没有一瞬犹豫迟疑地将裴百岁背在背上,踉跄着站起身来,迈开双腿向营地的方向奔去!

血肉之躯,越过枪林箭雨,小春疯了一般奔跑,而裴百岁轻伏在小春的肩头,呢喃问道:“哥哥,你说......什么是仇恨?”

“我的家人、庄哥、大壮叔......他们都走了,被那些人带走了,可那个、那个和我年纪一般大的蒙古士兵.......不是他带走的他们,他或许也不知情,或许......他比我还要害怕......”

“互不相识的人......却要在战场上成为搏命的敌人,这,对吗......”

气息越来越微弱,声音也渐趋虚无,裴百岁已经很困了,好似下一瞬他就要闭上双眼,永不醒来。

“别睡......裴百岁,你别睡!”泪水落在风中,小春跑啊跑啊,他不停地向前跑,营帐就在不远处,还差一点裴百岁就能得生!

“你不是想看江南的花灯吗,我带你去看!还有京师的飞雪......白茫茫的一片,天地都是纯白,那样漂亮的雪你都还没看到......对,还有糖葫芦!你都还没有吃到糖葫芦......”小春已然哽咽得语不成句,“我带你去看,我都带你去看,你别睡......”

“我求你,醒一醒,别睡、别睡......”

“呼——”狂风呼啸,阴云蔽天,只听“哗啦”一阵轰鸣,似有什么东西正从云端而降!

不是雨水,那落下的东西纷纷扬扬,最终融化在满地的血泽里、尸体尚存的余温中与小春的皮肤之上,干净、雪白、冰凉,良久之后小春才猛然意识到,这五月初的天气里,关西竟下起这一场纷扬大雪!

似是血流成河,上苍不忍,故才降下这一场五月大雪,遮掩人世悲怆......

星星点点的雪花落下,落在裴百岁的头上、衣衫上、眼睫上,他动也没动,只是任凭大雪吹落满身。

小春不停地与裴百岁说这话,他一遍又一遍地说着“别睡”,可所有的声音都渐渐远去,裴百岁什么也听不清了,他只能含笑伏在小春的肩头,用最后一丝力气为小春挡着身后的风雪——

“向......向前走......”

“哥哥,向前走......”

向前走、向前走!前方就是营帐,前方就是希望,小春发足狂奔,而裴百岁的声音湮没于风雪之中——

“穿过了大雪,就......是......春天......”

“啪嗒。”步履踏入营地之中,小春笑了,他笑得肌肉都在神经质地抽搐,回来了、他们回来了!裴百岁有救了,他长命百岁,这个孩子一定要长命百岁!!!

“军医!”小春疯了一般叫着,吼着,他自己满身满脸的血啊,多少羽箭与他擦身而过,多少刀剑划破他的血肉,他却不在意,他像是感受不到痛一般畅快而癫狂地笑着、叫着,“军医、军医!!!”

军医终于听到了这声声疯狂的吼叫,他从死人堆里脱身而出,赶到了小春身边。小春笑啊,他大笑着,笑得青筋暴起、涕泗横流,他颤抖着、痉挛着,他又是大哭又是大笑又是大悲又是大喜,他就这么跪在地上,好让军医来查看背上裴百岁的伤:“救救他,你救救他,他受了刀伤,就在胸膛那里!止血、快帮他止血!裴百岁,你别怕,军医来了,你有救了!你再坚持一下,一下就好!!!”

军医伸手去探裴百岁的鼻息,他的动作僵硬一瞬。

“你救他啊,快救他啊!!!还来得及、送来得快,一定还来得及!!!我求你救救他,他还是个孩子......”小春攥住军医的衣角,而军医不忍地扭过头去。

“......他已经死了。”

死了。

死了......

死了?

小春怔怔地愣在那里,他好像听不懂,他扯了扯嘴角,牵强地笑了一声:“你在说什么,他不还在这儿呢吗,他的身体还那么热......对,他是失血多了,昏迷也是正常,但怎么会死了呢,不可能的,你骗我,你在骗我......”

军医说不出任何话来,而小春轻轻地将裴百岁从背上揽下,抱在怀中,他用自己的身躯为裴百岁挡住所有的风雪,他怕裴百岁会冷。

“你看,他这不好好地在这吗,他只是睡了,裴百岁,别睡了,醒一醒,军医来了,你的将军也要来了,大家都在这里等你,你醒一醒......”小春笑着去探裴百岁的额头,他伸出颤抖得不成样子的手,又去探裴百岁的脉搏,他不相信,于是他试了一遍又一遍,他甚至将自己的额头紧贴着裴百岁的额头,他试图将自己的温度传递给裴百岁......

