盒身做工精巧,还做过抛光,表面有一层薄漆,甚至有些地方做了镂空设计,应该是老黑檀木经木雕大腕加工的。
但盒盖却差强人意,上方用斗彩颜料花了五支花,大红大紫。
我只能认出最右边的是酢浆草,全部都保持半开状态,表面凹凸不平,有几根木刺旋在上方,散发出一股刺鼻的菜籽油味。
我戴起手套,小心地拨开盒盖,老阿在旁边录视频。
一股霉味扑鼻而来,我扇扇风,把里面的东西尽数捧出,摆在一块毛毡上。
一共有七张照片,两封信。
即使一直存放在这个相对密闭的空间里,它还是不断缓慢地氧化,泛黄,逐渐有了必要的裂痕。
以至于十几年后的现在落入我手里已经有大面积内容缺失,不过至少每张照片背后都多多少少标注了基本信息。
照片一:摄于同治贰拾贰年壹月廿肆/北平四柳巷光華照相館/成之遥先生與余成衣先生
照片上两个男人端坐在椅子上,中间放一张小桌,上面摆了一盆文竹和一束铜钱草,这是那个年代常用的场景模板。
左边的男人穿绣鹤纹的马褂,款式极其华丽复杂,有点像吉服,脖子戴了一条明珠链,大拇指各戴一个玉扳指。
帝王绿?和田玉?羊血玉?但凡有一点碎渣传下来,我也不用寄人篱下地跟包租婆刷麻将。
那人眉目清秀,眼睛里透露出一种不合时局的灵动,像是想要说话,这就是余成衣,我那挥霍一生,潇潇洒洒的祖宗。
另一个男人,也就是成之遥,绷着脸,表情十分微妙地向前方,应该说是摄像的人,或是相机本身,那个年代思想束缚的人会认为这是摄魂机。
他的相貌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且极富有攻击性,可以说是略微阴翳,警惕周围的一切。
他裹了一身毛皮,头上带一顶拢高的帽子,左耳吊一根鸟羽毛,像蒙古某些部落首领的标志装饰物。
看得出来这次会面含金量挺高。
至于二三四五,全都糊了,是那种送进文物局修复都不可能的程度。
背面标注。
民國捌年陆月初一,摄于景玉堂。
民國捌年玖月廿二,关于芇山。
后面两张没有任何标记之类。
麻蛋都能逼死拍照片的。
我搜索照片上出现的地名,只有光华摄像馆作为早期摄像馆而被潦草提了几句嘴。
光华是英国人投资来吃游客红利的小盘口,开始盈利颇丰,但被后来开在颐和园附近的德福照相馆垄断了客源,大概1928年前后就被改成一个叫胜意楼的百货大楼。
[照片六]看起来是被人为毁坏但又拙劣地伪造成自然氧化的迹象。
一个跟成之遥打扮风格相近的看起来有点亲切的年轻男子目光复杂地聚焦在镜头上,但客观来说流露出来的是一种真的欣喜和略微放松。
他的左耳有一个和成之遥款式一般的羽毛耳饰。
另一边是一个人搂住他的肩膀,身体前倾,脸被划得稀碎,是那种有鼻子有眼但偏偏认不出人是谁的程度。
背面用娟秀的簪花小楷注:民国拾年柒月廿四/成世堂&囍提蔡司壹台
这张照片应该是由搂肩膀的人拍摄,如果是他人代拍,那标题就该是那两个人而不只是成世堂和这台摄像机。
我有志向去通过所谓蔡司的购买记录来还原这张照片。
但根本是无稽之谈,至于成世堂,族谱和余成衣的杂记上均查无此人,洋瘸子对这个人的描述很含糊。
只知道他是成之遥的接班人,功夫了得,擅长机关器械,势力盘踞在北方一代,按成就来看一直给余家做事所以没有以单独的身份冒尖。
[照片七]身材高大的男人站在祠堂前面,一个素未谋面的娇小女子在他身侧。
我能至今能分辨出的,那个男人是成世堂,相比起之前人更精壮,眼神里多了一点沉淀。
但那个女人没印象,成世堂的老婆?近亲?或者逝者的友人?抢镜的?余温华的小情人?
