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半天训练日。
凌一接连射歪了两个球,场上的队友们疑惑地望向他。
走神了,在想明天比赛结束后约会的事儿。
他抬抬手,球重新传回脚下,电梯球干净利落射入,下场休息。
光不刺眼,像是睡在天上的太阳流出的热气梦涎。风一吹倒凉快了,清凉的矿泉水朝他脸上扑来,更凉快。
凌一抬起头,看着放下矿泉水瓶的季少虞,冲他挑了挑眉。
“看你像是没睡醒。”季少虞笑着拧紧矿泉水盖,朝左边挪了挪,示意他坐过来。
凌一坐下,拿水喝起来。
“哥哥。”季少虞喊他,“你说,我明晚上跟依依约会,去哪里好一点?”
凌一又抿了口水,反问道:“他回你了?”
装装装!有没有回我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季少虞忍住掐他的冲动,两只手环上凌一还在落汗的脖颈,贴过去:“他如果不和我约会,我会很伤心的…”
“多伤心?”
“伤心到会以为他不喜欢我了。”他靠在凌一肩头,“哥哥,他会不会真的不喜欢我了?”
“不会。”凌一回得果断。
季少虞继续黏着他讲小话,短裤下的一双白腿就那么自然地横上他的大腿。凌一习以为常,握着他的脚腕,往他腿上抹匀驱蚊水,安静听着埋怨,时不时柔声反驳。
坐在他俩身后的十来号人:???
震惊、不解,欲言又止,但又想到季少虞说他俩现在是异父异母亲兄弟,便又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另一半场训练的球队,明显也有人注意到了这边二人。
张弘嗤笑一声,正打算走过去说些什么,身后想起教练的声音。
“张弘!练你自己的!”
张弘这才悻悻离开。
训练结束,众人回了更衣室。
季少虞洗完澡,打开衣柜换衣服,一张纸条飘飘然落地。
“什么东西啊?”
弯腰捡起,看清上边的字后,黑色瞳孔瞬间放大,季少虞僵在原地。
此时,邓东刚好过来找他,发现了不对劲。
“小鱼?”邓东低头问他,“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季少虞慌乱地将纸条肉成一团,捏在手里,耸耸肩:“没事。”
很快,他穿好衣服,顾不得擦头发,拿起包冲出了门。
“诶!”
邓东没喊住,赶忙进浴室,告诉了凌一。
张弘被怒气冲冲季少虞找到的时候,正缩在垃圾桶旁抽烟。只听见脚步声,还没来得回头,就被一个包砸得瘫倒在地。
“张弘,你到底想做什么?”季少虞居高临下地质问他。
张弘愣了一瞬,从水坑里爬起来,看了眼灭掉的烟,使劲一捏,将烟头丢到季少虞脚边,高声道:“你他妈发什么疯?”
季少虞举起那张被揉烂的纸条。
脸上不见一丝表情,冷得像刚漫上来的黑夜,说:“别以为我不知道,这几天你来我们球队到处找茬。怎么,真敢把主意打我身上了?”
这两日训练,他时常能听见张弘在他后面指桑骂槐。就像早上,张弘用棍子赶猫,骂它是没爹没骂的孤儿,季少虞回头,张弘就一副无赖的样子,让他不要对号入座。
周围有监控,凌一正皱着眉朝他走来。
季少虞担心凌一为了这种人渣动手,遮掩了过去。
而现在……
“是不是你写的?!”
他将将纸条丢到张弘脸上。
张弘骂了几声,展开纸条看了眼:【孤儿中场】
张弘疑惑地眯起眼,刚想说什么,正好瞥见远处凌一领着一堆人朝着他们跑来
“草你妈的…!”张弘拔腿就溜,还不忘丢下一句,“说得就是你!”
季少虞攥紧拳头,想追,身后响起众人的声音。
“小鱼!”
“那不是张弘吗?他又想干什么?!”
“小鱼,你没事吧?”
季少虞深深吸气,调整好表情,转过身,安抚好担心不已的队友们。
“小鱼,你有事儿别瞒着我们啊?”
