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江畔,船只靠岸,只走下来络腮胡和刀疤脸两个人,之前那两个裹白袍的已经不见了。
刀疤脸在岸上系缆绳,络腮胡提着油灯,隐约看见岸边躺着一个人,他走近了细瞧,见到了正在装尸体的擎涳,还有他身旁的字牌。
“诶你快过来看!”络腮胡忙招呼刀疤脸。
“怎么了?”
“你看这儿有个死人。”
刀疤脸走近了一看,淡定地说道:“不就是个死人么,你成天见的还少啊,有什么可稀奇的!”
络腮胡将油灯的光照着地上的字牌:“你再看看这上面写的什么。”
刀疤脸一瞧,惊讶道:“哟!还有这好事儿!这不是送到嘴边儿的鱼么!”
络腮胡略显犹豫,起身四处张望,此时夜深,江岸边空无一人,他又伸手探了探尸体的颈温,想了想道:“的确是刚死不久的,但你说这会不会有什么问题啊?我怎么觉得不太对劲儿呢。”
刀疤脸拿起地上的钱袋,打开一瞧,眼睛都亮了:“什么对不对劲儿的,拿钱干活儿,咱又没偷没抢,你怕什么!”
说着,他便从船上拿来一块白布扔给络腮胡:“赶紧的吧,趁天还没亮,咱再跑一趟,这到手的钱不挣是傻子!”
络腮胡想想也是,不就是个死人么,能出什么事儿!于是他将油灯放在一边,回去摘下船头的铜铃,走到尸体旁,从衣襟里摸出一道黄纸符,咬破手指画下一些字符,贴在了擎涳的胸口,然后他一边晃动铜铃,一边嘴里念叨着:“孤魂归位,凭铃听令,起!”
只见躺在地上的擎涳,随他话音刚落就突然坐了起来,全身僵直,倒还真的像个僵尸一样。隐身的沈临一直在他身边,因为旁人听不到他说话,他便给闭着眼睛的擎涳讲述周围都发生了什么。
这会儿,他蹲在擎涳身边说道:“看样子,他俩是信了牌子上的字,准备给神主送上船了。”
擎涳闭着眼睛不语,他掩藏了自己的脉搏和体温,尽职尽责的在扮一具尸体。
刀疤脸从船上拿来白布,递给络腮胡,然后就回到岸边重新解开缆绳准备出发。络腮胡晃动铜铃,命令尸体站起身,擎涳便配合着从地上直挺挺地站了起来。
络腮胡展开白布,打算裹住擎涳,借着月色,他这才看清擎涳的脸,倒是把他惊住了。
“诶你别说,这条鱼模样还挺俊,你瞅这小脸儿长得,死了真是可惜了!”
刀疤脸听了他的话,也忙过来细瞧,笑着道:“还真是的,要是长成这样,管他是男是女,我都能讨回家当老婆。”
“哟,怎么着?反正这人也是刚死,要不你趁热……”
“滚你的!我可没这么变态,不过…这脸蛋儿我倒是想摸摸看,看是女人的皮儿嫩,还是这人的皮儿嫩。”
刀疤脸说着,就伸出手想摸擎涳的脸,一旁的沈临早就听不下去了,捡起地上的石头用力朝那两人的后脑勺儿扔去。
“哎呦!谁啊!”
“我操!还他妈挺疼!”
两人捂着后脑勺儿忙回头看,沈临仗着自己隐身,于是就站在他们面前,对着两人做鬼脸儿,怒骂道:“流氓色批!活该!”
周围一个人影都没看见,那络腮胡有些心虚,小声对刀疤脸说道:“我怎么还是觉得不对劲儿啊,该不会是闹鬼了吧。”
刀疤脸胆子大,不信邪,笑话他道:“你干的本来就是‘闹鬼’的事儿,你还怕什么闹鬼啊!赶紧的吧,一会儿天快亮了。”
两人说着,忙将白布给擎涳裹好,然后晃动着铜铃引他上了船。沈临也紧跟着上了船,站在擎涳身边对他说道:“这两个人不是什么好东西,神主方才没被他们占了便宜吧?”
擎涳闭着眼睛站在船头,不能开口说话,但却微微抿起了唇角,沈临自顾自地继续叨叨着:“这俩流氓,敢觊觎神主,看我不吓死他们!”
