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阿一路跟我简述了他和他对象的情感路程和经历。
并且分外寒碜地调侃我这个单身至今的纯阳男一定无法身心体会那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不过他这样说却也不是没有道理,我从小就比较不合群,而且思想情感也很奇怪,貌似是个异类。
那个姑娘是湘西人,有两个名字。一个是汉族名,叫王莳温,另一个是苗族名,叫仡徕·告里,后者承袭了她母亲王道君的乳名。
他把车停在一个刁钻的岔路口,以至于一个小时后也没有交警来扣他的分。
他给我翻了一张他和她去爬双秀峰的照片。
里面面部坑坑洼洼,大汗淋漓并且嘴巴咧到耳朵根的男人就是老阿,他左臂环着的年轻女子估计就是王莳温。
那个姑娘唇红齿白,迤逦美好,她的眼睛明净深邃,睫毛绵密弯曲,这是她最吸睛的地方,这大概是少数民族特有的风味。
她身后有个皮肉疏松,眼睑下垂,但额头饱满的老年妇女,她的头发意外地浓密,并整齐地捥成两个羊角辫。
她倒是没有看镜头,只是做出了摘下皮帽扇风,透气的动作。
我也只能依稀确认出她的瞳孔颜色非常的淡,不能说棕褐,应当用“土黄”形容更为贴切。
我在那一瞬间手快过脑,贸然靠过身,想要放大这张略微模糊的图好好端详一番。老阿就乐呵地把屏幕掐暗,“呦,你这是干什么呢你?没看过美女啊?!”
我回过神,朝他翻了个白眼。
奇特的是,等我复盘我刚才所做的原因时,竟发觉我的动机并不是老阿的狼狈或者王莳温的艳丽,而是那个于我素不相识的老太太的莫名熟悉感。
照片这种静态的东西最脆弱,让每个不明所以的人无从考量,让每个想要挽留的人无力回天。
“不跟你扯皮,你准媳妇是真的好看。”我竖起大拇指,并把指腹往下压,来表示衷心的点赞,“所以你丈母娘是苗族人?”
他愣神,继而结巴地说,“听她说,她妈不算是本家的,只是以前打仗的时候逃到一个苗疆的小部落里面去了,以前的社会你又不是不知道,四肢健全的不是给人吃就是给神吃,于是……她就装聋作哑,后来她意外地结交了个大家族,就成了族里的……祭司。”
“然后呢?”我急促地问道。
他眼珠滚了一圈,突然猛冲上来佯装拉扯我的衣领,指着我说,“好小子,你不会中邪了吧?!”
“继续讲。”我愤愤地挥开他长满厚茧的手,严肃道。
他捏捏下巴,眼睛往左瞟,回忆道,“这么说她只能算是莳温的养母,她这个人思想很超前,那个时候本来族里人都要求女子内嫁的,她大手一挥就放走了我们这对鸳鸯。”
“哦~她们这一辈的都挺有神秘色彩的。”我撇撇手,不再追问。
他低眉表示赞同,终于发动引擎再次上路。
我们这下闲聊耽搁了约莫一个小时。
他饶有兴致地给我分享他从王莳温那边听来诡谲离奇的怪事旧俗。
打头他就通过后视镜给我来了个眼神对视,阴测地问,“你听说过落花洞女吗?”
那是自然,早年我挣压岁钱的服务范围几乎涵盖了整个养老院。因为那里的老年人多少有点闲钱,又没处花,腿脚不便,需要一个跑腿的。
而我就偏发现了这个商机,小学的时候天天往那边窜,听他们讲话给他们买铁盒月饼或者搪瓷碗装的冬瓜糖。
里面就有几个远嫁或者入赘的外地人专门讲那些鬼神之事来吓小孩,其中就包括老阿口中的落花洞女。
没错,我就是被吓大的。
相传湘西女子嫁人时若要途径天然形成的洞穴就不可以放鞭炮,以免让神明相中面容姣好的新娘。
要是女子不幸被洞尸看上就会变得癫狂,连续几日几夜不吃不喝,却也不死,天天念叨着要嫁与神明。
见此景,女子的娘家就会在那个洞穴旁烧纸钱,纸扎童子之类的祭品,并且说一些女子的不良癖好或者她的卑贱身份,来让神明因觉得女子不配自己而放过她。
如此做法持续一段时间后,要是那位女子依旧痴傻,她的娘家人就会放弃她——将她打扮好送给洞尸。
这位女子就会被称作落花洞女,也叫落洞女。
我挑挑拣拣地跟老阿简单地讲解了一下基本概念,他一拍脑袋叹道我这样让他没有什么荣誉感了。
我们就这样闲聊各种稀奇古怪的法事口诀,**禁忌一直到人民医院对面的忠义堂。
我才发现好像这方面的常识我基本具备,就只有老阿最后讲的那个护子鬼婆,我是闻所未闻,所以特意想要记下。
这大概以魏晋南北朝时期为背景的故事。
以前的农业生产和民居关系密切,所以大多数房屋都是上层养牲畜下层住人的格局。
一个较为偏僻的村落里有一户只住着一个老妇人和一个小孩的人家。依照八卦阴阳之类的玄学来说,这户人家阳气不足,容易招引精怪。
果不其然,那个孩童在一次去喂猪的时候被养了几年的老花猪吃了头,但不知道为什么,小孩的身体黏在了猪的獠牙上,掰扯不下。
妇人被吓破了胆,但又舍不得自己唯一的血脉,就把猪给宰了,剥下猪皮,撬下獠牙,连着那副血都流干了的人尸挂在房梁上,日日夜夜地观望。
那具尸体也不负众望地出现异变,最初正常地长出尸斑,腐烂,生蛆,呈现巨人观(身体肿大)。
她的邻里都劝她把这晦气东西埋了,可架不住她天天叹天哀地地埋怨哭诉,就渐渐淡忘了房梁上的尸体。
后来一个中元夜,妇人听见门外一阵婴啼和敲击声,便问道“吾儿今夜还魂归也?”
