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聚餐实在闹得不愉快，程念因此被允许待在家里不出去走亲戚。
她觉得最好是谁都不见，谁的话都不听，就自己一个人呆着才清静，所以连陈鸢媛来也只是在床边坐坐，搭不上几句话又离开。
后面陈鸢媛的妈妈说要回市里邀人打麻将，怀孕挺着个大肚子，陈鸢媛自然要跟着，她家直接举家又搬回市里走亲访友过年去了。程陈两家平时明明是互称亲家的程度，这次却不同于过往，没互相请客吃饭也没彼此拜年，两位家长在楼道口遇到甚至还有点尴尬。
这些细微的异动程念还并未察觉，她仍沉浸在房间里没有发财的身影，整天浑浑噩噩除了睡觉流眼泪就是睡觉流眼泪，非必要不出门，非必要不说话，就这样过了一整个寒假。
又是新的一学期，她调整如往常般的状态去上学。
不是因为她有多么爱上学，而是上学是她现如今能找到的最得心应手的逃避方式。
学校里她扮演的角色整天事情很多，找她说话的人也很多，这学期要生物地理结业考试，练习小考接连不断，她可以在特定场景和忙碌中暂时忘却伤痛。
但只要回到家，任何一个角落、随便一个物件，轻而易举就能勾起一段回忆。
进门穿鞋低头瞧见拖鞋上的牙印，储藏柜里逐渐临期的狗粮，找遥控器翻出之前失踪的它喜欢的玩具……
特别是吃饭的时候，现在的饭桌底下有很宽敞的位置搁脚，大腿小腿不会被摇曳的尾巴拍打乱蹭。
还有那原定每天遛狗的时段，习惯性拿起牵引绳等狗，但却后知后觉发现早已没有了狗。
就连玩手机，翻相册逛动态看到照片的瞬间揪心，点开购物平台淘宝蘑菇街，猜你喜欢推送的东西还有小狗零食磨牙棒。
她之前怎么没觉得自己的生活中到处都是发财的影子。
“程念，喊爷爷吃饭了！”奶奶在厨房一年如一日的喊，程念把有牙印的跳跳球塞回抽屉里起身，出门到小卖部叫了下棋的爷爷，接着去厨房端菜。
“你哥最近不晓得一天在搞什么名堂，天天不落屋。之前再怎么也是天天在屋里吃饭，现在连饭都不回来吃了！”奶奶盛菜跟她吐槽，“哎，要不然你给他打个电话问问，我跟你爷爷两个年纪大，一说两句他就烦。你们是同龄人，好说话些，平时要多跟你哥两个沟通嘛！”
“我跟他有什么可说的。”程念瘪嘴。
“你们两个真是，越大越不乖了，还是小时候好耍哟。”奶奶看着她摇了摇头。
家里吃饭的只有她和爷爷奶奶三人，往常的四人一狗的格局被打破，空气中弥漫着不适宜的冷清，就连最爱在饭桌上讲八卦的奶奶都显得沉默不语。
吃完饭后，程念还是给程大少爷打了个电话。
意料之外接得很快，程念还没反应过来，奶奶拎着厨房抹布的手拐她。
她瞟了眼屏幕，已接通五秒，但是对面并没有说话，她只好试探地“喂？”了一声。
“有事说事。”信号没有卡顿，对面程大少爷冷淡欠揍的语气清清楚楚从手机里传过来。
程念和奶奶对视一眼，她学着语气：“你一天到晚在搞什么名堂，饭都不回来吃。”
电话那头陷入短暂沉默，随即一声哐当闷响，像是手机搁置在大理石桌面的声音，程大少爷的音量距离拉远：“哦，然后呢。”
程念莫名气不打一处来：“你再不回来就别回来了！”
“行，那就不回了。”程大少爷爽快答应。
程念盯着显示已挂断的手机屏幕，想着要不要再打一个电话过去骂他，碍着奶奶在旁边只好作罢。
“说完了？怎么是这样说的，你要跟他好生说噻。”奶奶掏出自己的老年机，语调略显无语和不可思议。
又没骂人，怎么不叫好生说。程念没好气：“我在外面玩儿的时候，你们不就这么说的吗？”
奶奶颇有心得般：“那当然不一样，你说得听，他说不听哒嘛！”
呵，这是什么道理，难不成还要夸一句因材施教？程念心道。
奶奶的老年机正语音播报联系人程阳13XXXXXXXXX，她一把将老年机拿过，塞进奶奶的围裙兜里：“别白费力气了，现在打过去他肯定不会接，你不都说了他说不听的。”
