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云池区,环山2号公路。
凌一从老旧的别克车里下来,看着脚下已经积起不少落叶的公路,环视四周。
“这边本来就偏,山上原本还有家木材厂,但自从出事之后,沈建便把工厂关了,区里的他们的企业和厂子都撤走了。哎,这都二十年了,云池经济就再也没起来。”
别克车驾驶室下来个人,五十多岁,皮肤黝黑的瘦高中年男人。手掌有厚茧,中指和食指被烟熏得发黄,从兜里掏出烟点上。
“你应该不抽吧?”他叼着烟问凌一。
“不抽,谢谢。”
凌一看向公路靠近山体那侧,砌了个大理石高台,上边立着青莲白鹤雕塑。栩栩如生,白鹤脚下的池水涟漪都精细雕琢,青莲上刻着密密麻麻梵文。超度往生。
“这就是二十年前车祸的地方?”凌一问。
“对,那天刚好我值班,接到巡山员报警第一个赶到。伤得很重,大雪天救护车来得又晚,受害人没能救过来,不过听说孩子保住了。”
凌一:“王警官,车祸没有监控,也没有目击者,所以没人知道司机的下落是吗?”
王警官点头,往车屁股一坐,跟他说起当年的阵仗。
他所在的派出所和本地警局响应快速,现场痕迹简单,山上到处都是野生动物,时有发生为了避让动物而发生车祸的情况,确认完现场后便给出了调查结果。
可很快,江城刑警支队、公安厅和市委的大领导们都来了,脸色个比个的难看。
他们得给季家和背后的沈家一个交代,尤其是必须找到弃车逃离的邵风。受害者前不久才购买了高额保险,作为受益人的邵风,此时被定性为「交通肇事逃逸」似乎不足为奇。
可是,案件换了一波又一波人调查了一年之久,结果还是一样。
没能找到肇事者,没有监控,救援不及时……种种都让沈季两家大为恼怒,撤走了在云池的全部投资。余震持续二十年,至今犹在。
说完,王警官抽完了第三根烟。
他问凌一,怎么会对这老案子感兴趣。
“出事的是我朋友的父母,他就是当年那个活下来的孩子。”凌一坦白道。
小鱼是车祸的幸存者,也是失去母亲,被父亲抛弃的受害者。这是长在他心里的刺。
凌一不知道季少虞为什么会在一个月前,对他说出那些话。他也知道追问无用,与其去纠结原因,不如想想看自己可以做什么事情。
如果,如果能找到邵风的下落,或许能让小鱼开心一点。
这位失踪二十年的江大教授若真抛妻弃子,为何沈季两家动用滔天权势也没能找到他的踪迹?
最大的可能性就是邵风也已经离世。
他曾翻开过当年的报道,邵风曾经的同事,面对蜂拥而至的媒体,回答都无比笃定:邵教授绝无可能抛妻弃子!
小鱼也需要知道这一点。
但如果,这个真相的背后是更残忍的死亡呢?
凌一重新坐上了那辆老旧别克。
他们朝着山下最近的村子驶去,看能不能再打听到什么。
山路蜿蜒盘旋,凌一刚从美国回来,顾不得调时差就赶来了距离江城市中心400公里外,与邻市接壤的云池区。
他接下了美国能源公司的邀约,整个暑期都在怀俄明。本来预计八月底离美,却不想大量的文件和保密协议的签署,以及接受审查用了很久,拖到三号才放人。
今天时间实在仓促。
车停,两人进了村庄。
留在村子里的都是老人,收获不大,但凌一还是留下了他的联系方式,说如果有想起来什么,请一定联系他。
院坝里,有个佝偻着背的哑巴,打着手语问了他什么。
同村人帮他翻译,是在问他的身份。凌一连忙解释,他不是来调查案件的公职人员,只是作为朋友的身份而来。
哑巴听懂了,没再继续比划,看了他一眼,扛着锄头走了。
无功而返。
凌一早已料到,但有些事情必须做,不能总等着有好心人在失踪人口官网为他提供线索。
对,邵风的失踪人口信息也是他挂上去的。当时他还在上高中,未成年只能用父亲的信息注册登记。每周看一次,现在每个月看一次,半年看一下次,全都一无所获。
大海捞针也好,保持希望总是没错的。
他喜欢了季少虞四年,现在不也是能让自己不那么被他讨厌了,不是吗?
王警官将他送往高铁站,表示有消息一定会第一时间联系他。说完,看着凌一,欲言又止。
凌一会意,点点头:“辛苦王警官,王瑜在江大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来找我。”
王瑜是王警官的女儿,刚入读江大物理系。也是因为这个,凌一才找上了王警官,否则他一个无权无势的大学生,有哪个警官会平白无故帮他呢?
“嘿嘿,主要是我老婆比较担心她。”王警官笑出一口白牙,“谢谢啊。”
“应该的。”
凌一与他道别,坐了四个小时高铁回到江大时,已是深夜。
刚开学事情还有很多,物理系里新学年的事;邹教授沟通课题安排;材料学院的申请面谈;因为去过爱达荷INL,校方接到上面的意思也安排了跟他谈话;还有个欠了人情的新生。
而这些,都必须在一天半内完成,这样他才有可能赶得上周日在南华的比赛。
凌一连行李箱都没打开,就坐在电脑前忙起来:四象限中进行分类;确认时间安排;准备资料文件等。条理清晰地安排着一日半行程。
姚望见到凌一回来很开心。
这几天有超多新生托他给凌一送吃的喝的,以及情书和礼物,礼物他帮凌一回绝了,但那些送到宿舍门口的奶茶实在没办法,只能勉为其难地喝掉。
姚望化身田螺小伙儿,帮凌一铺了床,以报零食甜品炸串之恩。
“姚望。”凌一动了动有些僵硬地脖颈,“再帮我一个忙。”
姚望问他什么忙。
“有个物理系新生,是个熟人的女儿,叫王瑜,麻烦你帮我带她了解一下学校。”
“行啊没问题。”姚望点头,“你事情的确好多,都忙不过来了。”
凌一摇摇头。
“忙得过来,只是不方便多跟她接触。”
最近,学校里对他的关注越来越多,他不想让小鱼听到有关「女朋友」的传言,误会也不行。
-
玩了个暑假,常理对部分吃出双下巴的球员极为不满,从早练到晚。
季少虞不在其中,但依旧全程陪练,不让自己闲下来。闲下来就会想凌一,想他什么时候来,怎么还不来?
