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念绷着一张脸快步下楼，李星月迈腿紧急跟随，边问：“到底怎么了？怎么表白搞成三角恋似的？那女的又是谁啊？”
“他姐。”
“噢噢，我就说嘛！翟天乐平时看起来还算是个蛮老实的人，不至于搞这些名堂。”李星月笑着打趣道，“不过你们已经快进到见家长的地步了？”
程念停下脚步：“你看刚才那样子像吗？”
“不是说有什么误会吗？”李星月解释，“我看他平时对你挺好的啊，脾气个性都还不错，跟你蛮互补的。之前相处也挺和谐的啊，你们单独聊了好一会儿，我以为你对他至少是有好感的。”
程念气不打一处来，心中憋火：“你要是觉得他好，那你去跟他谈。”
“唉！我不是那个意思啊！”李星月伸手拉她快步离去的背影，连忙甩腿追赶。
程念走到教室门口前，吐吸调整了下情绪才进去，这时候刚打预备铃不太久，也没有班委呵止，教室里的七嘴八舌的声音还没完全降下去。
只有门边窗边的人最快察觉到她进来，中断说话抬头望了眼，目光像是追踪器，班上其他人也接踵看来，而她自进教室就始终把视线钉在座位上，但她实在很难忽视座位正前方，来自曾翰墨略皱眉头带着问询的直率目光。
看什么看！现在看到人就烦！她没好气地白上一眼。
但他变得越来越不像之前那般目光闪躲，而是带着莫名的强势感平静回视她。
程念回到座位坐下，他竟然还转头递给她一张批红的试卷，让她尽快修正以便讲解。
她更气了，低声怒吼：“少管我！”
“我要管。”
旁边的徐春杰憋笑噗嗤一声，曾翰墨随后补充道：“我是组长，组员归我管。”
“那我还是班长呢，你还不是得归我管！”
“好，你想怎么管。”他乖巧点头商讨般。
程念的火气突然熄了，取而代之的是莫名的尴尬，她咬牙：“你先转过去。”
李星月好巧不巧在门口迎面撞上老杨，两人前后脚迈进教室，老杨调侃她迟到，她缩头乌龟似的缩回座位。
老杨站在讲台上说语文老师请假，下周要来代课老师和新老师，还有准备运动会的事情，给他们声明一些注意事项。
李星月在讲台下贴着桌面，手像弹钢琴那样变换着往程念笔袋移动，嘴巴微微嘟起，眼睛可怜兮兮地盯着她。
程念的脸还是严肃着，但手却先一步伸进笔袋，拿出那只李星月常借常用的彩色笔塞进她手里，然后别过头看向窗外。
李星月嘿嘿两声，有恃无恐地挽着程念的手臂摇来晃去。
过了两天周末，到星期一。
那个阴阳怪气他们班的语文老师来代课了，教室里叽里咕噜的同学瞬间闭嘴，大气都不敢出，盯着他从背后领进来一个看起来很有亲和力的女生。
“你们班太厉害，我恐怕是教不了。”代课老师抄着手站在讲台上，平等地俯视班上每一个人，用下巴指了指门边的女生，“这位以后就是你们班的语文老师了，也是你们文老师之前的学生，比你们大几届的师姐，现在学成归来继承你们文老师的衣钵，我倒是要看看能把你们这群不服管教的教成什么名堂。”
“各位同学好，我叫姜真，可以叫我小姜老师，很高兴认识大家，接下来的几个月由我负责我们班语文学科的教学，希望能够与各位一起学习，共同进步！”
“那行吧，既然这么有信心就开始上课，听说你出去比赛还拿过奖，我看看那奖有没有水分。”男代课老师随手指了个前排同学，“把讲台上的椅子搬到后边去，以后每节课都提前给我准备好。”
小姜老师事先一定做了很多准备，肯定还跟文老师有过沟通交流，PPT不是学校的统一模板，但有参考往日文老师教学方式的痕迹，并且精准点出他们班上的课文段落。
整节课除了最开始有些紧张，后面渐入佳境非常流畅自然，还有不冷场的互动，完全看不出来是实习老师的水平，最后那坐台下的男代课老师也没多说什么从后门走了。