“真是怄人哟！”奶奶长叹一声，拎着抹布往厨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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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微风和煦，阳光不燥。
程念踩着午休铃声闯进教室。
教室里同学们正在安静校对数学试卷，听到门边突如其来的响动纷纷抬首，程念尴尬偏头，眼神擦着黑板幕布躲避看过来的目光。
他们学校的投影仪是老式的，需要对焦摆正，几道答案几道答案地投，稍不注意碰到就会抖动失焦甚至黑屏。
程念刚定睛，准备看幕布上对到哪一道题时，投影的答案纸张偏移，镜头抖动失焦，题目被移出画面。
这一看就是被不小心碰到投影仪器摄像头导致的，底下抄写答案的同学骚动，发出“啧、唉、还没抄完呢、怎么回事”的哄闹，她目光移到讲台上调试投影仪的曾翰墨，两人的视线相交一瞬，他便迅速低眉垂眼，处变不惊将试卷和投影对齐摆正。
“你总算来了，我的手都写累了！”程念回到座位，李星月甩了甩手腕，把试卷递给她，“该你抄了，我必须得休息一下。”
说完，李星月抱起桌面上的珍珠奶茶肩背后躺，不顾及形象地瘫坐在座位，手大气搭在她的椅背，仿佛是辅导家里的小学生作业那样。
珍珠奶茶程念也有一杯，是李星月表哥胡浪送的。自从她情绪低迷，没有什么必要的事情都钉在教室座位上，他便又开始往窗边递奶茶来了。
在她强烈说明喝奶茶更加睡不着觉、还会做更多的噩梦以表拒绝，依旧是说不听。而又如果不回答不说话不对视不点头，他们会将此当做你的内向，你的害羞，你的默认。
她很多时候真的非常不理解有些男生的脑回路，怎么就那么喜欢在聊天软件上冒昧地说极其暧昧、试探底线的话语，又在线下疯狂表演深情和展示大方。
而不幸的是，她还要迫于性别压力和人际关系，去尽量避免冲突维持表面的和平，到底谁愿意花精力应付这些无聊的人和事啊？
好在李星月很多时候一天喝两杯绰绰有余，能对她表哥像甩不掉的牛皮糖，进行一定的手头和语言抨击，让他至少在学校线下行为有所收敛。
程念只抄写后面几道错题，很快就改完回过去看前面的卷面，大多数题目她自己能够消化，只有少部分步骤有些困难。
讲台上投完答案的曾翰墨回到座位，她用按钮笔头轻轻往他背上一戳，他便熟练转过身翻看她的试卷。
全部仔仔细细看完之后，他将试卷平铺在她的桌面，一张桌子两个人用怎么都显得有些狭小，更何况桌上还放了其他东西。
他自作主张把她搁置在桌角的奶茶往李星月那边移，空出更加宽敞的位置，见她没有抵触反应后开始讲题。
讲到一半，窗外出现班主任老杨的身影，老杨直接站在窗边下达学校要做“植树节”主题黑板报，让程念安排人抓紧时间做，后天就要检查评分。
程念即便是无语老杨接收消息总是比别的班主任慢半拍，最后也得硬着头皮应下这回事。
黑板报年年办月月办，她也算是得心应手，况且这学期纪予生出勤率显著提升，是一枚能帮大忙的干将。
下课后，程念跟他提起办黑板报的事，他欣然接受，放学自觉留下来商讨版面布局和图画细节。
程念想一鼓作气尽快弄完，留下来帮忙家住稍远的同学先行离开，办板报的人最后只剩她、李星月和纪予生三人，写写画画到晚上七点半住校生上自习他们才收拾好东西离校。
这次用的水粉画，除了写几个字，她是帮不上一点忙，整块黑板算得上是纪予生一个人画完。
他也是任劳任怨，全程只跟她确认走势和轮廓，不多说半个字。女生闲暇时聚起来，难免会聊几句八卦，他也不插嘴不玩笑，就连她们反过来挑逗他，他也只是温和笑笑，依旧专心致志埋头画。
脾气真是够好的。