于是,沈临就像个护花使者一样,贴身站在擎涳身边,寸步不离。反正旁人也看不见他,他便可以大明大放地护着擎涳,毕竟现在的神主大人又不能使用法力,眼睛还闭着,万一被人欺负了可怎么办。
这会儿江上起了一阵风,船头随着水流轻晃,沈临脚下有些微不稳,一不小心撞到了擎涳的身上,擎涳不防,下意识想要伸手去扶,忽然想起现在不能动,于是刚抬了一半的手忙放下,重新站好。
只是这一幕被船头掌舵的络腮胡看见了,他以为自己眼花了,便使劲儿揉了揉眼睛再细瞧,见那裹着白布的尸体仍旧笔直地站着,纹丝未动。络腮胡有些纳闷儿,皱着眉头直发愣。
见船行得慢了,船尾的刀疤脸喊他道:“你发什么呆啊!赶紧走,怎么今天见着个漂亮的就魂不守舍了呢!”
络腮胡回了神儿,继续掌舵前行,只是心里有些毛楞楞的,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身边除了这具尸体,好像还有别人,但瞧又瞧不见,所以心里直犯嘀咕。
沈临闯了祸,赶紧站稳身子,见那俩人没太在意,便松了一口气,凑到擎涳耳边道:“神主,那络腮胡好像有些怀疑了,怎么办?”
擎涳不语,只用络腮胡看不到的那只手,紧贴着沈临,悄悄在他掌心点了两下。这两下好似安抚,又好似在提醒他稍安勿躁,沈临便默默站好,不再说什么。
船驶到烟江中间的薄雾里,有些看不清对岸的景色,只隐隐听见船桨激起的水流声,还有船头那时隐时现的铜铃响。
这时,对面出现一道浅光,逐渐靠近,离得近些才看清,是另一艘船从对面驶来。那船上也挂着一串铜铃,甲板上站着几个人,远远地就朝着这边挥动灯火。络腮胡看见了,也忙举起油灯,似乎是有规律的在空中挥舞出一个图形,与对面的船只应和着。
沈临忙对擎涳讲述着:“神主,对面也来了个船,好像跟络腮胡认识,他们正挥着灯火打信号呢。”
正说着,对面的船只靠近了些,能看清船上的人了,那船上有三个人,倒是没有裹白袍的尸体,为首的那个,衣冠楚楚,相貌堂堂,像个富家子弟。只见络腮胡点头哈腰地跟那人主动打招呼道:“郭爷,这么晚了您还亲自压船啊。”
船尾的刀疤脸也忙跑来问候道:“郭爷,好久不见,您最近挺好的?”
那个被他们称为郭爷的人,微微点头道:“你们俩今天怎么这么晚?”
络腮胡回手一指装成尸体的擎涳,说道:“本来打算收工了,这不,半路又捡了条大鱼,只能再跑一趟了。”
郭爷瞅了眼裹在白布袍里的尸体:“你俩运气还挺旺,赶紧去吧,别等天亮了不好办。”
“是是是,郭爷您慢走,赶明儿咱岸上聚。”
两艘船擦身而过,络腮胡忙加速掌船向对岸驶去。郭爷的船经过的时候,沈临往里瞄了一眼,见那船上也有几块白布,想必也是做这一行的,但那船的船舱中似乎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箱子,不像他们这条船,船舱里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沈临便跟擎涳如实说道:“那个什么郭爷,看起来更像个富家公子,不太像做这行的。但见这俩色鬼对他那么毕恭毕敬的样子,我猜,这郭爷或许是他们这行的管理者,要不就是他们的金主老板也说不定,是他组织了这些赶尸匠帮他做事,然后从中分得红利。我刚才看到他那艘船的船舱里满满当当都是大木箱子,也不知是什么东西。”
擎涳闻言,刚想伸手在沈临手心写些字,就听沈临突然开口道:“神主!要到对岸了,我都看见对岸的灯火了,是卿州!到卿州了!”
卿州是沈临的家乡,自从他死后,就再也没见过家乡的草木,上次梦境中的不能算,所以这会儿沈临尤其兴奋,他突然拉住了擎涳的手,有些激动地说道:“我看见卿州了,神主,我还能再回卿州,再去看看故人,真的太好了!”
