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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9章 落红满地玉山倾

“爹爹!”一声悲鸣响彻天地,傅逢别终于挣开家仆的桎梏,她奋不顾身地向傅东海冲去!

步履蹒跚、跌跌撞撞,傅逢别根本看不清前路,她的双目都被泪水漫过,傅东海从不舍得让她留哪怕一滴眼泪,而今傅逢别却泪流满面。

仓惶的步伐踩上石子,傅逢别不由得向前扑去,就在她即将倒地的那一刹那,前方一双温暖的手,稳稳地接住了她的身躯。

那双手真温柔,那样的轻,却又那样的坚定,有一瞬间傅逢别几乎以为是傅东海死而复生,再次接住了自己,可当她擦去满眼泪水,抬头望去时,她只见到了一个素昧平生之人。

“你是谁?!”傅逢别想挣开那人的手,可那人紧紧不放,她就这么凝望着傅逢别,双唇翕合,似有千言万语汇于喉中,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傅逢别没等来那人的答案,而不远处的小春却替她做了回答:“你的生母,昔日的沈相宜,今日的断山楼楼主,沈嵋。”

“一路上便有人跟着我,奇怪的是既非傅东海的手下,也非太子派来的护卫,且内力深厚,武功堪称当世一流,我还在想是谁用了这样大的手笔,请来这样一位高手来监视我。”小春看着持剑护在傅逢别身前的沈嵋,“原来是故人。”

“傅东海固然罪有应得,可逢别却是无辜!”沈嵋回头望向小春,纵然他们二人有些交情,可此时沈嵋眼中已满是敌意,“我不会让你伤她分毫。”

“是吗——”小春不置可否,“我看是无知,却未必无辜。”

“傅东海视她若掌心珍宝,你猜她又在不知不觉之间,享用了多少生民膏血?”

此话一出,二人之间气氛霎时间又紧张三分。小春与沈嵋对视着,他们手中的利剑似乎也在攀比锋芒,长生剑、断山剑狭路相逢,它们也在铮鸣着想一试高下!

可就在此时,傅逢别动了。她轻轻挥开沈嵋的手,绕过沈嵋的保护,径直向傅东海的尸首。

“逢别!”沈嵋怔怔地看着傅逢别,她急迫地想将傅逢别拉回身后,“我是你的妈妈,我会保护你的,相信我!”

“我没有妈妈。”傅逢别没有回头看沈嵋一眼,她跪了下来,跪在傅东海的身边,伸出手来抚上傅东海的面颊,为他一点一点擦去面上的血痕。

“我只有爹爹,我也只要爹爹。我出生时你便抛下了我,如今又回来做什么......”傅逢别的眼泪都流尽了,她只能睁着干涸的双眼,一瞬不错地凝望着傅东海。

他明明就在这里,就好像是太累了,睡着了。

“叮铃——叮铃——”

傅逢别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她开始晃动手腕,于是她手上的银铃也随之而响,发出一道道空灵的回音。

“爹爹,你醒一醒,你听到了吗,铃铛响了......”傅逢别哽咽着祈求着他,可傅东海无法再给她一分一毫的回应了,“你说过的,只要铃铛响起,你就会陪在我的身边,我们拉过勾的,你不能反悔......”

没有声响,再也没有人会因为一道铃声,抛下一切奔至她的身边;再也没有人会陪伴她度过一个又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这世上再也没有那样一个人,不假辞色,却又任凭她顽皮地将茉莉花环置于自己的头顶......

只有银铃轻响的声音,在夜风中空洞而悲哀地回荡......

这个不谙世事的少女,终于才此时此刻揭开了世界的面纱,她终于看到了那无比复杂而残酷的真容——

人间乐事转瞬逝,多苦多仇恨常随。

喉咙喑哑,泪水干涸,傅逢别只觉得身躯里骤然生出了一抔火,将她往昔所有都烧毁得一干二净,将她烧得满心郁躁不宁几近疯魔——

那是仇恨的滋味。

爹爹被这个人杀死了,那她就杀了这个人,来为爹爹陪葬!

傅逢别双目陡睁,这个柔弱的少女却在刹那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她猛地拔出鬓间珠钗,直向小春刺去!!!

太浓烈的恨意,可身手又太拙劣,小春只轻飘飘地伸出手来,便已将傅逢别的手腕梏住,叫她动弹不得。

“唰啦!”利刃破空,几乎是在同时,沈嵋的剑尖便已抵在小春的颈侧!

