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千钧一发之际,陆瑛乍然看见沈惟良的这个动作,端着弩箭的手一抖,竟然有瞬间的呆滞。
看似是齐王父子情深要去抱着孩子,实则他竟然是在用保儿做挡箭牌!
可就是这一呆之间,禁卫手中的匕首已经掷了过来,打在了陆瑛的胳膊上,使得弩箭脱手而出,虽然打偏了,但也惊出了陆瑛一身冷汗。
禁卫眼看着就要过来了,知道大势已去的陆瑛抱着伤臂,恶狠狠地瞪了那躲在稚子身后的沈惟良,转身几起几落,隐入了深林之中。
那四名禁卫依旧在追,确定安全了的沈惟良这从保儿身后站起来,冷峻地看着去追刺客的禁卫们,抬手拍了拍僵直在原地的保儿的头,柔声道:“乖,真不错。”
目光中却是满满的愤怒和恐惧。
这又是哪儿来的刺客!
是沈继宸吗?是他要杀了自己?可如果是他,怎么会只安排一个刺客?
他内心翻腾,似乎还不能理解方才发生了什么的保儿,一动不动。
而他的身后,他的父王忽得变脸,竟和顾不上自己孩子似的,顶着张满是血污的脸连哭带喊地往高台那侧的方向跑去,口中惊慌道:
“刺客!救驾!父皇!父皇啊!”
不过才六岁的保儿被他的尖叫唤醒,打了个哆嗦,慢慢地回过头,看向沈惟良背影的目光中,带着不解和庆幸的恨意。
满脸是血的沈惟良并不知道身后孩子的异样,只是等他冲到高台下的时候,太平帝早已被禁卫团团围住,而高台前的地上,躺了五个死士的尸首。
而太平帝高高端坐高台之上,没有半分伤处。
啧,果然是群只能送死的废物。
沈惟良的哭意看起来更真诚了,几乎是突破禁卫冲到了太平帝脚下,只还没等他开始表演,就发现太平帝脚边,竟然还躺着个死士,脖颈被箭矢贯穿,那染血的尾羽立在那儿,宣告着当时的危险。
竟然已经冲到这里,却还是没能伤到他的父皇,真是可惜。
不过沈继宸哪儿去了?
“父皇可有受伤?方才是怎……”沈惟良抬起脸,颤抖着问话的声音在乍然看见沈继宸时,戛然而止。
沈继宸连冠帽都掉落了,身上有血污,脚边斜着一张断弓,半跪在太平帝身侧按着自己的左手手腕,下巴上有一道被弓弦弹划的伤口,也在滴血。
本是在按着沈继宸的肩膀,忍着怒气低声安慰沈继宸的太平帝,在看见沈惟良脸上的伤痕时,再也忍不住了。
“混账!”他冲着其下早被禁卫门控制住,一同观礼的百官,还有从猎场陆续赶回的诸人,怒喝道,“查!胡禄!”
禁卫之中,一个满脸大胡子的中年人立刻站出来,拱手道:“末将在。”
“让虎贲营进城!戒严!查!”
“是!”
他吩咐完,往周围看了一眼,这才觉察少了什么人,立刻问沈惟良:“保儿呢?”
沈惟良正要说话时,那边有两个禁卫抱着保儿跑了过来。
太平帝看着满脸惊慌的长孙,脸色才略微好一些,刚将孩子抱到自己怀里,就见那两个禁卫跪地道:
“陛下恕罪,末将等无用,竟让刺杀齐王的刺客跑了。”
太平帝的脸色,再次阴沉了下来,他的目光在两个都受了伤的儿子脸上扫过,却再一言不发,而是将保儿抱了起来:“别怕,和皇祖父到宫中去住些日子吧。”
本还呆滞的保儿嘴颤抖了两下,哇的一声,抱着太平帝的脖颈哭了出来。
哄着孩子的太平帝,在内监和禁卫们的护送下,一步步走下了高台。
“莫世安。”直到走下高台,他才唤了身侧的一名年轻禁卫。“你亲自点人,看住齐王府……”
年迈的帝王犹豫了一下,才道:“和东宫。”
“……是,末将这就去安排。”
*
谢玉娘抱着琵琶快步走进院子,借着月色仔细看时,才发现迎云在院中扶着的,竟然是抱着伤臂,满身血污的陆瑛。
“陆郎君?”她见状也是难得一慌,忙蹲身去扶他,关切问,“你这是怎么了?”
外面,有渐近的嘈杂声传来,还夹杂着犬吠之声。
陆瑛也顾不得什么,抓着谢玉娘的胳膊恳切道:“娘子,救我。”
谢玉娘更是一头雾水,扶着陆瑛的迎云却做了个手势示意谢玉娘噤声,侧耳听了听后,以细若游丝的声音说:“是内庭禁卫彼此联络的呼哨声。”
竟然专职护卫帝后的内庭禁卫在追陆瑛?谢玉娘很是吃惊,看向陆瑛的目光都带了探究。
难不成他去刺杀皇帝了?
