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锦明最近十分不愉快,这日一大清早,他正欲出门去皇城司,结果一开门就见一辆马车停了下来。谢锦明一看这马车上下来的人,立即脸苦的像是吃了二斤黄连,打着哈哈道:“啊哈哈,小王爷今日又得闲了啊?真是不巧,今日我要去皇城司处理公务。”
“叫他们把案子送来就是。”车上下来的人却毫不在意的应道,一边说着,一边从谢锦明身边穿过径直走进了谢府。
谢锦明身边几个得力的亲信一看是小王爷来了,立即一溜烟的跑个没影儿,要说这谢锦明在外面是活阎罗,府上的人却见到霍简之如闻风丧胆,实属是因为这活阎罗拿这小王爷没有办法。
见霍简之走了进去,正在备马的下属看着谢锦明道:“指挥使大人,还……走吗?”
谢锦明摇头叹气道:“走个鬼!去皇城司把案子拿来!”说罢掉头跟上了霍简之。
“我说,霍兄,云中君大人,您这一连来我这儿十几天了,这就是监工也没有这么勤的啊!”谢锦明追上霍简之,半是揶揄半是自嘲道。
“怎么?觉得我搅扰了?”
“不不不不敢!” 谢锦明作死问道:“只是吧,小王爷这英姿飒爽,在我这儿实属不便,你不知道,我养的这些姬妾现在个个都看上了你,实在不行,你要不带一个出去玩玩?也一解你相思之愁?”
谢锦明心里暗骂,霍简之这些日子,天天上门与他相谈,平日里他若是有个休息,免不得有美妾相伴,尤其是最近他从江南找了个美人儿,正急着与她欢快,可是霍简之白日里与他清谈,夜里与他比剑,谢锦明简直想要趁其不意一道将他刺杀完事儿,奈何,打不过他!
他一个堂堂指挥使,夜夜被霍简之打得死去活来,现在也不想白日里与姬妾寻欢作乐了,只求别见到霍简之这个真阎罗,谢锦明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渴望呆在皇城司那个阴暗的斗室中工作,哪想到,今日趁早想要开溜,还是被他拦在了门口。
几日下来,他也是知道霍简之到底是为什么而来了。
偏偏这一位愣是不开口,起初谢锦明抱着看好戏的心态,心里明镜似的嘴上却不说,反而叫自己的姬妾们起舞弹琴为霍简之助兴,只为了看霍简之那副心不在焉、又着急万分的样子就觉得心满意足。
可是却不料,时间久了,竟然是搬起来石头砸自己的脚,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么多日子下来,霍简之愣是能面对谢锦明美妾相伴,却一句话也不说。
霍简之没有受不了,谢锦明已经受不了了。他想休息,他想玩乐,他想要自由!
终于,在霍简之不紧不慢的坐在凉亭里,端起来一杯茶静静的品茗的时候,谢锦明出声道:“云中君,今日这茶,如何?”
“尚可。”
“今日这葡萄如何?”
“尚可。”
“那么沐姑娘今日如何?”
“尚——什么沐姑娘?”霍简之一个不小心被茶水呛住,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哈哈,”谢锦明心中的猜测已经定了九分,得逞道:“我这舞剑的美姬姓穆啊。”
霍简之这才注意到看台上一名翩翩起舞的美人儿,想必是谢锦明的一个姬妾,顿时黑下脸来:“大清早的,不好好看卷宗,简直骄奢淫逸!”
“我说云中君,还知道要看卷宗啊!”谢锦明抓住机会大吐苦水:“你说自从上次那个花灯节以后,你就天天一大清早就朝我这寒门陋室来串门,我这好歹刚刚当上了皇城司的总指挥使,这反而一天天的也不露个面,这让司里的兄弟们,岂不是以为我消极怠工,不思进取?”
“皇城司上上下下还有谁不是你的人?”霍简之冷静的回怼道:“你就算躲在深山老林里,这全国各地的消息,不还是能通通收到你的耳边吗?”
“哈哈哈,”谢锦明爽朗的大笑:“云中君,我哪有这么天大的本事,人心难测,漏网之鱼可是多得很呢!”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均是默不作声的注视着在看台上跳舞的姬妾,这姬妾是新来的,原本就紧张,此刻看着两个阎罗王一声不吭的注视着她,不禁心里紧张,一紧张踩错了拍子,踩到了自己的裙摆,哎呀一声跌落在了地上。
那美姬摔落在地,一抬头看到谢锦明面无表情的脸,透着莫名的严肃和冷酷,顿时吓得跪爬起来,不知所措的失声哭了出来,连连喊着公子饶命。
谢锦明微微的蹙了蹙眉,似乎是极不耐烦,沉声道:“过来。”
那美姬闻声,立刻跪爬至谢锦明脚边,低着头不敢抬头看他,只顾着低声哭诉。
谢锦明伸出手去,用手中的一柄折扇抬起来那美姬的下巴,仔仔细细的端量着这美人的面容,似乎在寻找着些什么。
这美姬泪痕未干,哭起来当真是我见犹怜,谢锦明用折扇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颊,登时就红了一片,可那美姬却不敢躲开,只是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一颗一颗滚落。
“怕了?”
