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热的水流从他后背滑到腰间时,温度已经变得冰冷,就这么没进了裤子中。
裴怀谦猛然间狠狠闭上了眼,有一种从未想过的绝望和不知所措。
以至于他的所有动作都一瞬间僵住了,想不出任何反应。
他几乎一瞬间就想立刻将搭在一旁椅子上的衣裳抓过来立刻穿在身上。可想要动弹,又不知道被什么定住。
感觉此刻要是动作再快一些、迅速一些,好像显得更怪异,好像发生了什么似的。
于是两人就这么诡异地陷入了僵持。
裴怀谦手背上的青筋都在此刻崩了出来,足以看出他握着帕子的手有多么用力。
内心不管是多么狂风乱卷、风雨欲来、乱马踏过草原的狼藉之感,他此刻说出来的声音还是勉强稳定的:“何姑娘……还没走?”
苏鹤龄本人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她徐徐将手放到脸上,重重带着眼皮往下抹了一下,试图闭眼。可再拿开时,这双死眼仍旧死死睁着,闭不上。
好吧,她承认,自己的确是对这个小郎君有些意思,可她也并非如此逾矩之人!
她真不是故意的!她怎么能想到出去应付了一趟官兵这小郎君屁事没有,既没有离开也没有发现躺在床底下的她!
而她刚刚好还就不偏不倚在这个时刻从床底下钻出来了!
要说不是故意的,别说这个叫怀谦的小郎君不信了,连她自己都觉得荒谬不能信。
简直是女中登徒子。
苏鹤龄沉默片刻,说:“不好意思,我畏惧官兵,方才躲了一下,刚滚到床底下就被砸晕了……刚刚才醒。”
那位小郎君的动作重重顿了顿,当然一直也是顿住的。
半晌之后,终于背着他说了一声:“没关系。”
前言不搭后语。
对苏鹤龄刚刚说的话,正常来说应当一道回答“知道了”或者“原来如此”才对。
但是对方回答的语气,似乎像是也在劝说着自己什么,甚至带上了那么几分自我洗脑的意味。
“没关系”。
被她看了没关系。
苏鹤龄保持着这个抹脸的姿势,最终挪开了眼,僵硬地徐徐转过身,往里滚了半圈。
她侧身,面对着墙壁,面上没有表情。似乎还极爽朗地笑了一声,说:“哈哈!公子你继续吧,我突然想睡一会儿。”
她伸出一只手试探着在腿边摸了摸,抓到了被子,先缓缓地扯到自己身上。
而后猛地盖住了自己的头。
窗外又是一声惊雷,一道白光照亮了屋子,裴怀谦侧脸只能看见远处的床上那一个隆起的人包,似乎把自己都蜷缩在了一起,没敢伸张开。
裴怀谦僵硬的动作,许久后才缓缓地恢复了。
帕子上的水滴已经变得冰冷,流淌过他的雪白肌肤,不知道怎么就激起了一层颤栗,变得绯红。
他闭了闭眼。
有生以来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事,裴怀谦实在是需要时间和心力好好消化一下。
这件事太惊人了。
他怎么就如此粗心大意,刚才也未曾检查过屋子里这些死角还有没有人留下。
谁能想到苏小姐竟然在床底下昏死过去了,也还真睡得如此死,竟然一点声也未发出,实在是世所罕见。
回想到刚刚在电光之下的那一瞬对视,裴怀谦的手又极轻地放回了装水的铜盆里,停住,垂头。
让他再继续这样擦洗是万万不可能的了。一旦想到身后的床上还有一名女子正背对着他,连他滴水的声音和动作都显得有些过分明显,实在是太令人无法继续。
裴怀谦深深地吸了几口气,久久无法平复下去。思绪不知不觉有些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沉着眉眼,表情平静,眉眼似乎有些阴郁。
苏姑娘也是不知情的,她大约也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他要是反应得十分冲动,反倒显得好像自己被占了多大的便宜一般。
他一个成年男子,被苏姑娘看光了,本是苏姑娘自己吃亏,他的反应却这样大,这倒是不礼貌的,只怕苏姑娘也觉得委屈。
裴怀谦软下胳膊来,静静听了听,背后没有一点声息,似乎将被子拉上去罩住头顶之后,她便没有一丝动静。
裴怀谦听着,许久之后眉心竟然浮出了一丝情绪。
若他熟悉的人看见了必然会震惊,那竟然是……
有点懊恼。
大概苏姑娘也觉得害羞。
不敢再面对他。
裴怀谦也开始安慰自己,一个男人,不就是被人看光了,怎么就不能大方点,如此小家子气。
只怕对苏姑娘来说,贸然看见他一个成年男人站在屋内**着身体,才是更为冲击的。
只是他平时并不让人碰自己,连太监也很少伺候他更衣,所以这个心里的坎还是很难跨过,他需要先静一静,好好沉住气。
不让一刻的冲动影响了正常反应。
被子里的苏鹤龄恶狠狠地睁大眼,几乎是聚精会神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还在洗吗?
