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少虞不知道要去哪儿,但还是去了。
总裁办办公室
燕书仪在桌后坐下,按了泵护手霜,搓揉几下,本想伸手问人要简历,但看了眼发现对方连包都没带,穿得也随意跟来接女朋友下班似的,不由得对这个「关系户」的背景更加好奇。
她作为第一助理,负责总裁办的招聘终面。
近期,凌一需要去到女性不友好国家地区看海外选址实验基地,所以让HR招个临时男助理。
她早上已经面过几个,都不满意,见到季少虞的第一眼,也没什么工作好感。从外表看像是个富二代花架子。但如果是像姚望一样的「灭火器型关系户」那就另当别论了。
想到这儿,燕书仪便没有再纠结简历,让季少虞直接坐下来,聊一聊基本情况。
“叫什么名字?”
“季少虞。”
燕书仪一愣:“你姓季?月季的季?这可不行,老板不喜欢姓季的。”
“……?”
季少虞嘴角一抽:“我管他喜欢不喜欢!他不喜欢最好!还有,让他有本事当着我的面说这句话!”
办公室沉默数秒。
燕书仪:后台这么硬的吗?
“咳,你是什么学校毕业的?本科和硕士学历都要说。”
“本科在读,还没毕业。”
听到这句话,燕书仪牙都快咬碎了。她们三个助理最低学历就是硕士,并且要求要有工作经历,这个还没毕业的本科生凭什么?!
“什么大学?”
“在京港念了两年文学,但在通过考试后,现在在伦敦政……”
燕书仪猛地抬起头,打断道:“江城大学京港分校?”
她算是如鉴的创始员工,知道老板每年都会给京港大学送「赞助费」就为了拿到一份学籍资料,但那边咬得很死,今年年底又捐了个图书馆也没松口。
燕书仪开始怀疑起面前的人,但是老板找的是跟他同届的,这个叫季少虞的人还没有本科毕业,应该不会是。不放心,还是又问道:
“你和我们老板,是什么关系?”
季少虞瞬间变得警惕起来。现在是IPO上市关键阶段,对于高管敏感信息最是看重。这个佩戴着如鉴总裁办第一秘书的人为什么要问他这个问题?
“凌一的妈妈是我干妈。”季少虞说。
燕书仪长长的啊了声,心道:后台果然很硬啊。
“好,那你应该知道如鉴目前正在筹备明年IPO上市,对于风险控制策略这块儿,你有什么看法吗?”
燕书仪这个问题只是走个过场,就算对方答不上来也……
“你的这个提问范围太大,可以具体一点吗?比如财务、审核问询预演还是专利防火墙?”
季少虞已然明白,对方大概是把他当成了来面试的。刚好,他的确有话想说,可现在他跟凌一关系…似乎不应该讨论这些。
燕书仪对他的回答有些意外,答道:“那就都说说吧。”
“关于财务板块,年底财务部应该已经在做清算,其中需要对于其他应收和应付款科目进行清理,要做到边角料全额入账;同时资产负债率应控制在30%-60%间。审核问询预演中,应该对高频问题库预演和模拟答辩。专利防火墙方面,我相信凌一已经做好了保留迭代模块的准备,也不担心他会忘记签署《专利交叉学科协议》以应对潜在诉讼。”
燕书仪喝咖啡的手顿住。
下一秒,她放下咖啡杯,问季少虞:“你确定你不是来战略投资部,而是来应聘助理的吗?”
季少虞笑了笑,继续道:“再补充一点,建议贵公司主动缩减补充流动资金比例,聚焦生产性投入,能够做到更好的募资优化。”
燕书仪语塞,张了张嘴,迟疑道:“你之前,是有过IPO上市团队的经验吗?”
