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大家能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说话的时候,已经是三个小时之后了。
回到村庄里,先是那些村民开始逐渐醒过来大声嚷嚷——
“我家的锄头呢?当家的你看到没?”
“我家砍柴的斧头也不见了,真是要命,家里可就这一把啊。”
“还有我家的锤头,刚买的。”
“村里不会是进贼了吧。”
“之前也没这个问题啊,东西也一般都在村子里,咋这次找了这么久都没有。”
强荣作为傩师底下的第一员工,刚醒来就去处理这些事情了,从傩师那得到准信之后,和村民们一起上山把没的东西全找了回来。
然后他又马不停蹄地催村民做出了一桌子吃食,搬去了谢乐山的屋子里,去请了那两位贵客过来一起用餐。
谢乐山头发上还滴着水,用毛巾擦了擦,一身家居服安然极了,见两人来了,指了指空位。
“坐坐坐,一晚上也累了,先吃点饭缓一缓。”
覃序南很佩服他,前几个小时我们两个人还让谢乐山被迫引了村民走,看他现在这样子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还是笑脸相迎。
蒋昭很自然地坐下,也示意覃序南坐到旁边,她拿起筷子就夹了几口菜,还倒了一杯可乐。
谢乐山把毛巾挂回原位,也一并坐了下来,二话不说直接开始扒饭,没一会就吃了大半,他放下了筷子:“我吃好了,你们慢吃。”
还在吃的俩人一齐抬眼,又垂下头开始吃饭,谢乐山把玩着自己的手指时不时打量着覃序南,他越来越好奇这个男人的身份了。
蒋昭放下筷子,抬头看他:“你答应过的事情。”
谢乐山换了个坐姿,浑身没劲似的用手肘撑着桌子,还打了个哈欠,表情慵懒地开口:“答应过的自然是要说,不过他也在这不好吧?毕竟这可是我们三家的秘密。”
被指着的覃序南紧张地往蒋昭那坐了坐,蒋昭回:“他是盘瑶,也是三家之一。”
谢乐山精神起来拍了一下手,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这就对了,我就说怪不得当初的神眼怎么也看不到他,不过,多奇妙啊,我们之前可是说过了三家绝不碰面,结果我们现在你看看。”
“不碰面?”
谢乐山看了她一眼:“荀婆给你的记忆里可能没这点吧。”
蒋昭还想再问,但谢乐山继续讲述:“二十七年前,荀婆来过我们这,和我外公见了一面。”
******
二十七年前的一个雨夜,谢永安正焦急地看着一直发烧浑身滚烫的谢乐山,乐山一个早产儿,就算他照顾得有多精细但还是会莫名生病起来。
村里的老赵冒着大雨拉着辆三轮车过来:“老谢,赶紧的,把乐山裹严实抱到车里,我们现在出去找医院,总比在家里烧傻了好。”
但谢永安执意不肯,他怕医院会看出这个孩子的不对劲,这是宁愿谢乐山死也不能暴露出来的秘密。
老赵生气得不行,这死倔老头,难道真的要等乐山不行了才能放弃他那种封建的想法吗?
不行,他抢也要把谢乐山抢到医院,乐山才三岁,这么小的孩子,谁不心疼啊?
两个人争执之间,一道女声打断了他们。
“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谢永安看到这个人却放下了心,把老赵推了出去:“乐山没事,这位是女医生,我专门请来的,你就放心吧。”
老赵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中年女人,穿得普通的衣服,头发被一根银簪挽了起来,拿着把油纸伞温温柔柔地冲他笑着,他只能想到岁月不败美人这六个字。
在谢永安连续不停地催促下,老赵只好拉着自己的三轮车回家,他总觉得那个女人不对劲,究竟是哪不对劲呢?
大雨天的一个女人,大雨天,对了,那个女人她身上没有一点湿的地方。
老赵转过身,和那个女人的眼睛对上了,那双眼睛里有一个循环的漩涡。
他愣了几秒,反应过来,对了,自己应该回家了,对,回家,回家。
谢永安把人迎进了家,把门关的死死的,最先问的不是自己孙子的病,而是把声音压低质问她:“你怎么会来?甲子通神已经过去33年了,三家无事不碰面你是知道的。”
荀贞婉把收起的伞放到了门边,环顾了一下四周,指了指那个孩子:“先把他的烧退下去吧,再烧着怕是得烧坏脑子。”
谢永安让开了身,荀贞婉上前,用手摸了摸孩子的脖子,滚烫如热水,眼睛的瞳孔已经有些散开了,面色也不同寻常的涨红。
谢永安看着她从袋子里掏出了一小罐药,用手抹了一点仔仔细细涂在孩子的脖子和脸上。
荀贞婉收起了药罐:“这样就可以了。”
谢永安上前摸了摸孩子的手,的确比之前的温度降了不少,他松了一口气。
“你来这是有什么事?”
荀贞婉接过他递给自己的茶水,抿了一口:“我来这是为了和你,还有那个孩子,合作的。”
“合作?还要乐山?”
“你应该也知道我们酿鬼人曾经有一个预言吧,亡于三代,但是我发现的时候已经太迟了,三代亡不了,所以很多东西都只能重新布置。”
酿鬼人的这个预言,谢永安算是知道一点,酿鬼一族试图结束巡山,将酿鬼止于此,第三代就是荀贞婉,不过,傩师向来不过问这个。
他思索了一下,实在想不出有什么能让她能来找傩师的合作。
“什么合作?”
