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树上好一会儿都没人说话,覃序南靠着树干想着想着就睡觉了,然后一个翻身从树上栽倒了下去。
蒋昭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他,两个人兵荒马乱的,好不容易才把他又拉了上来。
这一下子,瞌睡被吓得彻底无影无踪了,覃序南擦了擦头上并不存在的冷汗,红着一张脸坐下。
在这么危险的时候,自己居然在树上睡着了,还差点摔在地上,有点丢脸了。
蒋昭在树上画了张符,隐藏气息的,不知道那些人是靠什么来找人,就先把最容易暴露的隐藏起来。
她看了一眼被自己抓上来没被摔死的人,笑眯眯地说:“结束了事情有的是时间睡,不是有个大明星说过,生前何必多睡,死后自会长眠吗?”
覃序南悻悻:“我错了,我接下来肯定保持高度警惕。”
蒋昭见他识趣,低头想起了事情,等等,这一切最早最早的源头,似乎是盘小楠过去的函谷关,她抬起头,想到了什么,是西王母。
周边寂静得很,覃序南摘了树上的几片叶子,突然问了一个问题:“你说你吃过人是怎么回事?”
蒋昭转过头看着他,晦暗的光线里男人的眉目模糊不清,但那双眼睛却亮得出奇。
她突然间弯了弯嘴角:“这对你来说很重要?”
覃序南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问了什么,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然后去戳别人的伤疤吗?
他下意识摇摇头。
蒋昭托着脸歪歪头,却只是看着他的眼睛笑笑不说话。
他惊慌失措地说:“好……好吧,只是我自己的一点私心。”
或许是夜色此时实在过于沉默,天地之大,山林之光,蒋昭突然回了一句:“可以。”
“几千年来,酿鬼人的成为方式,约定俗成的只有一种,从出生的时候在选中的婴儿身体里放进一只蛊王,而这只蛊王的来源谁也说不清楚,只是在某一天就突然出现在婴儿身边,这叫蛊选。”
“经历过蛊选之后,会从小时候就在那个选中者灌输一些巫蛊的知识,巫符的使用,蛊虫的种类等等,在此期间也会让他们每日吃一只蛊虫来养活自己的蛊王,以及泡蛊虫血浴,八天一次。”
“这样一直到18岁成年,就算是正式成为合格的酿鬼人了。所以每一代酿鬼人都是身在广西,活在广西,死在广西的。”
蒋昭讲着讲着,神色突然淡漠了下来,剩下的话都轻轻的,不注意听根本就听不到。
“还有一种,称之为植蛊。在酿鬼人的历史记录里,偶尔有几次会出现差错,比如选中的女子突然猝死或是其他什么,这个时候也没办法重新再开始选中另一个婴儿再做一遍这样的仪式,因为蛊王只会有那一个。”
“那该怎么办呢,酿鬼人想到了一个方法,既然没时间从小时候开始培养酿鬼人,那就选一个有责任心并且对酿鬼人了解许多的成年女性。”
“他们应该做了很多很多试验,死了很多很多人,这段记载被酿鬼人当做禁忌,几乎没人知道。首先是要把18年的所有仪式都集中在一段时间里,那通过喂食蛊虫的办法就太多低效了,而且蛊王已经选过人了。”
“针对这个,他们觉得可以直接在人体内培养蛊王,鉴于每一代酿鬼人都有自己的蛊王,于是他们先用酿鬼人的血肉喂食那些蛊虫,再把那些蛊虫塞进选中者的身体里,把身体当做培养皿,很快就能产生一只新蛊王,并且也完成了浴虫血这一步。”
“做完这一切之后,选中者还差一样东西,也就是18年关于酿鬼人的记忆,刚巧,蛊虫可以作为记忆的媒介,但是可能是被前人发觉了这个bug吧,所以那些记忆,蛊虫吃的不是虚空的我们看不见的东西,而是真真正正的人脑。”
“就好像最开始那代的酿鬼人在说,行啊,约定俗成安全的法子你不想用,偏偏想自己造一个酿鬼人出来,那就用你的命去换。”
覃序南从口袋里掏出了一颗糖递了过去,打断了她的讲述。
“吃颗糖吧。”
“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可不觉得我自己可怜。”
蒋昭凑过去,用手扼住他的下巴,看到他因为疼痛而皱起的脸,以及那双能看到自己的眼睛,笑嘻嘻地松开了手。
她轻盈地站了起来,抬头看了看天色,继续讲着这个未完待续的事情。
“那些用到的虫子是用上一代酿鬼人的血肉喂养出来的,我的记忆同样也是用吃了她大半个脑子的蛊虫换来的,这和我间接吃人也没什么区别。”
覃序南怔怔地听着,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这个几近于痛苦的故事,每一个场景他都能代入蒋昭的脸。
如此悲伤,如此不堪,如此惨痛。
他想说些什么,却感觉喉咙被什么东西死死卡住,连带着那一声叹息也久久无法言说。
蒋昭低下头,看着低着头不知所措的男人,拿走了他手上的那颗糖果,是颗奶糖,奶味很足。
而覃序南只是呆呆地坐着,好一会儿才抬头,从下往上仰头望,女子腰间的飘带恰好拂过他的手。
“好了,故事讲完了,接下来就是……”
蒋昭突然跳到了这边的树干上,抓起了覃序南的手臂。
“逃命时间。”
这棵高大的树下面已经围着好几圈人了,悄无声息的,所有人仰头用黑色瞳孔看着他们,还张了张嘴——你们跑不掉了。
在树上比在地上更快一些,蒋昭扯着覃序南在树上跳来跳去。
他问:“我们要去哪?”