“回公子,奴婢很怕。”那美姬声音也是十分的婉转动人,如此楚楚可怜,再铁石心肠的男人看到这一幕,也会忍不住心软如水。
可是谢锦明,可不止铁石心肠。
他将折扇从右手换到左手,然后用右手掐住美姬的脸颊,粗粝的手指粗鲁的刮过美姬的耳后根,他像是检查一个动物一般,冷漠的问道:“你叫什么?”
“回公子,奴婢叫慕容青。”
“慕容青,慕……青,”谢锦明玩味的念叨着,突然转头看向霍简之笑道:“好名字呀!”
“够了!”霍简之突然怒道,接着对那名美姬命令道:“你下去吧。”
那美姬这些时日里已经听闻过霍简之的可怖之处,可是此刻她却一动不敢动,任凭谢锦明将她的脸颊翻来覆去的揉捏。
“呵呵,不像,还是不像……”谢锦明似乎并没有听到霍简之的话,更无视美姬此刻的惊恐忐忑,只是沉迷的盯着美姬眼角边的一颗小痣,接着声音突然变得狂躁起来:“不像!滚!”
那美姬如蒙大赦,一失足滚下了台阶去,一侧立即跑上来两个仆人,将那美姬搀扶着离开了。
“你怎么了?”霍简之很少看到谢锦明发怒,谢锦明这个人和旁人很不一样,或者说,和正常人很不一样,正常人遇到危险会害怕,遇到打击会痛苦,可是谢锦明不是这样的,从他们认识开始,这个人就像是一头嗜血的狼一样,遇到危险与打击只会让他阴恻恻的兴奋。
发怒,很少见。
“没什么……”谢锦明捏了捏鼻梁,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的时候,又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他斜着身子倚在椅子上,散散的玩着扇子,若是不认识的人看到他,准会以为他是个不学无术又不堪一击的纨绔子弟:“我说,再过几天是三月三,听闻陛下近来也是烦闷,不妨咱们办一场春猎会,放松一下。”
“呵,谢指挥这耳朵可真是灵敏。”
“嘿嘿,不过是食君之禄,为君分忧罢了,到时候这一屋子的美妾也带去,好好伺候伺候到场的各位,一定让大家玩的开心了。”
“我不需要。带一群女子狩猎,拖拖拉拉,成何体统!”霍简之沉下脸来,冷冰冰道。
“嗨呀!”谢锦明却长长的夸张的叹了一口气,他将双腿搭在了面前的石桌上,甚是不羁,他懒散道:“哦,这世家女子恐怕受不了骑马狩猎,不过,沐姑娘这种江湖儿女应当很喜欢吧?本来还想着,要是有女眷在场,她一个女流之辈,就不至于不伦不类……”
“你说叫阿宝来?”霍简之脱口而出,无视谢锦明嘴角露出来的不怀好意的笑,只道:“她会喜欢春猎吗?”
“我说云中君啊,”谢锦明懒懒的晃着腿,白色的裤脚紧紧地扎在靴子里,黑白分明,在阳光下发亮,他盯着自己的脚尖说道:“咱们也是多年的交情了,我可是从未见过你这般的瞻前顾后、婆婆妈妈的,那个杀伐果断的霍小王爷到哪里去了?”
霍简之的脸更黑了,他低着头,不想说自从上次放花灯以后,他和沐宝青就再也没有联络。之前两人结了仇,沐宝青还乐此不疲的去挑衅他,可是现在,这姑娘就像是失踪了一般。
霍简之还记得那日在花灯以后,他绕来绕去的才问道:“这要是我再丢了东西,去哪里找你?”
沐宝青刀了他一眼,毫不客气道:“你丢东西,关我什么事?”
“一日为盗,终生都要承担盗贼的嫌疑,除非你——”霍简之一开口就开始一本正经的劝人为善,却不料话没有说完,就被沐宝青打断:“什么一日终生,明明是你狗眼看人低!”
“沐宝青。”霍简之闻言顿时黑了脸,从来都是养尊处优、手握重权的人,怎么可能容忍别人对他说出如此大不敬的话?