“世界要变了,不再是过去那些朝代变迁的时候,你觉得我们这些人守着这些秘密又有什么意义,更何况,这根本就是一个巨大的骗局,什么镇蛊、通神、巡山都是假的。”
谢永安看了看外面,严肃地说:“小声点,别被他们听见。”
“你们傩师果然也知道。”
当然知道,都几千年了,那么久的时间里总会有几个好奇心旺盛的人。
荀贞婉看了看那个孩子,换了个话题:“那个孩子的出生让他的母亲丧了命。”
“只是难产而已。”
“我当然没有觉得是那个孩子的问题,不过,你没发现吗?那个孩子,他天生带有神眼。”
“你怎么会知道!”
荀贞婉这时倒不着急了:“总归我就是知道了。”
看着对面的人慢吞吞地拿起茶水喝了一口,谢永安妥协:“你要怎么合作?”
“一起结束这个几千年的牢笼,你知道的,我的上一次巡山,那位,可是找到了可以……”
谢永安制止了她的话,用手沾了沾水在桌子上写着:“别说。”
荀贞婉这才正式看了看这个老头,也同样写了一句:他们已经恢复到这个地步了?
谢永安点点头。
荀贞婉只好说了另一件事:“我已经找过半山当铺了,在那留了两个追瘦猫名额,一个是我下一代的,另一个还没确认具体是谁。”
“你要是有意向,下个星期来柳城找我。”
半山当铺对于员工的保护非常严格,至少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算是给自己一条命加上一道锁。
******
蒋昭听到这,和之前阎双调查到的对上了:“所以上一代傩师去柳城了?”
谢乐山惊异地看了她一眼,点点头,继续缓缓讲述故事。
******
这次见面之后,过了一个星期,谢永安把孩子留给老赵照顾,借口说要出去买点药就离开了村子。
荀贞婉依旧是那副打扮,晴天还拿着那把伞,两个人进了一个包间开始说话。
“你指定的计划究竟是什么?”
“我们现在这三家,盘瑶我已经找到了一个人假死出去了,我下一代也会是一个局外人,所以需要一个人质一直留在广西。”
谢永安一瞬间就知道她想要些什么,谢乐山是她选中的人质,但他也很不明白。
“我们傩师一般不会离开自己村子,更不可能离开广西。”
荀贞婉看了看他:“万年未有之大变局,你看看这个世界,还是我们熟悉的那个吗?”
接着,她继续说:“那个孩子的神眼我能封印住一半,另一半也能让他运用自如,不用担心他突然看到什么感受到什么疯掉,只需要,他在结束这一切之前永远待在广西,并且把今日我们的谈话全部告诉给下一个酿鬼人。”
谢永安思索了一会,同意了:“可以。不过,你选中的那个酿鬼人不是也会一直在广西吗?”
“不,她只会来几次,并且我确认她成为酿鬼人之后,绝对不会在巡山前来到这里。”
谢永安想起来之前看到过的那个**:“你,你是想要植蛊?”
荀贞婉没回答,只是缓缓说道:“西王母的长生秘密就藏在我们这里,不过,我们那个时候大概也看不到了。”
谢永安这个时候却犹豫起来:“不管怎么样,植蛊是不能够的,何况要是那个姑娘恨极了不回来怎么办。”
“她会回来的,一定会。”
过去了那么多年,临死前的谢永安还能在脑子里浮现那个时候她说这句话的笃定,于是把这些事情断断续续全告诉给了谢乐山。
******
听完谢乐山讲述的两个人,对最后那句笃定的“一定会”产生了一种超越时间的恐惧感,他们的行动都是被人制定好的。
在沉默中,蒋昭先开口:“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非要我一个人通神之后才能告诉我这些,还有那个你送过来的神像,在通神结束的最后它突然出现攻击了我们。”
谢乐山听到后半句话却皱了皱眉:“我没给你们送过什么神像,只有一些神符和神香,这种神像根本就不会离开村子。”
“不过,要你一个人通神是我外公的意思,他要确保你真的有能力执行计划,确认当初你阿嬷的计划已经在正常执行下去了。”
覃序南这个时候插嘴:“那个神像!”
说着话的两个人一齐转头看去,一尊咧开嘴笑着的小神像就那样趴在窗口那,身上那道被蒋昭捅穿的伤大大咧咧地向他们展示着。
只一秒,蒋昭飞快向门外跑了过去,谢乐山则是直接跑向窗口,覃序南犹豫了一下,拿起把凳子就跟着蒋昭跑出去。
谢乐山一抹眼睛,直接对着眼睛里那个白色灯光扔出了一道神符,神像很快就躲过了,甚至还转过头看了一眼他才往外面跑。
蒋昭直接在外面堵住了那个神像的路,再次用同样的招数往那个神像捅了过去,这次的伤害比起之前通神的最后几秒应该会更严重一些,毕竟她的力量已经恢复了。
但神像还是一转就躲过了,谢乐山也在这个时候追了出来,两个人一起朝神像抓了过去,神像却异常灵活,从两个人的缝隙里钻来钻去。
两个人打了一会,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神像也停住了,这个时候,覃序南突然把手上的凳子朝神像用力一掷。
这一掷,不仅把正要动作的两个人吓了一跳,也出乎预料地把神像砸倒在地。
谢乐山立刻扑了上去,蒋昭拿起匕首就捅向它,咔擦一声,这个神像裂开了,四分五裂的。
蒋昭看着碎片里面露出来的东西,大惊失色地厉声喊道:“里面怎么会是这个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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