程浪顶着一头泡沫,听到季少虞可能有事儿,他顾不得冲就跑了出来,还是黄维给他递了条裤衩。
季少虞:“就跟他过了几句嘴皮子。”
他不想牵扯到他们,尤其是关乎于自己身世。从小到大,他听过太多安慰的话,也听过太多感叹他幸运的话,很没意思。没必要让这些事情影响旁人。
再三保证没事,人群才慢慢散去,只剩下凌一留在原地。
他站在那儿,等着他开口。
季少虞能敷衍所有人,但骗不过凌一,更不想骗他。
“我……”
“不想说也没关系。”凌一开口,等着他上前,“走吧。”
江城不冷,树叶也不见掉,挂在枝头,挡住月亮。
床上传来绵长呼吸。
凌一轻声下床,出了宿舍,回到球场。
打着手电找了很久,终于在台阶旁的草丛里,找到了邓东提到的纸条,多半是被张弘随手一扔丢掉的。
四个字,看得他只觉得心密密麻麻的疼。
凌一关了光,路灯和月亮都变得黯淡,只能看见他剧烈起伏的胸膛。
梦里,季少虞梦见凌一亲了他,很轻。
第二天一早,他收到了男朋友昨晚的回复:
【男朋友:好,只要你开心,都听你的。】
【男朋友:比赛后见,宝宝。】
季少虞开心得抱着手机在床上打滚。
好心情持续了一整天,下午比赛更是兴奋得没边,完成了他在此次联赛的第一个帽子戏法,用行动粉碎了江大校报此前说他只能破局助攻,没有终结比赛能力的谣言。
比赛赢得毫无悬念。
江城大学足球场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主场作战,又跟雍城理工在第一轮结下梁子,所有人都拿出了十二分力气。申本和卜鸣各进一球,凌一梅开二度,给季少虞做了三个球。
前锋给中场做球,简直就是倒反天罡!
常理不理解,但还是鼓起了掌。
不得不说,这场球踢得实在漂亮。7:1的大比分,四轮小组赛拿下11积分,提前出线。
看台上,江大校长乐得不行,拉着邹教授一个劲儿地夸他的爱徒凌一。
不料,身旁的二人不乐意了,又开始唱双簧:
李教授:“老张,你这是偏心,明明是我们家邵虞进得更多好吧?”
费教授:“就是就是!”
闻言,邹教授望了一眼:“那小孩儿怎么就成你们家的了?认识时间还没我长,倒是惯会抢人。我还是人小孩儿邀请我来看球赛的呢。”
邹教授比他俩年纪都大,衬得二人就像青韭菜,倒也没再接话,一前一后跑下看台,说要去球场给侄儿庆祝。
场上,庆祝还在继续。
这一次,季少虞没有吝啬他的拥抱,奔向对他张开双臂的凌一,跳了上去,被举起高高的。
“凌一,你最后一个球传得也太好了吧!”季少虞揉搓着他的脸,“朕要封你为御前助攻!”
凌一笑着捏了把他的腰,看着咯咯笑得东倒西歪的季少虞,将他抱得更紧。
江大球场有块巨大的转播屏,导播自然懂观众想看什么,将镜头对准了他们俩,让场外江大学子嗑生嗑死。
但很快,他们发现二人脸上笑意淡了,同时扭头望向一边。
张弘扔掉守门员手套,边骂边朝着他们走来。
原本这球他输得心服口服,但早先给他季少虞资料的10号,又跑来他身边吹耳旁风,说季少虞最后一个球肯定没过门线,但这是江大主场,听说球场都是季少虞他们家捐的,肯定有问题。
听到这话,张弘忍不了一点。
季少虞家里有钱,全是资本操控!有钱都是大爷,把他们这些踏实努力的底层人踩到脚底,全当成季少虞的陪衬!有黑幕!全是黑幕!
“喂,第三个球凭什么能算?!”
张弘冲到江大半场,若不是被拦,一口黄牙里吐出的唾沫全能喷人脸上。他指着人群中心的季少虞,恨得咬牙切齿:
“黑哨!就是有黑哨!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家给裁判塞了多少钱,什么第四官员老早就被你们收买了,没有门线技术就凭你们一张嘴说?!我要上诉!”
导播见状,也将摄影机对向了他。
大屏幕没有声音,但面露凶光,额头凸起青筋的张弘还是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季少虞从凌一身上下来,单手叉腰看着他,眼神跟看疯狗一样。
“有异议你当场不申诉,现在跑来狗叫什么啊?”季少虞也不惯着他,“要看回放找裁判,要是自己菜就多练。冲着我狗吠,也赏不了你一根骨头。”
张弘被季少虞这幅高高在上的态度,彻底激怒。
他也发现了,这种攻击根本伤不到季少虞分毫,不由得想到了昨晚。
于是,张弘不再怒吼,反而异常平静地冷笑一声,道:“你装什么啊?家里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连自己亲爹都不想要你,也就是你妈死早了,不然照样不要你这个孤儿!”
此话一出,全场安静。
所有人都听到了。
太阳还在,季少虞此时就像是被扒光了衣服,丢在大庭广众之下,由着那些话炙烤着他皮肤每一处,喉间像爬满了恶心粘稠的蛛丝,张不开。
这几日,张弘不断说着这些话刺激着他,终于在此刻让他切实感到了无助和慌张。
季少虞的手指迅速变凉,从凌一手臂滑落,脚后跟往后退,想要逃跑。
可是,他忘了,现在的他不再是一个人。
他冰凉的手指被凌一轻轻握住。
最先开口的人是冲上来的常理。
“你再说一遍!”常理一把丢掉矿泉水瓶,“把你那张满嘴喷粪的嘴给我凑过来,看我今天不拿鞋底抽你这个没家教的,替没教养你的爸妈管你!给我过来!”
