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因为什么呢？又可能因为什么呢？
明白之后，却陷入了更深的茫然。
那是……从何时而起的呢？难道不是在重逢后吗？
对面的沈继宸却误会了谢玉娘的茫然，以为她是冻僵了，当下顾不上什么男女大防，只挪过来将她抱在怀中，不过他如今身上也是冷水透骨，所以只能在她的脊背上来回摩挲取暖，颤声问：“娘子？你没事吧？听得到我说话吗？”
“我……”
发呆的谢玉娘一个激灵，惊觉他的行为有多不合礼法。
可她想要挣脱的原因，却不是因为沈继宸亲密的动作，而是因为自己……
竟然不厌恶他的越界。
还没等谢玉娘想明白自己的内心，早有大昭的边军围了上来，个个警惕地看着，更有一个不满三十岁的娃娃脸年轻将领分开人群，在看见他们时脸上闪过迷惑，不确定地问：
“殿下？”
“仲行，”沈继宸虽然冷得难受，又担忧怀中人，但依旧指着河对岸对那年轻将领道，“一个不许放走。”
仲行，是驸马萧弘祖的字。
真是太子！
“是！”萧驸马立刻恭敬答应，分派一名副将立刻带人安顿他们后，自己则带着军士往前去了。
跟着大军来接人的马车、大夫等忙忙都上前来了，要接他们往萧驸马驻扎的北通县。
但沈继宸却拒绝了，只是披着人奉上的厚皮袄，看着谢玉娘上了马车，叮嘱她道：“娘子先好生将养，本宫会让人告诉娘子之后的事情。”
“殿下毕竟受了寒，到了前面去别像方才似的往上冲，倒让人担心。”
谢玉娘晓得他此行不但要将这里通外国的事情彻底查清，也是奉君令来监军，此时对方那什么左都王在此，他当然要留下以壮军威了。
纵然战场刀剑无眼，瞬息万变，她此刻能做的，只有柔声提醒。
“唉，娘子在身后城池中，本宫当然行事更要谨慎了。”沈继宸顺着她的话，揶揄一句。
却也是让谢玉娘意外的情话。
二人对视片刻，旋即都哈哈大笑起来，引得周围人莫名其妙的。
似乎同生共死一次，她心中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啊。
“殿下觉得今日事，是好结果？”她问他。
“自然是好结果，”沈继宸肯定道，“事后，本宫会问出更好的结果。”
“那三个侍卫大人也委屈了，事起突然，纵有预案我心也不安，阿沈记得留心他们。”
谢玉娘说的，便是自己的那三个“护院”，实则是沈继宸的侍卫冒充，毕竟他们二人都不可能真让只会些三脚猫功夫的寻常百姓，来如此涉险。
“好。”
“贼军凶狠，殿下千万注意安全，民妇……”
临走之前，谢玉娘看着对面青年太子那双坦然的眼睛，在犹豫后，终于同样坦然地说出了心里话:
“我等殿下回来，一起庆功呢。”
沈继宸一愣之余，笑意更浓，随后用力一点头:
“好。”
*
如今庆安公主远在京城，驸马领兵在，北通县的公主府中都不晓得“玉娘子”大名，不过驸马副将亲见太子在意谢玉娘，自然不敢怠慢，便好好地将人安顿在公主府别院后，安排了大夫和丫鬟，才忙忙赶回前线阵中。
虽已是三月中旬，但北地依旧冷得厉害，是以过了冷水的谢玉娘当晚便有些咳嗽，连夜又请了大夫来，开了些温补汤药，说是总要养上十天才会好。
如此一来，谢玉娘只能留在公主府中养病，心中虽为战场上事忧心，但公主府的人嘴严，她曾经又做过王妃，不会去犯唇舌的忌讳，只想着今时今日，战场那边没消息便是好消息了。
待到第六天，谢玉娘身子好了些，派来照料她的丫鬟拿了一匣子书信，多是以信鸽送来的纸条。
“娘子，殿下让拿这些来给娘子过目的。”
丫鬟名叫青青，记不大清楚自己的年纪，一会儿十七一会儿十九的，但个子很是高大，即便谢玉娘于女子中已算高的，青青依旧比她高了一指宽。不过她性子着实有些憨，说话比别人略慢一些，一看就不是公主府会用的人。
不过她爱笑这点儿，却合了谢玉娘的心意，她也不嫌青青憨笨，这几日很爱和她闲聊，才晓得青青的家人都因着北贼劫掠死去，如今只剩了她一个人，机缘巧合之下蒙个姓陆的行商救下，带到京城后教养了几年后，才跟着与驸马镇守北疆的庆安公主一起，回到了北边。
大概因为小时候逃难时伤了头的缘故，所以她才这样憨笨，在京时由个双腿残疾的教书先生带着，和一群不认识的小孩子读书时，她也是最笨的那一个，连百家姓都记不全，好在干活还算利索。
谢玉娘听青青这几日颠三倒四说小时候的事情，早已经理明白了其中原因——沈继宸不能出京，因此陆瑛就成了沈继宸的双眼，双脚，看见了一些苦难，也救了一些人。