“你知道我能杀你。”沈嵋的眸色彻底沉了下来,“放开她。”

小春没有放开傅逢别,他反而挑起傅东海掉落在地的佩剑,将其佩剑握于手中,那剑锋竟在缓缓向傅逢别靠近!

沈嵋心乱至极,她为保护傅逢别已管不了那么多,她只能挥剑向小春刺去——

“砰!”“刺啦——”

傅东海的佩剑被小春抛至傅逢别的脚下,而小春在最后一刻偏了偏头,于是那封喉的利刃仅是在小春脖颈间留下了一道血痕。

“你想杀我,可你身无长物,连近我的身都做不到,又如何为你的爹爹报仇?”小春俯视着傅逢别,“你的母亲沈嵋,武功乃当世一流,你若随她去,或许还有机会能报此仇。”

“这是他傅东海的佩剑,奉还给你。”轻飘飘的话,轻蔑至极,小春转过身去,他再也没给傅逢别一个眼神,“记住了,我叫小春。来日要报仇,便来寻我。我在此恭候大驾。”

“嘎吱——”像是有人攥紧了手掌,发出骨骼挤压的脆响。小春知道那是傅逢别在不甘,可他没有回头看一眼,他只是缓缓向前方走去。

低语与沉默后,终于传来一阵瓦檐轻动之声,那是沈嵋携傅逢别离去的声音。

也恰是在她们母女二人离去的同时,方才还气焰嚣张、咄咄逼人的小春,刹那间却向前踉跄一步,他的双膝不断地向下沉,他勉强撑着手中长生剑,才堪堪稳住了自己的身形。

与傅东海一战,小春又何尝不是身受重伤......

可他还不能倒下,他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要去做。

“啪嗒。”眼睫轻颤,小春抖落眼中最后一分彷徨与脆弱,他缓缓地抬起眼眸,他的眼里终于只剩下独属于王者的睥睨之气。

他离那梦寐以求的地方,只剩下了,最后一步。

......

乾清宫。

所有的手下与仆从都被留在殿外,李谛独自推开了殿门,迈步走入殿中。

这座堂皇的大殿啊,李谛曾无数次行经这里,也无数次跪倒在这里,他向永熙帝、向自己的父亲、向那高高在上的皇权顶礼膜拜,他也畏惧过、胆怯过、彷徨过,但如今一切烟消云散,永熙帝大行不返,而自己将成为这座大殿新的主人。

可李谛不是来见永熙帝的,他们父子二人早已形同陌路,永熙帝死了,李谛只觉得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事实上,他是来见那个亲手把永熙帝送上黄泉路的人——

湘贵妃,晏花时。

“是你啊——”一道略微嘶哑的声音响彻殿宇,晏花时倚坐在桌旁,端起桌上的白瓷酒壶,为自己斟了一杯酒,“我还以为来的会是数柄刀剑,将我封喉夺命呢。”

事已至此,败局已定,晏花时没什么可介怀的。

胜负本由天定,命该她无此殊荣,辅政天下。

她赌得起,也输得起,只是可惜——

“只是可惜这一杯酒。”晏花时手腕微动,她摇晃着手中杯盏,那波澜闪烁的杯中酒液也随之不断起伏,像是一场阴谋终于水落石出,“这本是要待我儿登基之后,赐予他傅东海的庆功酒,只可惜了,他已经无福消受了吧。”

“他这些年拥簇你们母子,也算忠心,不曾想鸟尽弓藏,你竟连一条性命都不想给他留下。”纵是心狠如李谛,也不得不为晏花时的手段咂舌。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留这样太有野心的人在身边,若能掌控住便是极好的犬马,若掌控不住,他便要反噬其主了。”晏花时毫不掩饰,她说得无比坦然,李谛闻言不禁冷笑一声:“所以当年,你也是这样风轻云淡地,鸩杀了我的母后?”

晏花时顿住了,酒盏半斜在空中,泼溢出些许酒液在手,可晏花时却浑然不觉,她沉默良久,终于还是摇了摇头:“......不,鸩杀你的母后,那是我生平最后悔痛心之事。”

“原来你这样的人,也会有后悔痛心之事。”李谛讽刺道。

“当然会有。”晏花时没有动怒,她只是觉得好笑,她笑李谛还太年轻,不知世事多艰,流年易变,“人生在世数十载,谁敢说自己没有遗憾悔恨......至于我后悔的事,那可太多了——”

“我时常想,若我当年没有入宫,便不会有这些年种种恩怨;若当年凭风台春日宴我没有回望那一眼,她也没有来,我们或许也在这深宫中素不相识;若我当年没有听从家族之意争宠,我与她的结局会不会不一样?若当年那杯鸩酒是我饮下,至少那时也算得偿所愿......”

