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亦深很肯定,六六很清楚此时站在它面前的人是谁。
起先听到六六声音的一刹那,他心里是害怕的,怕六六误认为眼前这个只会打打杀杀的疯子是他,怕六六跟其他人一样疏远他,逃离他。
可是六六没有。
虽然看不到六六的表情,触摸不到六六的脸颊,他还是能听得出六六声音里的激动和兴奋,尽管传进他耳朵里的只有六六的汪汪声。
他听不懂六六的话,可是那个疯子懂。
他听到那个疯子说,六六在为他的出现而高兴,六六选择了他,现在六六还亲了他。
他求而不得的亲亲,六六给了那个疯子。
就这么喜欢他吗?
韩亦深很想问出口,可是问了又能怎样,他听不懂,一个字都听不懂。
所以他逃走了。
一如当初跟个懦夫一样逃离了上海。
他怕看到六六得知,现在掌控这具身体的是他不是那个疯子,水汪汪的大眼睛流露出来的失望眼神,或许还会要求他放那个疯子出来。
“你逃什么?”虽然没了身体,但并不妨碍疯子此刻的好心情,尤其是看到韩亦深失魂落魄的样子,简直不要太美好,“整得跟失恋了似的,别笑死人了,这本来就不是你的。”
“因为你的一切都是偷来的,偷我的,不仅是偷了我的身体,还偷了我对六六的感情。”
“你就是个小偷。”
“真以为跟个舔狗一样,六六就会喜欢你?做梦,你知道六六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连它的话都听不明白,所以收收你这偷来的虚假的感情吧。”
“我告诉你,六六自始至终在意的只有我。”
“闭嘴闭嘴闭嘴!!!”韩亦深狂拍脑袋,想要甩掉脑海中的冷嘲热讽。
他不想听,不想在意。
疯子的话还是如利刃般,句句戳在他的痛处,是的,他对六六一无所知。
六六究竟是谁,又是从哪儿来,为何能长生不老,为何能听懂人话,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他一概不知,就连六六跟疯子认识的事,他也是前段时间才知道的。
原以为他俩不过是小时候有过冲突,就算疯子听得懂六六的话又能怎样,可是他错了,他们的羁绊比他想象的还要深。
反倒是他,要不是有主人这层关系,六六可能看都不看他一眼。
“啧,得了啊,在这装深情给谁看呢,”疯子冷笑,“真在乎六六,当初回村子听到它还活着,你就应该去找它,可是你去了吗,没有!”
“明知道六六受伤了,过得不好,你就应该不惜一切代价把它抢回来,可是你做了吗,还是没有,就他妈知道干等着,还自认为万事在握,哼,就是个没种的懦夫玩意儿。”
“说白了,你不过是害怕寂寞,想找只狗陪你解闷罢了,因为你信不过人类,受不了别人识破你的伪善后,投射过来的疏远的视线,所以你才躲回了村子,不是吗?”
“所以说,你就别在我面前惺惺作态了,你对六六那点可笑的感情,都是假的,不过是从我这儿偷来的一星半点,少他妈在这拿深情当借口,真恶心......”
“不是不是不是,你胡说,”韩亦深一拳过去,却忘了两人共用着一个身体,脸颊的疼痛都像是在嘲笑他徒劳的挣扎,“我知道了,你是故意激怒我的对不对?”
“然后在我情绪不稳定的时候,趁机夺走这具身体。你别想了,我不会再给你机会的。”
不管他俩的羁绊有多深,他都不会再让疯子跟六六见面了。
绝不!!!
六六只能是他韩亦深一个人的。
“就凭你?”疯子不以为意,“这话你信吗?这些年你都说了多少次了?我想想啊,五十次,还是上百次?到头来,你不还是灰溜溜躲在我背后,就是个没用的废物,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怎么,是不是还想重温一下,过街老鼠的窝囊生活?”
又在威胁他!
过往的种种遭遇在脑海中一一浮现,憋屈的,痛苦的,害怕的,无助的,不安的,全都涌了上来,韩亦深掌心骤然收紧,指节都在咔咔作响。
怒意即将冲破理智的临界点时,韩亦深忽然笑了:“你不会。”
以往他每到一个地方,眼看就要站稳脚跟的时候,疯子逮着机会就出来兴风作浪,将他苦心经营起来的好形象毁于一旦,在旁人看来,事是他做的,再多的解释都于事无补。
他待不下去,留下一身的骂名,不得不选择离开前往他处。
如此循环往复。
韩亦深已经不记得,这些年他都换了多少个地方,就像个过街老鼠一样,不停地逃,不停地换,不,过街老鼠尚有下水道可供栖息,他连躲藏的下水道都没有。
疯子就是要逼疯他,现在又想故技重施,让他无法在村子里立足。
可是这一次,疯子的如意算盘注定是打不响了。
“你说什么?!”向来只会无能狂怒的懦夫突然间转变了态度,语气都强硬起来,疯子愣了一下,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韩亦深:“你无非是想弄臭我的名声,好让我在村子里待不下去,可是你别忘了,我离开了,你这辈子也就别想再看到六六了。”
“就这?”疯子笑了,“还以为你哪来的自信呢,你该不会是忘了,六六杀了我,你觉得我还会在乎一只曾经杀了我的狗?笑话!”