全场注意力被转移。
常理真就脱了鞋,抬手就要揍人。
“教练,现在人多不能揍,我们私下再说!”程浪按着他低声耳语。
看台上的观众,看着本就乱成一锅粥的场上,又走来了几人。定睛一看,正是他们家校长和仨教授。
“踢完球赛也要答辩吗?”
“不对,答辩哪儿能请得动他们啊,等会儿,我在思考…”
“没声音啊,诶,要是能听见他们在说什么就好了!”
人民群众对真相的求知,是新闻工作者的头等大事。黄莹同学早在看见情况不妙后,就冲去解说席抢麦,举在了中间。
顿时,空旷的球场里,响起了材料学院李院士的岭右口音。
“这个小朋友说得没错,的确不能动手,表扬。”李教授挡在季少虞身前,指着张弘,“而这个同学,应该去检查一下,只有低结合能的表面原子才总会脱离、逃逸,从而现在跑出来攻击他人。嘴臭肯定是有原因的,切勿讳疾忌医。”
费教授拍马跟上,口头禅起手:“就是就是!不然按照化工标准,他的道德连工业废料回收溶剂纯度都达不到。”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俩院士不带脏字的骂人,还是看得江大学子连连拍手叫好。
最后,张校长又是一副乐呵呵的模样登上了大屏幕。
“来来来,德育处和政教处来…这就是我之前在讲的,不良风气要抓典型的典型。诶,那个雍城理工的有老师来了没?来了就一块儿来听听,这学生的素质培养可不能落下啊。球踢得烂不要紧,人品可不行。”
教练席里,雍城理工的教练和助教全都低下了头,恨不得现在找个地缝钻进去。
张校长让他们先散了,自己则留下来,接过黄莹手中的话筒,借此机会,给在场的大家开了个德育小会。
所有人回到江大更衣室。
人自然而然站成了两列:雍城理工自知理亏,低着头一言不发;江大和京港则一个个摩拳擦掌,拳头捏得咔咔作响,就等着「私下解决」。
邹教授先走了进来,停在凌一面前:
“挺好的,还知道当着那么多人面儿忍住了。”
说完,将目光移向低头不语的季少虞,单独把他叫了出去。
常理后脚进来,脸上还有怒气,二话不说,压着张弘的头,一脚踹开旁边小房间,将门反锁。
“来,不是很会骂人吗?”常理的声音隔着门传来,“来,我们对骂,看谁骂得过谁!”
没人敢进去。
雍城理工的教练见时间差不多了,敲了敲门。
他知道,这事儿小不了。
如果现在不让事情有个「结果」,等到季少虞家里再追究起来,会闹成什么样子都说不好。
没多久,门打开了。
常理也不多废话,拿出手机就要打电话给季少虞他们家。
瞒不下去,没法瞒。
这么多双眼睛和嘴巴,但凡有一个人把季少虞被骂的话传出去…头大。
“常理,认识这么多年了,你先听我说两句好不好?”
“听你说个屁!”常理一提这个就来气,指着他鼻子臭骂,“汤文,上次的事情就不说了,是我们小孩儿有错动了手,那今天呢,嗯?季少虞他们家你也知道,我还指望你帮我去给他家说两句呢?!”
汤文举手投降:“那我就先表个态,张弘是我们队长,现在出现这个问题,作为教练我免去他的职务,并开除出球队。”
张弘暴怒,梗着脖子继续开骂。
他身后被连累的队友早烦他了,把他拉去了屋外,所有人都表情难看,除了10号。
10号是副队长,张弘性格霸道,大三学长又是队长,事事都要听从,他早已心生不满。刚好联赛给了他机会,在第一轮比赛开始前就煽动张弘去找江大的麻烦,来了江城更是主动送上季少虞的「把柄」,为的就是一箭双雕,又可以找回当初被十分钟追平比分丢的脸,又能够把张弘踢出局。
10号无声笑了笑,跟着大部队出了更衣室。
对于这个回复,常理不置可否,直接开免提,拨通了电话,让汤文自己去说,抬手让其他人散了。
凌一先去找了季少虞,见他和邹教授在梧桐树下坐着,看上去表情轻松不少,终于放下心来。
他转过头,表情消失,将张弘丢进监控死角。
“我记得我跟你说过…”凌一将原本贴在手臂上黑色运功胶带撕下,一圈圈绕在捏紧的拳头上,“狗叫的下场。”
张弘说他不怕是假的。
他以为季少虞会落荒而逃,跑到角落哭鼻子,没想到不仅没走,还来了这么多人替他说话,也知道自己在那么多人面前让季少虞下不来台,等着他的是什么。
可他依旧不信凌一会打人。
好学生,哪有会打人的?
……
“站起来。我练自由搏击不是为了打一条死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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