三人并排往家回，程念走在中间，左手被李星月挽着，右手边跟他隔了半米距离。
平时话唠的李星月安静得要命，她只好没话找话试图打破尴尬，指着学校门口的小卖部说：“今天实在是太感谢了，我请你们喝饮料吧！”
纪予生顺着她手指方向看去，转眼偏头：“举手之劳，不用这么客气。”
“好啊好啊！”李星月兴奋摇她手臂，“不过你家开小卖部的，直接去你家拿呗！避免中间商赚差价！”
程念：“也不是不可以，就是要多走几步。”
李星月：“明明是必经之路，那应该叫顺路好吧！”
纪予生：“会不会打扰到你。”
程念愣了愣反应过来，他说的应该是请男生喝饮料这事。
肯定算不上打扰，顶多被看到的街坊邻居打趣几句，她迅速回道：“不会不会，这个点家里人大概在里屋吃饭，门市小卖部可能连人都没有。”
李星月：“那再好不过了！”
三人保持同一步调走上小坡，转弯就到程念家小卖部。
冰箱立柜就在门口，不必往里面走，但小卖部并不是如程念想的那样没有人，她哥程阳程大少爷罕见地坐在收银台边的藤编椅上喝着可乐玩手机，听到门口的动静抬头望过来。
程念隔着拉开的透明冰箱柜门与他对上视线，她翻了个白眼撇开脸，忽略他那戏谑打探的目光，朝身旁的人说：“想喝什么自己拿吧！”
李星月率先拿了一瓶安慕希往旁边站开让位，抿着酸奶正要夸冰的好喝，视线无意识掠过屋内收银台，这才发现程念她哥的存在，刚要开口的嘴巴瞬间闭上，挪步的动作也变得拘谨起来。
纪予生长身玉立站在街沿步梯上没靠前，程念顺着往屋里斜瞟了一眼，朝外站出半步挡住程大少爷的视线，转头问他：“你喝什么，我帮你拿。”
他移开目光看着她回：“矿泉水就好。”
程念伸手拿了一瓶百岁山递过去，在街边互相说了几句感谢和告别的话离开。
她看着两人走远后才进屋，径直略过收银台边充电边玩手机的程大少爷。
结果他像鬼魂一样跟着她，在背后学着她打电话的语气：“你一天到晚在搞什么名堂，饭都不回来吃。”
奶奶听到声响从厨房出来：“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碗筷都收了，还说叫你哥到学校找你去也。吃蛋炒饭还是吃面？”
程念：“炒面！炒方便面！”
奶奶苦口婆心：“真是，都说了那个吃多了不健康！”
程念扬起下巴：“我不管，我就要吃！”
奶奶皱眉妥协：“那先去外面拿一包进来泡起，我清完碗再给你炒。”
程大少爷挡在防盗门口，三月天穿个黑色工字背心，头顶上刘海一撮黄毛，浑身散发着流里流气的鬼火打手气质。
她侧身挨肩擦过，还听见他夹着嗓音嘴贱学她：“我就要吃～我就要吃～”
程念上去就是一拳头，打在他的肩膀后背凹陷处。
明明平时她的力气对还算高壮的程大少爷来说，无异于像小猫挠痒似的，结果他却捂着被她打的地方闷哼一声。
一瞬间她还是觉得他在装模作样，但是他整个脸皱起，明显忍痛的样子实在不像是假的。
她舌头打转，还是问出口：“不会吧，你真在外面被打了？”
程大少爷皱了皱眉，恢复以往神威：“大人的事小屁孩少管，先管好你自己早恋别被抓到。”
到底谁早恋了啊？真是血口喷人，好心当做驴肝肺！
程念狡黠地瞥了一眼他的肩背处，程阳以为她又要气不过再次重拳出击，结果她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他的新球鞋上怒踩一脚，随即立刻撒腿往外跑。
无论是枕头大战还是荆条追赶，只要跑出里屋跑出家门，程大少爷必定不会再追上来。
这是程念多年来屡次不爽的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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