他们身后有一块匾“王氏祠堂”,按理说应该是好友出殡,说个拜拜。
可成世堂穿了麻布丧服,头系白布条,那个女人却只是穿了比较素雅的苗服,都是一脸生无可恋的丧丧表情。
如此,可以排除好友出殡这个可能,民国时期战事多发,客死他乡又尸首难还的事情并不稀奇。
背面写的是蒙古语,庆幸的是我早年给那些老头子跑腿,走南闯北,几乎哪个生僻语种有有所涉猎。
翻译过来是“孛尔只斤·汗塔塔摄/于王康樂宅/瑞錦兄骨休(去世)/成公馆达鲁噶(老大)成世堂/挚友仡徕·告里
公馆!?我和老阿都是左眼皮一跳,一般人住的地方可不能说是公馆,我家什么时候和这么有钱的玉麒麟有交情?
瑞锦是余温华的字,孛尔只斤·汗塔塔在那个年代看是蒙古贵族或者旗人,仡徕又是苗族的一大姓氏。
仡徕.告里………
我拍拍脑袋,觉得有点熟悉,但偏偏脑梗一样,想不起在哪里听过,或者见过。
直到我看到老阿惊异的表情,才意识到这是那姑娘的名字之一,也是她母亲王道君的乳名。
“奇了怪了,还是只是巧了?”他端倪一番,放下我的手机,不知道给他的丈母娘发了条什么消息。
我脑壳更疼了。
前后才三封有内容的信,林林总总加起来有n个新人物,都可以来个民族大聚会了。
成世堂虽然衷心余家,但再怎么样也是余家的合作伙伴,而且华堂二人一个姓余一个姓成,八杆子打不着关系。
且余家没有女眷,余温华和余孟道也不见得娶了成家女,妈的,见鬼了。
以后穿件衣服都得小心点别出门作死还要往脑门上贴张符纸。
我翘起腿,把照片整齐地叠在一边,小心地开始看信件。
[信件一]是张很小微卷的羊皮纸,放在一个棕红小竹筒里。
上面是两句诗,“愿唯青鸟意,执子勿相离。”
不过那个竹筒没有被打开过的痕迹。
它上颚部分有个小型机关——脆竹杆顶在卡扣上,竹杆被做成半圆筒状,放一个金属球。
只要打开竹杆彻底断裂,小球掉到筒低,筒低有夹层,不知道是什么把那个夹层上顶,这个竹筒废了。
但愿只是那个原本的收件人明确心意后另作保存设的小伎俩。
要是真就误打误撞只被我和老阿俩个糙汉看了,那福生无量天尊,南无阿弥陀佛。
[第二封]
瑞锦,
近来一切可好,吾闻东北寒燥,急雪常封山林,冷雾漫水,道途堵塞,非一日之景。望贤弟加爱~
今九州太平,四海安定,然实非长久之势,政党交杂,不知天明,无完善既定法则,亦无和平共事之意,假以时日,必生祸乱。生于乱世,怎可苟安?吾肖小之辈,尸位素餐,髀肉复生,今白鬓横生,气薄力衰,恨不能执三寸柳叶,而击股叹嗟。
不知良玉,万业,世堂近来可好,安居否?食否?承贤弟之德,帚妇可得安身之所,深表感激。而今愚兄深陷桎梏,不能登门看望,祈蒙见恕。
即颂近好。
愚兄余孟道
1945年2月19日
………………
我看完心里只是一点微微的可惜,这些东西说不准正主没看,流离几年,这么些只言片语,倒是给我这个外人看了不下三遍,还为难我这个办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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