可纵然是一国太子，也和她似的，人只能一个一个救，事只能一件一件做；但比如今次里通外国之辈，做一件恶事，便是不知多少如青青这样的边民，要受灭顶之灾。
谢玉娘知道这是不对的，却又说不好哪儿不对，更没办法站在沈继宸的立场上，想通要怎么根除这种现象。
她能做的，不过是接过装书信的匣子，将桌上的点心推给青青：“坐这儿来，吃吧。”
她已经五六年不呼奴唤婢了，惯了自己动手后，再瞧命运多舛却又比许多人幸运一些的青青，就和妹妹一样。
青青开始是有些踌躇的，不过她确实心笨，又因为是太子给的人，即便在公主府时，庆安公主也不大很拿规矩约束她，只要她做些洒扫空闲庭院的粗活，所以她很快就从善如流，坐在谢玉娘身边，一边和仓鼠似地吃东西，一边觑着谢玉娘仔细看那些书信。
也不知看了多久，她忽然怯生生地放下点心，开口问：“娘子生气了吗？”
蹙眉翻看纸条的谢玉娘一顿，抬头看了她一眼，笑了。
她虽然憨，却看得懂别人的脸色，也好，这样才不容易得罪人，不容易被人欺负。
“嗯，是有些生气。”她重新低头，摩挲着纸条上的字，叹了口气，“家里人查出了些事。”
京中的收获还是颇丰的，但就因为查出的东西太过丰富，才让人生气啊。
“哦。”青青想了想，肯定地点点头，“家里有人做坏事，是会让人生气的，前段日子公主好像因为驸马的什么事也很生气，都跑回京城了呢。”
“……噗，傻丫头，可不许议论这话。”
“哦。”
*
谢玉娘用十日养好了身子，又在府中安静等了七八日，待到小院中枯树抽了新芽那天，忽隐隐听见前面的一阵喧闹声。
在窗前安静画绣图的谢玉娘一激灵，推开窗正要唤青青进来问时，透过窗第一眼看见的，却是穿着甲胄走进小院的沈继宸。
她推窗的手顿住，看着沈继宸的身影走到她的面前。
青年人的步子迈得很大，甲胄上被尘色与血色沾染，但他的脚步丝毫不沉重，反而每一步都走得坚定有力。
但等看见她推窗的那一刻，他整个人都变得轻快起来，紧走两步过来，问她：“我听说娘子之前病了？如今可好了？”
直到他开口，谢玉娘才回过神来，见他四肢俱全没有受伤，也放了心，隔窗后退一步，对他深施一礼：“殿下平安，一切就都好了。”
轻柔的声音里，带着连她都险些未能觉察的颤抖。
她承认她是在担心了，也承认现在自己安心了。
这一次与上次诛灭海盗时不同，那次毕竟是朝廷水师对一群亡命悍匪，又已经将贼匪围困孤岛，沈继宸再怎么监军督战也不过是帅船上的摆设。
而这一次是真正的战场，两国交战，生死相搏。
沈继宸毕竟是没上过真正战场的人，真刀真枪相对，祸福难料。而若他真失陷北敌，对大昭是极其不利的。
好在，一切平安，他也平安。
沈继宸站在窗外，看着窗内站着的谢玉娘。
她今天看自己的目光，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温柔些，而这份温柔，像极了那天他离开前，她对自己说得那句——我等殿下回来。
沈继宸忽得很想说些逾矩的戏言，诸如“不负娘子所托”，“娘子答应要与我一起庆功”之类的。
他甚至还想问她，他确定自己当真心悦她，她对自己又有没有些许的不一样？
她……有没有兴趣当他的太子妃？
可是话到嘴边，他又不好意思起来。一是他实在做不出太轻浮的行径，二是今天这样好的日子，他不忍心看谢玉娘为他的轻浮又生起气来。
他想起六年前她的离开，他记得那时的凶险，记得她对自己的应对，记得自己说了多少胡话，但记得最深刻的，是自己的莽撞。
他的莽撞让她逃了一次，所以断不能有第二次了。
是以，他最终不过站没站相地靠在窗外，笑问：“那日让人送来的东西，娘子瞧过了？”
疯狂大修文，终于改到我满意了，可以继续往后写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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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平安（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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