“算是有。”季少虞诚实道。
沈建集团下的子公司枚不胜举,一年上市一个都不奇怪。他生长在这样的环境下,耳濡目染,的确也算有「经验」。
燕书仪还想再问什么,但接到了散会的内线电话,拿上报告准备去找老板。季少虞也跟着她出了门,握手道别。
燕书仪走了几步又折返回来,语重心长地表示希望他在加入如鉴后,能够气到「灭火器」的重用。见季少虞不解,她便解释起来。
接下来在燕书仪讲述的短短几分钟,季少虞先后开始疑惑、惊讶、怀疑、否认和震惊。
他难以置信地问道:“不苟言笑,尖酸刻薄,独断专行,每天因为工作发火不下十次……我们说的是同一个人吧?是凌一吧?”
燕书仪赶紧举起手:“这是你自己总结出来的,不是我说的。”
季少虞愣在原地。
他实在没办法把这些「特质」和凌一挂钩。凌一是他见过性格最好的人,虽然平日里话的确不多,但是也从未见他对人发火,更是个会扶老奶奶过马路、帮人搬重物、随身带猫条喂养流浪猫的三好学生、优秀青年…怎么现在就变成其他人口中的「凌扒皮」了?
临走前,燕书仪还给他发了offer:“欢迎加入如鉴。”
季少虞还没回过神,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慢慢走着。
很快,工位上众多男女同事的注意纷纷被他吸引——来了个满分帅哥的新同事,一定要先下手为强!
“嗨,新同事!”
“我们正准备吃下午茶,一起吗?”
季少虞下意识想拒绝,但忽然想到这是探听凌一八卦的大好时机,笑着跟他们去了茶水间。
为了套话,季少虞寒暄后适时插话,说自己是姚望和凌一的大学同学,但听说凌一给下属压力很大,不是自己能不能胜任...?平时凌一在公司是什么样的…?
三人犹豫半晌,你看我、我看你,不知是谁先开口,口子撕开就再也刹不住脚。
“上周例会,我PPT就做错了一个小数点,结果老板好巧不巧来巡场听会,散会后直接告诉我‘重做,下次再犯这种幼儿园错误,就去找个幼儿园上班’那个眼神...!我就差当场结冰!”
“……”
“老板嘴毒是真的毒,上次隔壁小周项目延期,他说‘你是树懒转世吗?效率低得地球自转都比你快半圈’不过,骂完老板就亲自上手了,就用了半小时就给小周梳理好了卡半个礼拜的逻辑链,还给了他机会,让他下次如果延期提前告诉他,不要临到头了才说。”
“……”
“不过你放心,老板给钱是真大方!平均三个月就会调薪…往上调,奖金更是没话说。而且,只要你自己不犯蠢,活儿干到位了,老板他绝不会出来瞎指挥。而且,听到我们在背后说他也别生气…就跟没听见似的,毫不在乎!”
“……”
三人见季少虞愣在原地,以为是被凌一的凶横残暴给吓到,又跟他说起凌一的不容易。
如鉴创立初期,莫名遭到了排挤和攻击,就连招聘新员工都会被挖墙脚,答应入职临时反悔,或是支付违约金离开公司,而老员工都知道是沈建动的手脚。
公司几度撑不下去,但凌一从未拖欠过一次工资或社保,也不会把怨气撒在员工身上都是自己扛下来。
凌一工作起来就拼命,连续三年除夕都一个人留在公司加班,似乎完全没有个人生活。像印钞机一样没有感情的运转,活得像个空心人。
茶水间明亮灯光下,季少虞的嘴唇有些发白,握着纸杯的指尖也在颤动。凌一过得并不好。这四年,凌一过得并不好。
“姚工老说,老板以前性格好,还乐于助人云云,我们就权当鬼故事听。”
“对哦,你也是老板的大学同学。”女人好奇地看着季少虞,“老板大学的时候到底是什么样的啊?”
季少虞晃过神,抿了口水:“他很好。凌一很好,是我见过最好的人。”
此言一出,三脸震惊。
季少虞没发现,心里都在想着另一件事。他揉了揉鼻尖,轻咳一声问道:“那,这几年凌一,他,有谈恋爱吗?”