可是没有用,裴百岁就这么睡了,含笑闭目,沉睡在这样一个雪天之中,他再也不会醒来......

“怎么会呢......怎么会这样呢......”小春茫然地睁着眼睛,他不解他困惑,他试图用困惑来麻痹自己,可他知道这只是惘然,“他......”

“他才十四岁啊......”小春呢喃念着,越来越多、越来越疾的大雪不停地落在裴百岁的身上,像是要将这个逝去的孩子掩埋,可小春不要,他不停地抹去裴百岁身上、脸上的雪花,他不想让大雪与时间将裴百岁带走,可是没有办法,谁也无法阻挡命运......

一滴又一滴的热泪砸在雪中,冰雪融化一瞬,小春泪流满面,仰头望天,他凝视那不公的苍天,声嘶力竭地质问——

“他才十四岁......他才十四岁、十四岁!!!”

他才十四岁,他就此长眠在这片冰冷的土地,直到最后一个人将他遗忘。

漫天飞雪宛若悲歌,小春就这么抱着裴百岁尚带余温的身体,在飞雪中静坐良久,直到雪满白头。

战争再一次短暂地落幕,听闻了噩耗的众人都纷纷赶来。那个身经百战的铁血将军裴还似乎哭了,他甚至不敢去触碰裴百岁的尸首,很多人都来了,但他们不忍直面,小春记不清了,因为当时他一直凝望着怀中裴百岁的面容,而泪水连绵不绝地落下。

“啪嗒、啪嗒、啪嗒。”河流干涸,泪水也渐趋枯竭,小春终于抬起双眼,一滴猩红的血泪溢出眼角,滑过面颊......

血泪如引信,将小春的心火灼沸得愈演越烈,他冰凉的皮肉之下,似乎有一团火种急剧燃烧、膨胀,沸腾的热浪冲撞着小春摇摇欲坠的心防,它迫切地寻找着一个出口,否则它就要与它的宿主一起同归于尽——

哽咽与叹息被一同吞入喉中,灼灼的火光在小春眼中摇曳沸腾,他轻柔地将裴百岁放在纯白的雪地上,最后一次抚过他的眉眼,而后终于缓慢而坚定地站起身来,向前方走去。

步伐越迈越大、越迈越快,小春从走、到跑、再到飞奔,他眼中的烈火几乎要将自己也灼烧殆尽,他只能咬牙向前、向前、再向前!他掠过所有不知所措的众人,径直一个飞身翻上马背!

“砰。”“嚓!”众人凝望之中,小春一挥手中马鞭,头也不回地向远方疾驰而去!

没有人知道他要去哪儿,没有人知道他要做什么,裴还抱着裴百岁的尸首,失神无言;狄浊与沈嵋望着小春离去的方向,忧愁满面;花在衣凝望着小春的背影,若有所思;而十九望着小春离去的方向,竟也在片刻犹豫之后翻身上马,向小春追去!

关西的景象急速变换,小春眨眼之间便已奔至道路岔口。

摆在他眼前的路,一条通往宁夏镇,一条通往京师。

他不再犹豫了,他知道自己必须要去那里,他面上血痕已然干涸,可他眼中火光却愈演愈烈,他正要纵马而去,而身后一阵咄咄马蹄声骤然响起,而后只听一道利刃破空之声,一柄如雪长刀径直插入小春身前一寸的地面!

“傅东海命我来取你性命,你若去宁夏镇,我杀你便顺理成章!”十九的声音在小春身后响起,他终于在最后一刻匆匆赶来,他放着狠话,可神色却动摇而颤抖,“你知道你现在应该回京,你离你想要的只有一步之遥了,小春!京师是鹏程万里,宁夏镇是生死未卜......这万人性命与你又有何干?你又何必赌上自己一条性命?!”

“小春,值得吗......”

小春没有回答十九的问题,他只是睁着一双干涸而悲绝的双眼,目视前方,通往宁夏镇的前方。

“啪!”“喑——”一声马鞭破空,一阵马嘶轰鸣,小春没有回头,他再也没有犹豫地直奔宁夏镇的方向!

善恶报应,如影随形,一念之间,黑暗光明。

小春的身影逐渐远去,而十九怔怔地看着小春渐行渐远。

心魂巨震,良久无言。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狩心游戏

朕真的不会开机甲

错嫁给年代文大佬后

婚内上瘾

如何阻止男主发疯[歌剧魅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