太多的遗憾,随之而生太多的倘若。

可这世间从来没有倘若,错过了便是错过。

晏花时说她悔,说着一桩又一桩如果,李谛静静地听着,听她细数一生遗憾之事。

种种风波,求而不得,到最后,她也不后悔与上官熹相识相知。

从不后悔。

“是吗。”李谛终于出言打断了晏花时,他神情复杂,“那你有没有后悔过,当年我十四岁初回宫中,只那一次,你对我手下留情?”

那是很久远的事了,晏花时费了些力气才想起来。

那时李谛将将从昌宁寺回到宫中,那时他才十四岁,再少年老成,也不过是个青涩少年。晏花时本想在这时就了结他的,那时的李谛根基尚浅,筹谋算计更是不值一提,那时动手本该是最轻易的,事实上晏花时也那么做了——

她买通了东宫宫人,在李谛的饮食中下了两种不易察觉的相克之毒,若李谛吃下便是无力回天。只要是能让李不孤登临帝位,晏花时没有什么事是做不出的,可那一天,机缘巧合之下,她与李谛恰有那么一面之缘......

像,真的好像。那双丹凤眼......上官熹也有那样一双丹凤眼,意气飒沓,孤傲清绝。晏花时看着李谛的眼睛,她恍惚间像是透过那双眼睛,看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故人。

晏花时心软了,李谛说的没错,那是晏花时唯一一次手下留情。

也是这一次手下留情,到今天终至败局。

她后悔吗?

“说不悔是假的,可是......”晏花时的眼眶有些湿润了,“你那双眼睛,真的很像你的母后......她什么也没留下,她生前的丹青手稿都被焚去,随身之物也都被葬在了陵寝之中,你是她唯一还留存于世的凭证了。就好像如果你还在,她就永远没有真正离开......”

一滴眼泪轰然坠入杯中,晏花时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走到窗前,她没有再看李谛,而是怔怔地望着窗外景象:“你赢了,九泉之下,至少她能安心了......”

夜已深了,所有的景色都湮没于黑暗,晏花时什么也瞧不见。倏忽风起,一片落花随风飘荡,最后落在了晏花时的掌心。

多年前那满树梨花早已落尽,而今五月春末,也已不是桃花盛开的时节了。又或许在永熙十三年,她也早已随上官熹一同凋零,这近二十年来种种强求,终究不过是错而已......

晏花时收拢手掌,将落花握于掌心,一滴泪水顺着她的面颊缓缓流淌,她流泪了,却又笑了,她笑着端起酒盏,抵近自己的唇侧——

“浮生长恨欢愉少,肯爱千金轻一笑......”

“为君持酒劝斜阳,且向花间,留、晚、照......”

晏花时笑着,唱着,永熙三十一年与永熙十三年的光阴似乎重叠,晏花时像是在与当年的上官熹举杯相和——

“这欠了十八年的一杯酒,算我敬你,上官熹......”

举杯闭目,仰首饮尽。

毒很快发作了,它快速地蔓延全身,将晏花时的一切生机都吞噬殆尽,“砰”的一声轻响,杯盏从晏花时手中滑落,碎裂一地,像是在预示着晏花时的命运,也将走向终点。

“将我葬在可以望见她的地方......”晏花时喃喃道,“遥遥望见她的地方就好......”

这是晏花时对李谛的唯一恳求,也是她一生中最后一句遗言。

她太累了,而今她终于可以长眠。

夜风拂过她的鬓发,这位执掌后宫多年、掀起朝中无数风波的湘贵妃,这个心狠手辣、葬送了无数无辜百姓性命的机关算尽之人、这个终其一生被命运桎梏而不得解脱之人,终于在这样一个更深露重的夜晚,永恒地闭上了双眼。

爱别离、怨憎会、求而不得、五阴炽盛,终于也都随风而散,她含笑而去,就像是做了一场永无尽头的美梦。

这个梦里,一定会有上官熹。

晏花时身死后的第二日,宫人打扫庭院,却发现宫中桃花一夜之间悉数落尽。

时人皆道花与香魂本一脉,落红满地玉山倾。

往后年年岁岁花相似,终是岁岁年年人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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