这么忙,应该没时间谈恋爱吧。而且,枕头下放了那么多我的照片,肯定……
“表面上宣称没有,但其实我们都知道,老板有一个爱情长跑四五年的女朋友。”
“应该是未婚妻,之前有人在老板办公桌上看见过戒指盒!”
“说不定人家都已经低调完婚了,只是不方便公开而已……诶,你怎么了?”
三人看着一口咬碎纸杯边缘的新同事,疑惑不解。
“牙痒,想咬人。”季少虞一口气喝完凉掉的水,把纸杯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老毛病了。”
说完,季少虞沉着脸走出茶水间,取下大衣,大步流星地走向电梯,狂按了几下电梯按钮。
女朋友?甚至还是未婚妻?
凌一刚刚还准备吻我?!什么意思,把我当什么了?调剂品?刚好在街上碰见了老情人就带回家,反正亲了也不亏是吧?!混蛋!!!别让我再看见他!
季少虞越想越气,不停按着电梯下行键。
忽然,身旁传来一道冷冽的质问:“你又要去哪儿?”
凌一站在电梯旁,看着手里拿着大衣的季少虞,脸瞬间变得阴沉。季少虞充耳不闻,盯着电梯显示屏,纹丝不动。
下一秒,凌一伸手拽住季少虞的手臂,将他拉到自己面前,又问了一遍:“你又要去哪儿?”
“你放手!”季少虞声音拔高,用力挣脱凌一的手。
可凌一就像是铁了心似的,没给他一点机会,甚至捉住了季少虞另一只把他往外推的手,沉声道:“不是让你等我吗?你不是答应了吗?你又要去哪儿?”
“跟你有什么关系?!”季少虞不再挣扎,转而直直盯着他,“说啊,我现在去哪儿到底跟你有什么关系?!”
话脱口而出的瞬间,不知道是不是他看错,凌一镜片下的眼眶倏地红起来。季少虞怔在原地,手臂上的力气松开。
那双眼睛,这个动作,让季少虞的双眼忽然模糊。
二人争吵的动静吸引来了楼层里的所有人,但碍于凌一就在旁边,只敢躲在墙角偷看。下一秒,站在电梯前的凌一扭头看来,所有脑袋消失得无隐无踪。
“叮——!”
季少虞忍着眼泪,抬步往里走,不料,一只手臂从身后搂住了他的腰,双脚悬空,等他反应过来已经被凌一抱回了办公室。
“砰——!”
门关上,紧接着,他被凌一按到门后的角落,后背抵着墙,被迫昂头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
“你做什么?!”季少虞推着他,却不敢眨眼,生怕会被人瞧见落下的眼泪。
“是你要做什么?”
凌一单手擒住他两只手腕,
“季少虞,你说我现在没资格问你要去哪儿?那四年前呢?你为什么要走,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说,把我一个人丢下…你还记得你曾经说过什么吗?嗯?”
两个人都在竭力回避的问题,在此刻被扯下遮羞布。
季少虞心跳得太过剧烈,因为生气,因为恼怒,更因为四年前是他有错在先。
可现在,他满脑子都是「女朋友」和「未婚妻」的字眼,冷着眼别过脸。动作太大,那滴眼泪还是甩了出来,落在凌一的虎口。
凌一的手颤了一瞬,却依旧没有松开,他知道,只要他松手,这个人又会走。这一次是四年,那下次呢?又是几年?
“说话。”凌一捏着他的下巴,强势令他与自己对视,“季少虞,告诉我,为什么?”
为什么?
因为那时候的我和你在一起,只会拖累你。我不能允许你打着爱我的旗号,用你本该有的前途作为代价,因为我委屈求全。你才二十岁,你的人生不该是这样。爱不是这样子的。
季少虞看着凌一,忽然就止不住泪。
他计划好了,等到大学毕业找一份工作,稳定下来就回国找凌一。跟他道歉,问他能不能原谅自己,可不可以继续做自己的男朋友。
可是他忘了,凌一没有义务等他。
就像今天,听见凌一有了女友,有了未婚妻,他又有什么资格生气呢?