似乎没什么声音了,怎么不洗了?是不是被她看得不好意思了?
哎呀,都怪她刚才闹那么大动静干什么!就应该一直藏在床底下等到明日再说的,不过床底下确实也有些难受……她刚才应该直接爬上床之后就用被子蒙住自己不发出声响……当然这样也挺吓人的!
苏鹤龄迅速地胡思乱想着,脑海中划过无数场景,最后停留下来的,都是白花花的一片……
宽肩,细腰,后背中间凹进去长长的一条窝。他转头过来时漂亮的侧脸线条,附在皮肤上的颤抖的水珠,还有那一瞬间错愕到近乎防备的震惊的眼神……
大好女儿家,哪经得起这种诱惑?!
你就拿这个考验干部?
苏鹤龄内心狂叫,心头乱乱的,想翻身却又不好意思——不,不是她不好意思,是怕小郎君不好意思。
苏鹤龄心中十分难熬。
你说你若长得没有那么好看,若你的身段没有那么雅致,我们如今至于这么尴尬吗?
美色误人!
翻来覆去许久后,苏鹤龄终于听到了声音。
是他起身向自己走过来了。
行动间有摩擦声,似乎是已经将衣裳穿好了。
苏鹤龄本应将死死握住被子边缘的双手稍微松开些许,和他对话,可是在听见他脚步声靠近的时候,却没来由地更加紧张了起来。
男子轻轻的呼吸声靠近,连带着,脚步声也停了。
那股青竹香微微凑近,在雨夜里淡如露珠般清新。
尽管气氛如此诡异,苏鹤龄也抽空奇怪了一下。
他应该也没有佩戴什么香料的功夫,怎么靠近了还能有这样微淡而又好闻的香气?
……
自带的?
小郎君的脚步声停下来了。
苏鹤龄的睫毛颤了颤,在寂静中等着,不知道他要说什么话。
裴怀谦也真的,静静地看了许久,仍然没有做好开口的心理准备,话语在喉间囫囵了无数遍。
无论是国事还是何等大事,即便面对皇父,面对权倾朝野的大臣,他开口时从不犹豫,从未有过这般话都像被勒在喉咙里,难以吐出的感受。
他这般沉默,搞得苏鹤龄也有些过意不去。
“我……”
两人却在此时同时开口。
下一瞬间,裴怀谦犹如触电一般猛然收回了声音,静默片刻。
又过了半天,好不容易做好心理准备:“你……”
两人再次同时开口。
这次裴怀谦像被烫到一样又不说话了,搞得苏鹤龄也有些心怀不安。
这小郎君看上去的确是脸皮比较薄,也不知道有没有被女人看过。如今这模样,苏鹤龄也有些始乱终弃的愧疚。
她思索着在“若是他要自己负责的话也不是不行只是还需要些时间准备”和“安慰他大丈夫不拘小节从前她的门店里有许多青年男子都被姑娘们看光了也没怎样”之间摇摆。
沉默许久,裴怀谦终于开口了,“姑娘是否觉得不适?”
苏鹤龄在黑暗中,蒙着被子愣了一下。
什么?