他的耳朵对这个名字太过敏感,以至于当人提起都会有些走神。
“天呐,凌队什么时候来啊。”卜鸣大汗淋漓地趴在草地上,“常理疯了,快来救救我们啊!”
“忍忍,不是说凌队明天就来了吗?”
季少虞小口抿着水,偷偷听着他们的对话。
卜鸣就着申北的手翻身爬起来,靠着大树坐下喘:“凌队去哪儿了啊,这一个月都没听见他的声儿?”
他知道,凌一这段时间都在美国。
不是凌一告诉他的,是季月的助理Jessie。
“凌一作为中子输运算法特聘顾问在负责怀俄明的Natrium项目。所以,你不必再担心老板他们会再让你去挖人了。嗯……以上都是我Jessie 黄本人想对你说的,绝对不是我老板让我来传话。毕竟,一个在集团下属面前被拂面子的高傲女士,是不会主动开口跟顶撞她的人求和的,哪怕这个人是她的弟弟。嗯,对,就是这样。”
季少虞早已收到了季月的「求和」信号。
他们来到南华,没有再让他们去住宿舍,而是包下了距离南华文理大学较近庄园酒店,安排好了他们的一应食宿。还有一只大狮子玩偶,雄赳赳地坐在床上,这是季月道歉的方式。
季少虞也给她订了套珠宝,送去巴黎常住的公寓。没多久,他就看见季月发了朋友圈。
姐弟二人这事儿就算翻篇了。
那凌一呢?
季少虞捏着水瓶,咔咔作响,像是从他心里发出来的一样。
“小鱼,不会连你也不知道凌一去哪儿了吧?”程浪问。
季少虞:“哦,他应该还在美国没回来。”
所以会有时差,这才能够解释,为什么连依依回他消息都极为敷衍,绝对不可能……是因为他真的伤害到了凌一,就连依依也不肯理他。
不然,他真的要心碎了。
程浪点点头。
就是嘛,哪有男朋友不知道自己男朋友在哪儿的道理?
“不是啊,前两天凌队就回学校了。”黄维扛了箱矿泉水过来,“应该已经回国有几天了,不然,总不可能是刚下飞机就来学校,他人不需要休息吗?”
程浪蹙了蹙眉,看向季少虞。
季少虞有些呆呆的,大眼睛眼尾有些委屈地垂下,看上去对此并不知情。
“哦。”他应了声,不再说话。
心好像真的碎掉了呢。
这时,蒋奇思带着八卦朝着他们走来,一脸你们连这都不知道的表情。
“你们知道凌队去美国干嘛了吗?他在泰拉实习呢!”
“泰拉是什么?”卜鸣问。
“能源公司,凌队参加完竞赛就被挖走了,还想要他去MIT呢!”蒋奇思坐在石头上,“听说,是短期的暑假项目,但是会跟泰拉保持线上的长期合作,哦,每个季度还会去10天……”
蒋奇思讲得头头是道,最后还神秘兮兮地让他们猜这10天薪水。
“450美刀。”
“这也不多啊?”申北疑惑,“换成人民币也不多啊!”
蒋奇思摇头:“当然不是10天的全部薪水。”
“每天450?”卜鸣点点头,“那还不错。”
“时薪!”
蒋奇思满意地看着草坪上长出的一个个震惊的小脸。
“十天差不多就是三十万……”黄维想起什么,指向季少虞,“购买小鱼那几个箱子了!”
听完,本就觉得自己穷的人,感觉自己更穷了。
回过神季少虞干笑两声,站起身继续沿着青湖开跑。
他想起凌一曾对他说的话。
嗯…他说多赚点钱,可以让自己不用跟着学校住宿舍,但是,那是那时候讲的,自己也劝过他,选择自己喜欢的就好,不用太考虑钱的方面。
而现在,凌一已经很久没跟他讲话,好像已经不喜欢他了,肯定不会再想他们以后的事情,好像不再需要那么多钱。
还是说——
季少虞步伐慢下来,猝不及防的秋雨拖住双腿。
凌一会找到更喜欢的人,也会为了他或者她赚很多钱,再去到纽约的时候,他们就可以有漫长又浪漫的假期。
中央公园太老套,但好像永远都是约会的首选,他们也会去吗?还会去什么地方呢,肯定会去吃那些自己根本吃不了的好吃食物。跟其他人在一起,不用像跟自己一样,要顾虑很多。
季少虞加快了奔跑的速度,想要将变大的雨水甩到身后。
可是,我也很好啊!
我很有钱的,凌一可以不用那么辛苦赚钱,我有很多很多钱!还是很多酒店的创始俱乐部成员,米其林餐厅也不用预约,要是凌一和其他人在一起,会很麻烦的。
嗯,这么想还是跟我在一起好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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