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已成海的弃子”
“魂断浪中却是妄念”
——白辞
一波既起,一波又平。
白辞坐在礁石边,残缺的鱼尾因海浪的拍打而粼粼闪着光。司空左手执着照明的灯笼,陪着他于海风静默。
白辞很恍惚。
天地间,又有谁可以信赖呢?
当他转头望向司空时,发现他也在注视自己。
只不过自己的眼神满溢着悲伤、迷茫,而司空的眸色如同无波的古井,平静,冷漠。
他一定不能理解我的想法吧……
白辞的嘴角蓦然多了一丝苦笑。
回到大海,是鲛人最后的归宿,无论贫穷富有、美好邪恶,生于无妄,消于无妄。
除了……
白辞看向自己的下半身。
鱼鳞脱落,顺着风与浪,逐渐离他远去。浮现眼前的是一双陌生的、纤细的腿。
当鲛人褪去在海水中摆动的鱼尾,转而永生成为于陆地上行走的双腿时,就意味着自己背叛了生于此、长于斯的大海,永远逐出鲛人的族群。
最后的归宿,自然乱葬荒原,再也回不到魂牵梦萦的海中。
“大人,是否继续巡查鬼市……”亓适转过脸,甚至欲盖弥彰地闭上了眼。
造孽……在海中自由摆动的鱼尾,就这么活生生变成了双腿……
“亓适,你先带队,我送他回宜检司。”司空从锦囊中拿出长裤递给白辞,“换上,我带你离开。”
白辞迟疑了一下,然后点点头。
亓适因此目瞪口呆上了。
“这、这鲛人,也去宜检司?”
司空点点头,与他朝相反的地方走去。
白辞显然没有习惯用腿走路,踩着司空走过陷下的沙印,一跛一跛地走向前。
“呼——”
白辞揉了揉撞在司空胸膛上的额头,黑中带蓝的眼睛还朦胧着没有消散的雾气。
司空愣了一下。
撞疼他了?
“很痛?”他狐疑一问。
白辞飞快地摇了摇头,并示意他继续向前走,结果,还落下第三跬,他的脚踩到了拖长的裤子,随即失去重心猛地向前面摔去,刚巧不巧扎进司空的拥抱中。
亓适立刻扭过头,僵硬地往巡军的地点跑去。
但他又马上慨然而叹:“多亏了苏公子,不然大人可不会收留一个鲛人啊……”
司空也是一怔,想松开手,却又想起对方是个刚开尾的鲛人,只好强忍着身体不适,说:“不能走就别勉强——”
我来背你——
后一句话还没出口,白辞的头立马扭得像拨浪鼓一样,他的眼神很坚定,是司空从未见过的执着。
这个人,竟然想在短短的时间内掌握用初生的腿走路?
于是他没有说话,兀自转头离开了。但他始终留意着缓步行走的白辞,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不长的路途却花了格外久的时间。
司空本可以就地画符,抑或是传送法术,但他选择引导在白辞身前,与他慢慢行走,仿佛要前往时间的尽头。
他想看看这个鲛人能坚持多久。
合乎意料,他来到了宜检司门口,凭借着新生的双腿。
守门侍卫推开门,低头等待二者的进入,井然有条。
“从此你便暂歇在此处吧。”司空甫一回头,便看到白辞双颊绯红,小口微张,皱着眉喘着息。
“你、你还好吗?”
司空冷静的神色,在白辞朦胧的眼中看来却有几丝慌乱。
奇怪……难道他认出我来了?
他顺从自己的心声,咧着嘴朝司空微微一笑。
你在为我担心吗?
好像……许久没有人为我担忧过了……
谢谢你——
带着我的鲛珠,一定要……一定要……
自由地活下去。
……
司空迅速接住倒下的白辞,不必探他的额头,因为他的肌肤,纵然相隔一层布料,依旧烫得惊人。
司空立刻送他进入惜茗轩,将他平躺在整齐干净的床上,抬手浮起传音玉佩:“秦沂,速至惜茗轩。”
传音玉佩的对面似乎传来一声慵懒的哈欠声,然后悠悠道:“怎么了司大人,那小鲛人不是回去无妄海了吗?这般火急火燎,是有何事发生啊?”
“速至。”
干脆,利落。
“知道了知道了,”秦沂叹了口气,“鬼市还未结束呢,可忘了自己的……”
传音玉佩就此断联。
“不是司空,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吗?”秦沂立马坐直了身,整理好了衣物,嘴里还骂骂咧咧地出门了。
司空啊,可得好好坑你一笔。
……
秦沂风风火火地赶来,看到床榻上的鲛人,一愣。“苏鞠?”他带着奇怪的目光,探究向一边的司空,“你怎么折腾的?你不是不知道他没有鲛珠吧?还能把金色的头发愁成银灰……”
秦沂闭上嘴,因为司空的脸色愈发古怪,甚至有些半笑不笑的模样。
“他不是苏鞠。”司空接下话,“我从鬼市带回来的,非法交易,已经被人割尾成腿了。”
“割尾?!”秦听又吵吵嚷嚷起来,检查的动作倒也没落下,“这小鲛人得罪谁了?啧,这鲛肯定回不去大海,一辈子都得在陆地上呆着喽!”
司空感受到秦沂宣告那个鲛人再也回不去无妄海时,心脏突然产生一下转瞬即逝的疼痛。
你在告诉我,你很难受吗?
司空看向紧闭双目的白辞,低下了头。
事已至此,别无它法。
只能救你至此为止。
白辞不知是听见了他的默语,或是做了惊恐的噩梦,口中叹出痛苦的呜咽。
“他这是如何?”司空上前一步,为他捂紧被他挣开的被角,下一刻,流汗的手心覆在他冰凉的手背上,紧紧的,不容挣脱。
“无大碍,只是小鲛人正在分化。”秦沂忽然皱皱眉头,“他的鲛珠在他体内的气息格外微弱,就好像……离他很近,但不在他的身体里。这倒是稀奇。”
“那他大致何时能醒来?”
秦沂推开双手表示无能为力:“不好说,分化是小事,只要做好选择,烧退后休息片刻便可。”
“但他……似乎深陷梦境。若要醒过来,还得看他的意志,旁人干预不得。”
司空的目光停留在白辞身处的那片虚空,当目光瞥见白辞略干的嘴唇,微微张合,似乎在说些什么。
血……
血!
司空只能推测出“血”一字,或许是今日的割尾带给他血的恐惧,从而醒不过来罢。
“司空,你打算让宜检司收留他吗?”秦沂突然郑重其事。
“……嗯。”
“你有想过——苏鞠的看法吗?”
“与苏鞠何干?”司空反问。
“就是……”秦沂内心叹息,“苏鞠临时标记了你,他——想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你救了这个小鲛人,难免会引起他的误会吧。”
“我与那鲛人,只是秉公执权救他一命,与苏鞠不同,无需多心。
“那便好……”秦沂依旧忧心忡忡,他听见了自己剧烈的心跳。
那便好吗?
作者(花花):秦沂你为什么偷了我的剧本[撒花]
下一章解锁白辞部分回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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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相逢却不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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