“那你慌什么?”韩亦深不紧不慢地说:“不是你说的,我现在对六六的感情都是偷你的吗,要是真不在乎,你这次干嘛还特意戴了面具,不就是担心会被人认出来?”
“你口口声声说,六六杀了你,你要报复回去,可是你报复了吗,没有,说到底,你不过是个害怕被六六抛弃的可怜虫罢了......”
“你闭嘴!!!”
疯子狂怒,打断了韩亦深的话语。
角色好像一下子就互换了,先前还泰然自若的疯子成了气急败坏的那一个。
难得扳回一城,韩亦深却感受不到一丝的快感,不仅是疯子,害怕被六六抛弃的可怜虫又何尝不是他?
“我们做个交易吧,沈佑宁给的药物有多大威力你是见识过的,虽然有些副作用,不能多吃,但是能让你永远陷入沉睡,那点副作用我还是能接受的。”
“只要你肯告诉我,如何才能听得懂六六的话,我不介意偶尔发发善心放你出来,怎么样,很好的交易不是吗?”
想都别想!
韩亦深在心里暗暗补了一句,明知道六六对疯子有感情,他怎么可能还会放疯子出来!
“告诉你?”疯子嗤笑,“你脑子锈透了还是拿我当傻子?想听懂六六的话?哼,韩亦深,我告诉你,做梦去吧,你这辈子都不可能。”
“你真以为我会被那些药吓到?走着瞧,总有一天,我一定会夺回我的身体!不管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六六是我的,永远都属于我一个人,因为你不配!”
不出韩亦深意料,交易还是破裂了,疯子果然没那么容易上当。
再多的争持已经没有了意义,他想要获得听懂六六话语的能力,疯子想要夺回这具身体,他们自知谁都不会退让,谁都信不过对方。
可笑的是,想看两厌的他们都想独占六六,都想成为六六的唯一,都害怕被六六抛弃。
你的感情是假的。
疯子的话还萦绕在耳边,韩亦深回想这段时间与六六相处的点点滴滴。
生气的六六,不理人的六六,贪吃的六六,得意的六六,担心他的六六,帮他呼呼的六六,哭泣的六六,淘气的六六......无一不令他心生欢喜。
这份欢喜如今依然清晰地烙印在心里,每每想起都让他心动不已,有如冰天雪地里衣衫褴褛的流浪汉,濒临死亡之际找到了明亮温馨的家,隔绝了风雪。
炉火跳跃着光影,暖暖的,很安心,如此真实的感情,又怎么会是假的呢?
凌晨三点的村子,静得出奇。
偶尔响起一两声犬吠,韩亦深立马屏气凝息去细听,不是六六的声音,他又失望地泄了气。或许六六已经知道,现在掌控这具身体的人不是疯子,所以它也就没有出来找他的必要。
韩亦深迈向回家的步伐又收了回来。
他还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六六,要是六六哭了,要求他放疯子出来怎么办,又或是,六六选择杀了他该怎么办?如果真像疯子所说,他是因为疯子和六六相处过程中分裂出来的。
六六既然有能力杀了疯子,同样也有能力杀了他。
他要被抛弃了。
韩亦深被自己的想法弄得越发心烦意乱,索性在村子里遛起弯儿来,耳朵却是不放过每一声犬吠,直到各家各户零星有了灯亮。
韩亦深才不得不打道回府。
兽医店的灯是亮着的,韩亦深推开院子的门,就看到小小的身影蹲坐在门口,小脑袋一点一点地在打瞌睡,鼻尖还冒着小泡泡,随着它的呼吸一会儿大一会儿小。
暖色的灯光洒在奶黄色的毛发上,有如散发着金光的毛绒公仔。
韩亦深心暖了,化了。
平生第一次推开门,迎接他的不再是冷清清的黑暗。
他有了等待他的小狗。
“啪”泡泡在鼻头炸开,六六一个激灵,“嗖”地弹起来,两只耳朵像雷达一样立起,小短腿因为起得太急一下子没能站稳,屁股一歪,又坐回地上。
六六眨眨眼,先是傻愣愣地望着空气,惺忪的眼睛还带着没睡醒的茫然,注意到门口站着的人,六六半眯的眼睛瞬间睁开,小爪爪很生气地指着屋里挂着的时钟。
“汪汪汪~”
你上哪儿鬼混去了,也不看看这都几点了,现在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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