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月,这边风大,你先回亭子里去罢!等我把这花灯扎好了,再叫你一起。”
“不要,我想要同你一起,一起感受这春天的风……”
“阿月…… ”卢清风放下了手中的孔明灯,双手攥住柳如月的手指,含情脉脉道:“阿月,我卢清风今生能与你相识,相依,实在是三生有幸,只是我真是,真是亏欠你太多……”
“我们夫妻间,谈什么亏欠……”柳如月羞涩道。
“你,答应和我成亲了?”卢清风欣喜道,柳如月刚从皇城司出来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郎中甚至提出了准备后事的建议,那时候卢清风情急之下想要与柳如月成亲,被柳如月断然拒绝,于是这件事就拖沓了下来。
这些日子柳如月身体渐渐好了起来,卢清风原本还想着等到自己得了一官半职,再好好的求娶,却不想,柳如月竟然直接说了出来。
两人一时相顾,都是激动的说不出话来,忽而一阵春风吹过,将卢清风放在一旁的孔明灯吹走了。
孔明灯在半空中转了几转,落在了桥边正在观月色的白衣郎君手中。
“谢大人!”
谢锦明寻声抬头,只见卢清风单薄的身子在风中晃晃悠悠的追了上来,谢锦明低头看了一眼孔明灯,只见上面写着:“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作连理枝,”立即明白了这孔明灯的归属,不待卢清风说话,将孔明灯单手递了出去。
“恭喜啊,卢公子。”
“嘿嘿,我和如月此番沉冤得雪,还是承蒙大人的帮助。大人之恩,清风没齿难忘。”
从前,谢锦明最是看不上卢清风这种文弱迂腐的书生,更是不理解霍简之竟然会和卢清风这样的人做朋友,尤其是霍简之在和他懊恼卢清风过于单纯而上了一个风尘女子的钩时,他对此却是全然不同的想法,他觉得卢清风这种平庸无奇、满口经纶的穷书生,本就是容易拜在女人石榴裙下的软弱之徒。可是现在,他知道他和霍简之都想错了,在狱中卢清风宁死也不肯诬陷霍简之,皇城司整人的手段谢锦明最是了解,他终于看到了卢清风单薄身体内的铮铮铁骨,而霍简之也错了,敢于以自己的生命去替代爱人的女子,怎么能只用区区一个风尘就形容了她的全部?
谢锦明看着卢清风,摆摆手道:“在其职,谋其事而已,卢公子是不是好事将近了?”
卢清风登时脸红了起来:“阿月已经答应嫁给我,等我们办喜酒的时候,谢大人若是不嫌寒酸,请一定来!”
谢锦明挑了挑眉,倒是有几分惊讶:“卢公子如此重情重义,届时鄙人一定前去祝贺。”
卢清风离开以后,谢锦明看到了不远处蹲在一块的霍简之和沐宝青,他只能看到霍简之的背影和沐宝青鼓着嘴巴嘟嘟囔囔不知道说什么的正脸。谢锦明莫名觉得这一幕不可思议,若是身旁有个画家,他一定要让他原封不动的画下来,因为在他的印象中,习惯俯视别人的霍简之,从未肯这般不雅的蹲在地上。
简直好笑,好笑。
可是为什么,此刻他并不想要笑呢?
花灯街市,到处都是成双入对的男男女女,做孔明灯,同心结,每个人都在笑,为什么只有他不想笑呢?
他有些后悔今天跟他们出来喝酒游玩了,若是他今天不出门,府上的三十姬妾可以为他跳舞,陪他玩乐,岂不快哉?
可是不,那也并不快乐。
他看着卢清风和柳如月的含情脉脉,看着霍简之和沐宝青的旁若无人,脑海里死而复生般的想起来一个人。
只是那个人,已经死了。
他亲眼看到她受了重伤,坠落悬崖。
后来他在悬崖下找了三天三夜,只找到她的一块衣服碎片。
她真的死了吗?
那个脾气很臭、人又很凶、一言不合就敲他脑袋的敌人,对手。
到底是为什么,让他念念不忘的呢?
而此刻引起谢锦明浮想联翩的两个人,情况也很不乐观。
“呵,人家画花鸟,你在上面画个猪干什么?”霍简之摆弄着沐宝青手中的孔明灯,打趣道。
“霍简之,你是不是眼睛不好使了?”沐宝青闻言蹙眉,毫不客气的一把将孔明灯夺了过来:“我这明明是两只萌萌的小兔子,你看不到这是它们的耳朵吗?猪的耳朵有这么长吗?”