无所回应,门外依旧是啼哭声,妇人斗胆开门一看,只见门外是一个猪首人身的怪物。
但我依旧没能理解,为什么这个老妇人尽然会觉得那个是她的孙子,便瞒着所有人把它藏在家中供养。
最终当然是村民察觉,想方设法除掉那个猪头人结果被反杀。
我觉得这个故事前因不搭后果,老阿就当场扯了一个开头,说是那个老妇人之前收留过一个落魄木匠,并让他委身猪圈。
那个木匠恼羞成怒,凭借鲁班书里记载的知识,杀人于无形,让猪圈成了聚阴汇祟之地,养成吃人的猪精。
我觉得这件事的出头估计就是一句俗俚“宁惹阎王,不惹木匠”。
古时的木匠十有**都要熟读《鲁班书》,而鲁班书又被称为“缺一门”,因为市面上流行的版本几乎都只是书的上部,而书的下部却被列为**,甚至有人说是鲁班本人在下半部书里设了诅咒。
此书涉及的领域广大,且多与家居排布,土木工程,机关暗部有关,更是紧紧牵涉风水阴阳。
正所谓人生一世,“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阴德,五读书,六名,七相,八敬神,九交贵人,十养生。”
人的运势与风水密不可分,而熟读《鲁班书》的木匠可以轻而易举地在家中搬弄风水杀局,不必大兴翻修,甚至不必动用一砖一瓦,只需要挪一挪某个小摆件。
不过这个故事编得太过生硬了。
我和老阿商议了一下行程,就和他匆忙地道了别。
我环视一周,注意到一家半古式的新修矮房,它的蓝底招牌过于霸道,把底下的电子屏折了一半。
我穿过马路,这条道很清萧,对边医院,后边殡仪馆。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主街。
我闭眼揉了揉太阳穴,尽量躲在握手楼胡同里照不见光的地方,等待洋瘸子的指示。
他瘸了左腿,不太可能跟着同龄的去跳广场舞还是大太极,只能成天窝在家里,用极度氪金的ID打多人游戏。
但多少有些跟不上节奏,他不太会发短信,但固执地要给我发来练手。约莫五分钟,我的手机才收到“你大爷家有白菜”的来信。(原名李发财)
“摇一下门前的响铃,如果见到一个居士,就代我说句好。”
响马子铃是本地传统的铜质警铃,类似于更具。
广为流传的传说,临古街本来是一座极凶的鬼头寨和一伙闽南客家的分界。
鬼头寨的土匪猖狂,骚扰居民,但由于那时赣南还是半荒蛮的凋敝状态,朝廷对这些流着南蛮子血的“流民”鞭长莫及。
直到唐末的一个名叫孔贞集的男巫医从神都南逃,带来巫蛊之类的邪术和鬼头寨的响马打得不相上下。
于是“退一步海阔天空”。
双方平叩立下了“响铃叫,鬼头下山”的规矩,并且制作只刻符头没符尾的“响马子铃”。
当然,漏洞。
正史记载最早出现的男巫是在宋朝,往前都是女巫称“灵”,况且巫蛊蛇蝎这样的术法应该在发源于闽南一代。
这相当于逻辑推理里面的常用套路,——“某某某看《史记》觉得简仪不可思议”。
除非这哥们是意外乘UFO跨越时空,非赶上个乱世来逞英雄的大男子主义。否则这传说注水成分蛮多。
现在,响铃专门用于提报无头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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