他问的竟然不是质问她怎么留在这里的细节,也不是问那些追查的人是什么情况,而是就这么一句话——
问她有没有不适?
她能有什么不适?要说起来,刚才没多饱眼福更没摸到,这确实是稍微有点不适吧?嗯,不对,不能这么得寸进尺……
苏鹤龄只好十分虚情假意地说:“没、没有。”
她如此言不由衷、口不对心的语气,裴怀谦似乎更沉默了,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气氛如此凝重。
她果然很在意。
裴怀谦的脸色沉沉静静的。
片刻后,苏鹤龄只听到一道清淡声音:“我会对姑娘负责,请放心。”
啊?
你要对我负责?不是我看了你吗,还有这种好事?
苏鹤龄呆滞了片刻,只听见那脚步声转向门口,有轻轻的响动,片刻后消失了。
苏鹤龄就这么莫名其妙、稀里糊涂地听了一句承诺,也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年纪轻轻的小郎君出来游学,能负什么责啊。
说到这里,苏鹤龄又情不自禁回想起自己的家事。
她多年来未成亲,即便家下不敢言语,几个姊妹兄弟、姨娘亲眷还是敢出来找事的。
当然他们手中没有实权,也不敢明着挑事,只是她姨娘生的妹妹成人之后,嫁了京中一位世家大少,从此地位高升,在苏家很喜欢指手画脚。
时不时的还要找点麻烦回来。
回娘家时,左一句夫家如何有权势,右一句姐姐太刚烈我行我素只怕是没有高门消受得起,听得苏鹤龄身边的侍从都憋笑。
那位世家大少即便是把家产变卖完了也过不上苏鹤龄如今的日子,苏鹤龄只是淡淡地端起茶盏,露出手腕上的满绿镶金翡翠镯子,就把姨娘妹妹的声音掐了回去。
陪她回来的大少也脸色青了。他炫耀的专给老婆打造的一对镯子,根本及不上苏鹤龄那只的边角料。
最后铁青着脸走了。那些年里,他们再也不敢炫富,最敢向苏鹤龄炫耀的也就是某皇子经常召见他们,今日又见了哪个皇室成员了。
苏鹤龄嗤之以鼻,见了有什么用,不会给你们花钱的人脉算什么人脉?
她在扬州的地位,根本不需要任何人来给自己添光增彩,又或者是添堵也好。
她有的是本事选自己喜欢的。
那确实也不错。
这位小郎君她就很喜欢。
虽然她觉得姨娘妹妹不太配跟自己斗气,但有时候把巴掌送上去也挺舒服的,这小郎君俊美非人,恰好妹妹嫁的那大少宛如癞蛤蟆一只。
这能把她气死。
太监和暗卫首领正在门外守着。
听见屋门动静,两人都一个激灵,迅速抬起目光看向殿下。
他半夜突然从房间中走出来,这行为让他们感到有些震惊,不由得开始迅速思索是否有什么紧急事件发生。
“殿下,您怎么不歇息了?”
殿下不语,只是静静又往前走了几步。
许久才说。
“有些事情,我需要好好想想。”裴怀谦负手站在房檐下。
两人一脸莫名,也不敢说,也不敢问,就只好尽心守着,等着太子殿下想明白。
而裴怀谦就这样静静地抬头望着天上雾雨朦胧的月亮,似乎在思量着什么。
不知道多久之后,他们终于等到殿下开口了。
“石轮。”他语气淡淡,似乎只是一件寻常的事,可说出来的话却让听清的人无比惊悚,吓得两人瞬间跪了下去。
“孤决定,换个太子妃人选。”
石太监一个腿软跌坐在地。
什么?
换、换、换谁?
殿下要把韩家大小姐换掉?那谁来当未来的太子妃?!
那可是韩家!
这么多年都拖过来了,现在要跟韩家闹掰了不成?!
虽然对韩家大小姐的不满由来已久,可是石太监打死也无法想到殿下为何在此刻会有这种想法!
“殿——”
吓得他差点脱口而出,转而忽然想到,不对啊!