“去山顶,谢乐山在那里。”
******
与此同时,谢乐山在山顶的树上拿着个望远镜远远看着村子,那里寂静无声,不应该啊,之前外公明明说了这次的通神会完全不一样,还让自己注意一点。
但这个反应也不像是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就刚开始躁动了一下,然后就什么也没有了。
破望远镜!
他把东西一扔,闭上眼睛,直接在额头上敲了四下,再睁眼的时候,右眼看到的世界完全不一样,变成了一幅幅线条画。
他往村子看去,里面没有人,一点波动都没有,那就是在山上了,他把视线移向了山,还是一点都没有人的踪迹。
村民被神寄生看不见是正常的,但是那个蒋昭和覃序南并没有,就算酿鬼人有什么法子躲过神眼,但那个覃序南,一个普通人,是无论如何都避不开的。
不应该啊,不在村子也不在山上,难道是在另一个维度吗?
他正准备跳到另一棵树上再看一遍,一阵树枝打叶的声音传来。
什么东西?
******
两人一路就直直往山顶跑,所幸功夫不负有心人,再快被追上前,他们一起看到了在树上左右观察的人。
蒋昭低声说:“抓好。”
她一个用力把覃序南甩了过去,覃序南也立刻抓住了听到一点声音刚转过来的谢乐山,并顺势赶紧爬上了树枝。
蒋昭跳了几下,也在那棵树上停下。
谢乐山像见鬼一样看着这两个人,自己的神眼还是开着,但右眼视线里完全没有两个人的画面。
真是见鬼了。
蒋昭笑眯眯地抓住了谢乐山的另一只手臂:“我就说别被我抓到吧。”
谢乐山无奈地笑了一声:“你们俩,秘密不少啊。”
虽然自己是被劫持的状态,但谢乐山也不慌不忙地倚靠在树干上,一脸轻松的样子。
覃序南还观察着周围,出声提醒到:“他们来了。”
百十个村民毫无动静地爬到了山顶,围住了这里,像是一部默剧的惊悚片,毛骨悚然的沉默。
谢乐山见状更是笑着:“你们想要我来抵抗他们?我即使不做什么,他们也不会来攻击我的。”
他们两个人只是不说话,连看都没看他,只是注视着下面的村民。
霎时间,底下的人一齐把手上的锄头、斧头、锤子什么的全部用力往书上扔去。
蒋昭和覃序南很有经验地直接各自往离得最近的树上一跳就避开了,这一路上山顶都是这样过来的,不然他们俩又何必跑得那么快。
只剩下谢乐山一个人,眼看着那些东西往自己身上砸过来,匆忙做了个手势但还是阻挡不了,他只好跳到地上,那些人的眼神也第一时间锁定了他。
他喃喃自语:“不会吧……”
蒋昭跳到了覃序南身边,看着底下至少被谢乐山引走的三分之一村民,又抬头看了看天空。
黑暗才是进行所有巡山的保护色,这是酿鬼人牢记于心的准则。
天快亮了,太阳快出来了。
她拉着覃序南熟练地躲过村民,在山上绕大圈子,覃序南不禁气喘吁吁问道:“什么时候才算是天亮了?”
“还有一个小时,再坚持坚持。”
有具体的时间,躲避也变成了有盼望的事情。
在最后五分钟里,那些村民是看到什么就往他们砸来什么,石头、泥土、枯叶、树枝,这些细小的东西更容易被打中。
蒋昭拿着从覃序南那要回的匕首砍了砍挡路的树枝,这个时候,什么仫佬族的自然崇拜都无济于事,在活着面前,什么都是虚的。
一个类似石头的东西往她这里砸过来,蒋昭身影一闪避开了,那个东西却在空中拐了个大弯继续朝她冲过来。
什么东西?
蒋昭看不清,只拿着匕首朝那个东西捅过去,但坚硬的外壳阻止了匕首的深入,她把匕首从手上抹了一遍,对覃序南交代了一句:“离远点,也躲着点下面的。”
她拿着还在滴血等的匕首就直直往那个东西冲了过去,这次有效果,起码入了几寸。
蒋昭又划了几道伤口,整个匕首上都涂满了血,趁着那个东西往自己这里又一次冲过来,她用另一手做出要接住它的动作,但却在它要碰到的时候,直接用匕首把它捅了个对穿。
这时,蒋昭才看清楚,这是第一尊神像,它突然发出耀眼的白光,等再抬眼,那个东西已经不见了。
覃序南摆脱了底下的人,凑到了她身边:“怎么样了?”
蒋昭揉了揉眼睛,刚刚好像有什么东西进到眼睛里去了,可能是山里的灰尘。
“没事,是之前那尊跟着你的神像,被我捅了一刀逃跑了。”
“你的手……”
蒋昭低下头,那些伤口肉眼可见地愈合起来:“已经到白天了,通神结束了。”
那些村民也褪去了眼里的纯黑色,眼白重新出现,他们呆呆的,调转方向一路往山下走去。
“走,我们也去村里,去见见那个谢乐山,至少有些事情是能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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