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如今张子洛受到了太多磋磨,哪儿还能想到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只张口结舌地看着谢玉娘。
谢玉娘也知道他想不明白这其中关节,只又白了他一眼才道:“罢了,张郎君若是有看透这些事情的头脑,他们也不敢借你的刀来杀我。”
张子洛哪儿还敢在意谢玉娘讽刺他蠢,只依旧迷惑地看着谢玉娘,喏喏道:“求娘子教我……”
“告诉你也无妨。”谢玉娘抱着琵琶站起身,走到张子洛身边,俯身靠在他耳边,低声道,“此大案幕后之人有那萧丞相,张郎君现在能琢磨明白,为何石震要引你入局了吗?”
竟然是萧丞相?!
张子洛彻底呆住了。
他的确是不学无术的纨绔,是张家不远不近的旁支,但他不是真的傻子,也是自幼读书上学,晓得些庙堂中事的,渐渐冷静下来的混沌头脑,立刻想明白了今日种种。
张、萧两家虽然都是世家,但张家自来与萧家着实不大对付,而自家老祖在相位上时颇为排挤萧家官员,但待老祖从相位上退下来,萧相成了丞相后,便风水轮流转了,好在陛下念旧,张家过得也算不错,萧相虽不敢十分过分,但也常有冲突。
所以萧相才会将里通外国之贼名栽下,要灭他们张氏一族?
好恶毒的用心!
想通一切的张子洛又急有怕,因着被捆傅在地不能动弹,便只叫嚷着哭道:“娘子救我!求娘子救我!”
谢玉娘起身后退几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冤不冤枉的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不算,船总是你张家的,终归是你这个张家人来得蹊跷。明日太子殿下必会审你,你最好别想着有什么隐瞒,或者编造些谎言攀污别人,你可明白?”
说罢,她再不看他,只疲累地对孙侍卫道:“带下去吧,好生看管,别横生枝节了。”
哭得脸都花了的张子洛早都没有起身的力气,又被绑着,还得是军士们七手八脚地,和抬死猪似地抬起来,才能勉强踉跄着走。
但终于了解了真相的他看了眼谢玉娘回屋的背影,竟觉得她的背影甚是可靠,不安的心中更有个古怪的想法升起。
这已经是第二次救自己和自己家了。
玉娘子着实丑陋,但也许父亲说得是对的,丑又怎么样呢?老话早就传下解决的办法了,娶妻取贤,纳妾纳色啊。
她有赚钱的能力,还有救命的本事,岂非天下第一贤良人?
况且……张子洛忽然想起关于玉娘子来历的话,她可是嫁过两次人的,那想必她之前可能不丑的,恐怕是因为烧伤才变成了这个样子。
所谓一念起天地宽,张子洛此刻觉得是天下最明白的人了,他当然要对太子说实话,洗清自己的冤屈,免了家中的牢狱之灾。
那之后,他要清清白白地,去和玉娘子提亲!
*
次日一早,知晓了张子洛种种荒唐行径的沈继宸,好半天才消化了这一切,最后被气得都笑了,着实懒得立刻去审问他,而是径直到了别院中。
虽昨夜闹了半宿,但谢玉娘依旧早早起来,梳好头,换好衣服,吃完早饭后便坐在窗边,继续画她这段日子一直在设计的新绣样。
忽瞧见沈继宸气冲冲地走进院来,便知道他晓得了昨晚的事情,她也不起身,只提着笔隔窗笑说:
“早安,阿沈何苦为了那糊涂人生气?”
一声阿沈,大大抚平了太子殿下恼怒的心情。
“他要陷害你,给贼寇提供船,还要翻你的院墙,”沈继宸并不进门,而是在窗外长廊的栏杆上大马金刀地一坐,粗声粗气道,“谁知道昨夜究竟要做什么恶事呢?他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谢玉娘知道他是担心自己,心中泛起暖意,放下笔安慰他说:“阿沈也不必这般瞧得起他,不信你现在让他到院外,试试看他能不能翻进来咯。”
……也是,沈继宸想想张子洛那素日纨绔子弟的德性知道她说的是事实,虽被逗笑了,但想到谢玉娘竟然还要为他说话,依旧不高兴道:“自家豢养海贼几次给娘子添麻烦,竟然还敢生报复之心,娘子太心善了。”
“我晓得殿下生气的,”谢玉娘沉吟片刻,最终决定对他坦言相告,“况且,我也不是心善。”
“哦?怎么说?”
谢玉娘侧过身坐好,隔着窗户直视沈继宸的眼睛,缓缓道:“张子洛虽可恶,但的确是被人利用,里通外国之事也的确与张家无关,但萧相打算借此事陷害张家是板上钉钉的事。
“他们可利用他,你我为何不可?就算张相在陛下心中仍有香火情,几次三番这般也该磨没了吧?他难道不怕?要知道张家仍有人在朝为官,那为了这些不肖子孙计,殿下觉得致仕在家的张相会如何对付萧相?他会不会知道些更让陛下吃惊的事情?”