怎么会?
她对上了陆瑛那双虽焦急,却仍然坦荡的眼睛。
“到东厢房去,一切有我。”
她抿当机立。
不会的,太子,太子能用的人,都不该是会做出刺王杀驾之事的。
陆瑛喃喃道谢,迎云则从谢玉娘手中接过琵琶,取出里面的荷包后递还给她:“他身上有血,禁卫又有猎犬,我去处理了痕迹,不管听见什么声音,你都别开门。”
“好,”谢玉娘在这种事上素来听迎云的,立刻点头,“千万当心。”
她目送迎云翻墙出去,再将陆瑛安置好,又去迎云屋中取出许多伤药送去了东厢房。
陆瑛已经解下了外衣,谢玉娘瞧他臂上的伤骇人,便坐过去想要照料时,却被他拒绝了。
“娘子,在下亲自来就好。”
伤在手臂,虽不致命,但因流血太多,跑了太远,陆瑛十分很虚弱,好在仍能坐稳,态度也一如既往的谦恭。
但显然,他没有想解释发生了什么的想法。
见他如此,谢玉娘也不多纠缠,只又去厨房转了一圈,端了茶点过去后,便抱着琵琶,站在院子中央,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
已经快到宵禁时分了,迎云仍然没有回来,外面搜检的嘈杂声越来越近,中间还夹杂着孩子的哭闹声。。
怎么会闹到这般大?
谢玉娘微微皱着眉头,抚摸着琵琶弦。
弦轻颤,发出沉闷的声音,让人觉得更为压抑了。
她索性搬了椅子过来,坐在正厅门前,看着眼前的大门。
若真的挨家挨户搜查,她真能不开门吗?
就这般大约等了半个多时辰,外面的声音本已快到她住的这条巷子,忽又一阵嘈杂,似有人喊了一声“莫要走脱贼人!”后,便往坊外去了。
谢玉娘的心略微定了,又等了片刻,很是狼狈的迎云才翻墙回来。
“怎么回事?”她舒了口气,忙起身过去,边帮她掸着身上的尘土边问。
“秋狩猎场那边出事了,说是进了刺客,有贵人受伤了,如今正满城搜捕呢……”
迎云的声音又轻又急,说话间,还对着东厢房的门抬了抬下巴,用眼神示意谢玉娘她的猜测。
还真是刺客?
谢玉娘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而迎云索性将袖中短刀握在手里,径直推门进了东厢房中。
但很快就退出来了。
“他竟然睡着了……”
迎云更加疑惑了,最终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谢玉娘,希望聪明如她,能想通今夜发生了什么。
但谢玉娘毕竟不是神仙,哪儿能凭空猜出这乱局的真相?
总不能是沈继宸要刺杀太平帝吧?说沈惟良狗急跳墙,她倒是还能信上三分。
不信的那七分,是她不认为依着沈惟良的阴暗,会做出这等光明正大的刺杀事。
但为什么刺客却是陆瑛?
她想不通,又见迎云神色间透着疲累,她便让她快回去歇息,自己也收拾好后回到屋中闩上门,但再无睡意,只好坐在床边,盯着窗边妆台上燃着的蜡烛。
蜡泪滴滴滚落,谢玉娘从深夜坐到凌晨。
狩猎的刺杀,受伤的陆瑛……
不止,还有街上甚嚣尘上的传言,被太子一笑而过的说书先生……
反复琢磨了半宿,一个不可思议的真相渐渐浮上心头。
有人刺杀,但可没说刺杀的是太平帝。
或许从街上暗指太子野心的流言,直至今日的刺杀,都是沈继宸的主意?
受伤的贵人,不会又是那位太子殿下吧?
*
很快,第二天天亮之后,一夜没睡的谢玉娘便从迎云于城中布下的眼线口中,知道了猎场那边究竟出了什么事情:
猎场的确进了刺客,要行刺杀皇帝之事,不过皇帝真龙降世,又有太子守护在侧,自然无碍,不过太子和齐王,双双受伤了。
大多数的刺客死在当场,只逃脱了一名刺客,而那名刺客用以伤了齐王的箭矢上,竟有当初泉州吴姓海盗的标志。
果然!
心乱如麻的谢玉娘甚至无暇去想此事中的矛盾古怪处,只能用力抱着琵琶,尽量让人看不出她止不住打颤的手。
她转过头,淡淡地看向站在东厢房门前,因饱睡一顿所以脸上有了血色的陆瑛,目光渐冷。
迎着她的目光,陆瑛神色不变,只道:“昨夜多谢娘子出手相救。”
“是殿下的主意?”她问他
“若是我的主意,沈惟良昨日便死在猎场了。”陆瑛的语气太过平静,连谢玉娘都听不懂他语气中藏着的,究竟是不是仇恨。
但那已经不重要了。
“还好,是你,不是他。”谢玉娘喃喃自语,再不看他,而是转身对迎云道,“看好他,不许他出门。”
说罢,她已迈步走出了院子。
她要去见沈继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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