沐宝青早就熟悉了霍简之的翻脸不认人,心里闷闷,一眼瞥到不远处的卢清一脸柔情的理顺柳如月被春风吹乱的发丝,收回视线间又看到谢锦明那一副谁都欠了他的阴鸷的眼神,心里不禁咯噔一下,想到霍简之说变脸就变脸,却从未对谢锦明如此过,所以说,他们才是相似的人,心狠手辣、冷酷阴鸷的谢锦明,翻脸比翻书还快的霍简之与他有什么区别呢?
没准自己的小命,也随时会交代在他手上,万一哪一天谁家真的丢了什么贵重物品,霍简之非要赖在她头上怎么办?沐宝青从前并不害怕,她自幼在师父和师姐的庇护下长大,练得一身遇险脱身的好功夫和无法掩饰的好奇心,她并不害怕遇到危险,可是她,害怕霍简之危险。
霍简之哪里会想到沐宝青那些百折千回的心思,毕竟她看起来那么大大咧咧,莽撞大胆,张口闭口就敢骂他的人还能有几个?所以霍简之想了半个月也没有想明白,为什么原本花前月下的做灯、放灯以后,沐宝青会甩下再也不想见到他的狠话。
他想不明白,更发现自从那晚分开以后,他的生活突然变得空荡荡的,虽然他仍旧有公务要做,案子还是要查,可是他总总觉得身边少了点儿什么。
从未有过的心烦意乱。
谢锦明见霍简之沉默不语,心里有了一二,于是说道:“呵呵,霍小王爷,怎么样,要不要赏个脸一起玩玩啊,话说赵丞相家的二公子善于骑射,不妨比试一番?”
霍简之这才收回心神,知道谢锦明这次安排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于是说道:“赵丞相素来与倪澜沧交好,现在恨不得扒了你的这一身皮,你还想招惹他的人?”
谢锦明浑不在意的晃着腿,冷笑道:“哼,他倒是有本事来扒我的皮啊。”接着话锋一转,道:“你也怀疑他了?”
霍简之缓缓道:“那时前往白云观祈福本是一件密事,除了我,就由全程负责保卫的皇城司高级官员知道,这风声走漏出去,多半是你皇城司的人,现在查出来倪澜沧与胭脂井之间的勾当,恐怕白云观一事与他也脱不了干系。”
“呵,真是英雄所见略同,”谢锦明懒散道:“不过,这家伙嘴硬的很,皇城司的招数都用上了,愣是不肯说出来,呵,先前倒是小看他了。”
“……黑无常是怎么招供的?”
“哈,那个孬种,”谢锦明爽朗的笑了笑:“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我看是,色鬼难过美人关。”
霍简之听罢,大概知道了谢锦明的招数,此人在府里养了那么多的姬妾,恐怕每一个都不是在这里白吃饭的。
正想着,突然听到谢锦明不冷不热的接着说道:“不过,就连霍小王爷也会难过美人关,想必这美人,是天底下最难过的一关罢?”
“你胡言乱语些什么?”霍简之闻声红了脖子,恼怒的掩饰道:“你再乱说,别怪我把你这一群姬妾都带走。”
“诶诶诶别啊,”谢锦明闻言急了起来:“这玩笑可开不得,我这群姬妾可是真的看上你了,不过这些人,怎么能入的了云中君的眼?我倒是知道,入眼的那位,现在在何处逍遥呢?”
“在何处!”
“哈,”谢锦明见霍简之上了钩,就忍不住想要戏弄他:“云中君怎的也有这般着急的时候?可真是少见呀,这雪阳郡主自然是在段王府啊。”
“什,什么雪阳郡主…… ”霍简之先是一愣,接着立刻反应过来,生气的站了起来,咬牙道:“谢指挥使,今日天气不错,我们不如再练练剑!”
“别别别,我怕了怕了!”谢锦明急的要哭:“那位沐姑娘最近一直在城南的红莲胡同里,经常在胡同口的那家玉香坊里。”
“玉香坊?”霍简之皱了皱眉头:“卖香的?”
却不料,谢锦明十分神秘的笑了笑,不怀好意道:“你去了不就知道么?”
霍简之蹙眉,知道眼前这货是明知道故意隐瞒,倒是也没有再多话,抬腿就要走,却被谢锦明叫住:“喂,这可是我命人花了三天三夜找到的,你怎么感谢我?”
霍简之没有搭理他:“好好准备春猎。”
“呵!喂!”谢锦明喊道:“你又当甩手掌柜!”
可是,霍简之已经走远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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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阎罗王也有愁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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