沈继宸的神色渐渐平静下来,看着谢玉娘的目光都变得深邃起来。
谢玉娘迎着他变化的眼色,神色不变,更没打算就此闭嘴。
“贵人这次出了极大的风头,庙堂上已经是一番血雨腥风,若那左都王真的供出与他私通之人是齐王,那到时候在已经震怒的陛下心中,又会不会是出尽风头的太子要借此闹出场兄弟阋墙的故事?
“所以不如就信了张子洛的话,让他们互相攀咬去,让朝堂上更乱一些,按下葫芦浮起瓢,圣人更烦一些,到时他再发现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的长子,他岂不是更要生气?哪儿还能再去怀疑殿下?殿下也能稍微抽身,免得做了为国为民的好事,还让人背后议论些有的没的。”
别院之中,陷入了一阵寂静,仿佛连搁窗而坐的二人的呼吸,都凝滞了。
谢玉娘始终没有避开太子的目光,坦荡且坚定。
“殿下,”她问他,“我就是这般爱算计,爱睚眦必报,海贼事到最后张家也没真的付出多少代价,我早就不高兴了,又有今天因他们而兴的战事,所以我就要看他们狗咬狗,看他们都惹得圣人震怒,从此被逐出庙堂,这辈子都不能再有戕害百姓的机会。”
“所以太子殿下,”说了许多话的谢玉娘,最终问他,“你瞧着,是不是觉得很不好,很惹人厌?”
从头到尾一言未发的沈继宸,亦始终望着她那双坦荡的眼睛,在她问出心中话后,摇了摇头,笑了。
“不,我喜欢看娘子算计,喜欢听娘子的计划。这是真实的娘子,我很喜欢。”他站起身,极其高兴又极其认真地对她道,“娘子为我着想,愿意将真心话说给我听,我更高兴。”
“喜欢”二字意外又理所应当地在此时此地被他说出来,二人都是一怔,慌忙都避开眼睛,一个抬头看屋檐下挂着的早已熄灭的灯笼;一个看着自己画的绣样,一个假装自己没说过,一个假装自己没听见。
“那……阿沈决定如何处置张六郎?”
“自然是,先允许他写信回家报个平安咯。”
*
十日后,被驸马大兵压境的安原国主终于来信,同意投降,献国书称臣求和。
当天夜里,被俘的左都王也松口,交待了去岁起齐王手下与他的暗中通信,并交出了两封私下来往的书信,其上内容竟然是原以北境四县换安原支持之类的话。
莫说沈继宸都气到骂了声“蠹贼匹夫”,连谢玉娘看了信上内容,都又干呕了一回。
着实太让人恶心了。
四月末,驸马得胜还朝,安原国派来的使者已入关,由太子亲自接待后,再由驸马派人护送往长安去递交降书。
端午节时,庆安公主尚在返回边境的路上,谢玉娘与太子一行人,亦准备着要启程返京了。
临走之前,忙了数日的谢玉娘终于寻到空闲,和青青一起到了城中街上闲逛。
战事已了,大昭全胜,纵然朝堂如今已经是剧烈震动,但寻常边民百姓只有对平安的高兴,边境集市亦渐渐恢复了往日繁荣。
身处这其中,谢玉娘被庙堂事烦扰的心情也好了很多,趁机挑了不少极好的毛皮,其中更有两张极其漂亮稀有的玄狐皮子。
青青如今知道她要和谢玉娘往京城去了,她倒是很喜欢谢玉娘,晓得她是开绣坊的后很担忧自己手笨惹她生气,等听说娘子是喜欢她有力气后,这段日子她没事便要显摆下力气,所以如今见谢玉娘挑选了那样多的皮子,当下就拍着胸口,说要亲自背回去。
“还真是个傻丫头,”谢玉娘忍俊不禁,“这么多靠你背,几时才能回到京城?”
说话间,她已经付了钱钞,又签了文书递给卖货的几个胡人道:“送到北安码头的丁字仓库,拿这个文书给他们看,就说是玉娘子的货就好。”
买完皮货,二人又继续逛时,正好撞见刚从北军衙门出来的沈继宸自巷子拐过来,手里拿着个油纸包,也不知在吃什么东西。
“真巧,”乍然和谢玉娘迎面撞见,他立刻献宝似地将手中的东西递给她,“我寻到个好玩儿的吃食,正要回去找娘子分享呢。”
前段时间又住院又改文的,所以今天加更一章,比心!爱大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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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第六十章 谢玉娘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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