“兔子?”霍简之仔仔细细的看去,实在有些偏颇,他想开玩笑说沐宝青还是擅长画乌龟,但是话到了嘴边咽了下去,问道:“好好好,你为什么这么喜欢兔子?今日猜灯谜,你得了奖也要选一个兔子灯笼。”
“当然是因为兔子很可爱!”沐宝青低着头,摸了摸一旁的兔子形状的灯笼,瞬间又开心道:“像我一样!”
“像你?”霍简之又忍不住脱口而出:“你不是像饕餮吗?”
“霍简之!”沐宝青咬牙切齿,用力的推了霍简之一把:“我不想和你说话!你给我走开!”
霍简之冷不防,差点儿被沐宝青推了一个趔趄,可是他竟然没有恼,反而又蹭了回去,伸手去抢沐宝青手中的花灯,这一幕落在了谢锦明眼里,不知道有什么诡异,他可是清楚的记得,年少时霍简之与一帮王孙公子春猎郊游,当时备受宠爱的三公主扯着霍简之的衣袖不放,霍简之因为嫌弃衣袖上落了脂粉气,直接割断了袖子。惹得箫晔笑他是不是有断袖之癖,谢锦明第一次看到霍简之吃瘪的样子,黑着脸,那一天的春猎他几乎一个人猎光了整座山的猛兽。
而那时,谢锦明还只是他们身边的一个侍卫罢了。
因为是侍卫,所以从小就比旁人见多了生死,见多了残酷,也因此变得残酷,冷血,心机深沉,才一步一步走到高处,现在,整个皇城司都归他所属,他终于不用再担心惧怕,不用再在噩梦中醒来了,可是,他为什么还是不快乐?
“霍简之!你干什么!”远处的喊声打断了谢锦明的思绪,只见沐宝青站了起来,叉腰皱眉,抬腿轻轻踢了踢霍简之的膝盖:“你是不是故意的!你干什么撕坏我的花灯!”
“不就是破了吗?这个画的这么丑,我给你重新做一个就是!”霍简之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峻,方才他想要从沐宝青手中将花灯拿到手中,沐宝青却不松手,两人争执之间,花灯外壁的纸就被扯破了。
“你丑,你才丑!”沐宝青生气的喊道:“明明是你没有眼光,还说我画的不好!我就要我自己做的这个花灯,讨厌死你了!”
沐宝青说着生气的转过头去,不想再和霍简之说一句话。
霍简之不知道为何,对于沐宝青总是有着使不完的耐心,他捡起来地上的花灯,动作笨拙的取了一张纸,在方才不小心戳破的地方遮了上去,白纸刚好盖住了沐宝青画的兔耳朵,霍简之在上面又寥寥补充了几笔。
沐宝青原本在赌气,转头却看到柳如月和卢清风那浓情蜜意的样子,才子佳人,胜似美景,有此经历,沐宝青也觉得自己好似懂得了很多,能够为了心上人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那一定是很决绝很笃定的爱意吧?
这个世界上,也会有人这么对待自己吗?
又或者说,自己也会愿意为了心上人而牺牲吗?
沐宝青挠了挠头,忍不住想自己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不管是哪一种,都算不上什么好事。
这时候,她突然觉得身后太安静了些,好奇的转过头来,看到霍简之正在低着头,专心致志的描绘图画,安静做事的霍简之面容清俊,眉眼中带着一丝锋芒,沐宝青不自觉的看的呆住了,怪不得那么多贵族小姐对他趋之若鹜,却又不敢造次。
“画完了!”霍简之没有注意到沐宝青自己在看他,将花灯端到沐宝青面前,只见画面上是一对可爱的兔子,果真活灵活现了些,除此之外,还有远山,绿竹,落款处,则赫然写着:霍简之,沐宝青两人的名字。
沐宝青看到落款,惊讶道:“你为什么写我们两个的名字?”
“这是我和你一起画的,当然要落款两人,”霍简之不以为然道:“再说,我已经很尽力修改你的画作了,却耐不住你这原作太丑。要是这灯飘到天上去,天上的神仙以为全是我画的,那岂不是很毁我的声誉?”
“霍简之!”沐宝青咬牙切齿道:“哼!这是我最后一次忍你了!反正现在案子全都结了,这次我们两个也算是两不相欠了!以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随着沐宝青的话音落下,霍简之的表情一下子凝重了起来。
桥归桥,路归路吗?
不远处,许许多多的花灯都被放飞到了天空,怀有真挚美好愿望的男男女女们纷纷许愿,但不知天上的神仙,是否真的能听清这么多愿望?
灯火璀璨,万千星辰,明亮而暗淡,浪漫而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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