擎涳担心沈临一兴奋,会突然摇晃自己的胳膊,被船上那两人看到,说不定会以为自己“诈尸”,于是他只能用力握住沈临的手,使劲按在身侧。
沈临转头看了眼自己被抓紧的手,不解地问:“神主你……是在紧张吗?”
擎涳无语,心想我紧张个鬼,还不是怕你兴奋过头漏了馅。但沈临好像并不这样想,他看着擎涳紧闭的双眼,月色下,长长的眼睫甚至在下眼睑上映出倒影,扑扑簌簌勾着沈临的心。他突然想到些什么,笑着凑到擎涳耳边问他:“我知道了,神主是不是因为在卿州会见到我的家人朋友,所以紧张?”
擎涳不解,轻轻挑眉,似乎是在问他为什么这样说。沈临却笑嘻嘻地继续道:“没关系,那句俗话怎么说的来着,丑媳妇儿迟早要见公婆的,更何况你又不丑,你怕什么!”
这家伙又开始耍嘴皮子,擎涳气恼得差点儿当场掐死沈临,奈何此时他不能动弹,只能悄无声息地手上使力,险些将沈临的手骨碾碎。
“啊!……神主…疼,疼……”沈临一个劲儿地求饶着,“我不说了……不胡说了还不…还不行么……”
擎涳却不打算松手,他下定决定给沈临一个教训,不然这货天天胡说八道,扰得他心烦意乱的。
这时,船靠了岸,络腮胡提起铜铃,在擎涳面前晃了几晃,清脆的铜铃声引着“尸体”慢慢走下船,当然,这“尸体”还牵着一个隐身的魂儿。
这“魂儿”手被捏得生疼,呲牙咧嘴地被擎涳牵着手带下了船。之前总听说人间的卿州篱篱如笙,如今迈上卿州的土地,擎涳才明白何为“篱篱如笙”。
卿州的烟江畔满是一人高的芦苇草,白色的芦花随风飘荡在月色下,衬着远处勾栏之中隐约传来的琴乐歌鸣,不正是篱篱如笙的繁华盛景么。
络腮胡摇着铜铃在前面领道,刀疤脸在后面断路,擎涳则攥着沈临的手,慢慢走在这芦苇荡之中。许是被周身的苇草香乱了心神,许是被远处的悠扬琴声迷了性情,擎涳的手渐渐松了些力气,只虚虚地握着。
沈临感受到神主大人松了力,想趁机把手抽回来,却忽然想到擎涳是闭着眼睛走在黑夜的芦苇荡中,万一不小心摔了可如何是好。
所以沈临干脆反将擎涳的手握住,带着他一步步往前走,还笑着开口道:“神主你看我多忠诚,你虐我千百次,我却还是不离不弃地护着你。”
擎涳无语,心想还不是因为你招欠,不然谁稀罕虐你!
沈临自然是不知道擎涳的心理活动,只抬头望着圆月,继续道:“今晚月色皎洁,可惜了你只能闭着眼睛,不然的话,真想带你看看卿州江畔的芦苇花。小时候我常在这江边摘芦苇草,带回家编成各种小玩意儿,挂满了床头。沈洪志就笑话我,说我是个只会瞎胡闹的熊孩子。”
闻言,擎涳皱了皱眉头,他感觉到沈临握着他的手心里似乎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手指轻轻摩挲过掌心,微微沾湿了指尖。
沈临顿了顿,开口道:“其实,该紧张的是我,我从没带谁回家见过我养父,如今带着神主回来,虽然他再不能看见我,但我总觉得……”
说到这儿,沈临忽然住了口,因为他心上有些乱,找不到合适的话语来表达他的心思,其实,他也理不清自己的心思,每每待在擎涳身边,那心忽上忽下的总是不消停。
“算了,我在说什么啊,胡言乱语的,”沈临自嘲地笑了笑,他牵紧了擎涳,笑着道,“神主可要握紧别松手,你看不见路,小心摔了。”
手心传来的暖意让擎涳莫名心安,不知是不是这番话奏了效,他也轻轻回握住沈临,任由他带着自己穿行于芦苇之间。
谁都没有注意到,神主大人额上发丝后隐隐闪烁着一枚金色的符团,是素馨花。
早已开启了天眼的神明说了谎,
或许只因贪恋手心那一隅温柔。
求评求收~
我要起飞~
[加油][加油][加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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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说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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