惊悚的目光渐渐向屋内转去,突然间脑海里冒出一个人的影子。
难道是……难道是因为……
殿下该不会想换她吧?!
这什么情况?人不是都走了吗?殿下这是夜里越想越爱,实在受不了思念,才作此决定?
殿下您还真不是欣赏苏老板,是爱慕已久啊?!
不会吧!不会吧!
在这如遭雷击的时刻,石太监忽然听见远处一阵呼喝叫喊,他立刻一惊,来不及多想,敏锐地转头看去,只见其余暗卫都从外涌了进来,着急地禀报:
“殿下!您的仪仗遇上乱兵了!”
“刚才传来消息,山下已经有人围上来了,应该是发现了仪仗不对,所以往扬州近处来找您了!”
太监脸色一变:“什么?何人如此大胆?!”
暗卫叩头:“淮阳王发动了整个扬州的守卫兵力,只说太子殿下遇刺,要出动去平叛,借此借口已经往扬州外来了。总兵不愿派兵,淮阳王拿出陛下旨意,说陛下给他调遣之权,已经囚禁了总兵,拿下了指挥权!”
裴怀谦从刚才的话题里抽出来,眉眼一沉,似乎是淡淡冷笑了一声。
“他终于来了。”
立刻转头清醒指挥,当机立断:“往杭州走。”
暗卫叩头:“是!”
石太监愣了一下,看殿下似乎早有准备的样子,还有些不知所措的心慌意乱:“殿下,现下整个江南只怕都乱了,咱们还要借道杭州吗?不如直接回京?”
“我们暂且回不了京了。”
裴怀谦抬起头来,眼眸在黑夜中犹如射出幽光的狼,看向扬州的方向。
“我这六弟,只怕在江南留下了万万不能见人的东西,不然不至于剑走偏锋。”
“既然他动了,那咱们就好好送他一份大礼。”
“我这次来,就是为了看看,他到底能做什么。”
裴怀谦立刻回头,袍袖一甩,吩咐:“分头走!”
暗卫们纷纷低头:“是!”
照旧是暗卫首领和石太监跟着他,其他人在远处作掩护。暗卫刚把马车驱出来,裴怀谦就撩开车帘,忽然吩咐说:“叫上苏小姐一起。”
正套着马的暗卫愣了一下,傻眼了。
什么苏小姐?苏小姐在哪?
听见这个名字,石太监也是浑身一紧!
他不敢置信地看了看殿下,又回头看向那个小屋子。
太子殿下示意了一下屋内。
雨夜淅沥,寒气袭来,裴怀谦以手掩唇咳嗽了几声。刚才他穿衣服着急,只披上了外衫,有些着凉。他向来身子强健,不易风寒,只是今日有些急躁上火了,难免寒气攻心。
太子殿下只是淡淡地坐在马车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太监却忍不住目光下移,落到他衣领处,眼睛一瞪。
晴天霹雳。
他傻了。
不会吧?!
殿下的中衣怎么没穿好?
苏小姐没走?一直在屋里?那他们刚才……
这这这,太子殿下多年未婚,难道就忍耐成了这样?一见倾慕之人便忍耐不住,无需忍耐?
不会吧?!
怪不得殿下要换太子妃!
这能不换吗?!不换他怕太子爷都要思慕过度憋疯了!
石太监晴天霹雳,颤颤抖抖地应了声“是”。
而后硬着头皮回头走去,越过院子,敲了敲门,在房间外叫了声:“……何、何姑娘。”
听到里面喊了声“进来”之后,他缓缓推开门。
一抬眼,就看见苏鹤龄从太子殿下的床上整理着头发坐起来。
苏鹤龄一愣,没看见那小郎君。
他是去收拾心情去了?
外面的雨声太大,苏鹤龄善意道:
“哎呀,怎么把老管家你也惊醒了。”
石太监一闭眼:完了。
什么惊醒,您二位动静有那么大吗?
太子爷就是身体好啊!
太子殿下负责的脑回路是有点太反套路了哈[彩虹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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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换她为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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