他们分手了,四年前的夏天就分手了,现在已经是冬天了。
已经过去了四年。
“凌一,四年前是我对不起你。”季少虞努力让自己听上去不在乎他的未婚妻,“我跟你道歉,对不起,我……”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季少虞,你看着我…!”
凌一竭力控制手上的力气,以及想要吻他的冲动,哑声道:
“我找了你四年,只想要一个理由,只想要…”只想要你。
“可是现在,我除了说对不起,还能给你什么呢?”季少虞平静开口。
这瞬间,凌一终于接受自己被抛弃的事实。
这个四年前就该明白,两年前就被证实的事实。
他可以不在乎季少虞跟其他人结婚,只要他对自己哪怕还有那么一丝不舍,他什么都可以不在乎,可是…他没办法不在乎季少虞不喜欢自己。
他以为重逢是新的开始,却不想是把他打回原形。他还怎么做什么?求季少虞喜欢自己吗?放弃所有自尊求他再给自己一次机会吗?
暖气蒸发掉那滴落在他虎口上的眼泪。凌一放手。
季少虞看着缓缓转身的凌一,微躬着背,身姿不再挺拔,沉默地站在那里。
他移开眼,慌乱地去抓门把手——
“小鱼。”
他的后背贴上宽阔的炽热胸膛,凌一从身后抱住他,双手紧紧搂着他的腰,在他耳边低声颤抖地对他说:“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囚困在眼眶中的泪水没入白色羊毛杉。
“你再试着…喜欢我一下,好不好?”
“我不想放手,我真的不想…”
“别走…求求你…别走。”
脑中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季少虞只能听见凌一在喊他,扭头,四目相对。鼻尖近乎触碰,流过泪的眼睛只有彼此。他们努力克制,小心试探,最后功亏一篑。
季少虞微微昂起,凌一偏头,四片湿润的唇瓣贴在一处。
季少虞的大脑一片空白,安静地被亲着,生涩得仿佛是他们的第一个吻。直到凌一扣住他的肩,将他按在门上,舌尖和抵住他膝盖小腿一同用力,钻进他的齿缝,季少虞才意识到他在和凌一接吻这个事实。
突然,他又想到了凌一的未婚妻,被忽略的双手又开始把凌一往外推,可这次他却失败了。凌一的手臂横在他的腰间,另一只手穿过他的发丝,将他的脑袋紧扣,就连呼吸都被剥夺。
“不要…我不要你有未婚妻…”
凌一不解地愣了瞬,也只是一瞬。继续用大拇指揉着季少虞的头发,然后是耳朵,最后见他依旧死咬着牙齿不肯松口,张开手,用大拇指掰开他的唇齿,整个探进来,搅弄。
明亮的江城CBD顶楼办公室,就连头顶的暖气都没了声音。季少虞被亲得喘不上气,迷迷糊糊,却生不出力气再躲,认命地被凌一紧紧箍在怀里,承受着这个弥补四年的吻。
……
身后的门传来敲门声。
季少虞趴在凌一肩上闭着眼喘气,时不时感受到落在他脸颊和耳廓的吻。他让凌一开门,却被握住双腿抱起走向休息间。凌一不想让他现在的样子被别人看见。
“我让他们下班。”凌一捧起他的脸,亲着他的眼睛,“马上回来。”
季少虞自暴自弃地趴在沙发上,将红透的脸和就快跳出喉咙的心脏藏起来,蜷缩起身体。在脑子里地骂着亲了他不知道多久的凌一,又在想关于他「未婚妻」的事,决定好好问他。
休息室的门被敲响。
凌一推开条门缝,见到正站在咖啡桌前喝水的季少虞,才推开了门,让他看见了身后站着的两人。
“爸妈让我们回家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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