下课后，姜真主动找了语文课代表、程念和曾翰墨在内的几个文老师留给她的“亲信”，较为深入地去了解班上同学的学科情况、内容侧重和有待调整的方向。
感觉就很成熟稳重、得心应手的样子。程念边听边这样觉得，脑子里开始畅想自己未来成为都市丽人的模样。
想得太出神，她连小姜老师说“课代表暂留，其他同学可以先离开”的话都没听见。
直到曾翰墨的手掌在她眼前晃了两下：“走了。”
“噢。”她回过神来，顺着人群往办公室外走。
就在回教室的路上，程念被翟天乐给中途拦住：“你先别走，我有重要的事跟你说。”
她完全不想搭理他，辗转要走，前面的曾翰墨侧身回头，目光投向两人，似是看热闹的意思。
“是关于我姐跟你的。”翟天乐低声补充道。
程念这才站定脚步，抬眼问：“她跟我能有什么事？”
余光中曾翰墨转身往教室里面走，渐渐离开了她的视野。
“虽然你家住得很近，但这几天，这周，都不要独自回家，一定要叫上李星月，最好再多喊几个女同学一起回去。”
“我跟谁一起回家关你什么事？”她觉得莫名其妙，“还有这跟你姐又有什么关系？”
“我姐她说……”翟天乐说话支支吾吾的，半天蹦不出来几个字，程念耐心耗尽，起步就走。
“别走别走！”翟天乐又将她拦住，“我姐，她说你有点，嚣张跋扈。”
他说完又赶紧找补：“是她觉得，我没觉得哈！我就喜欢你这样的性格！”
程念很快听懂意思：“她要找人打我。”
那个时候无论男女，很多人解决矛盾问题的手段就只想得到暴力，好像成了一种流行风尚。
翟天乐没反驳但解释：“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你相信我，我这几天都在跟她沟通说好话，我给你说这事只是以防万一。”
“让她直接定个时间吧，我也想找她问问那天的事。”
“那天？哪天？什么事啊？你们俩要是之前有什么矛盾一定要给我说啊，我好针对处理！”
程念有种看傻子的感觉：“你只管传话就行，其他的别管。”
上课铃声响了，她绕过愣在原地试图捋清事件始末的翟天乐，径直回教室。
程念刚走进教室，李星月和阿雁她们趴在窗外的动作还没来得及收回，而她们小组的另外两位成员徐春杰和曾翰墨，包括后排范高朗的表情都很耐人寻味。
她坐回座位，低声问李星月：“你跟他们瞎说了什么？”
“哪里是瞎说啊！他跟你表白是事实好吧！”李星月颇觉委屈，伸手指发誓，“我没扯谎半个字！”
在青春期的年龄段，什么喜欢啦表白啦之内的字眼，像是储存在另一个大脑系统，总是能被轻易捕捉。
周围不少同学投来八卦的目光。
“同意了吗？同意了吗？”徐春杰整个身子转过来，双手握拳撑在下巴上，眼神中透露出万分兴奋与期待，还用胳膊肘去戳他的同桌一起吃瓜。
曾翰墨被使劲戳了好几下都没回头，只是脊背挺得像块被衣服布料罩着的灵位牌，四肢肌肉棱角显得又僵又硬。
“啊？没有啊。”程念语气茫然，甚至带着些许疑惑。
“没有？”李星月倒显得有理有据，“之前是没有，那今天呢？不是你回心转意了，你会搭理他？”
程念摇头摆手：“不是不是，是有点其他事情。”
徐春杰看了眼旁边，笑意不减：“现在流行搞地下恋！谁都不说！李星月你别以为你们俩表面玩的好她就不会骗你！”
“什么啊！根本没有的事。”程念辩白加威胁，“春节哥你别在这儿拱火，要不然待会儿把你打成汤圆！别想过年了。”
她真只是说说而已，结果她话音刚落，两只拳头一前一后落在他的肩膀和后背。
肩膀上是李星月的连环捶，她边捶边说：“叫你挑拨离间！叫你挑拨离间！”
另外一拳后背出乎意料，竟然是曾翰墨的手笔。程念确认自己没有看花眼，有些震惊。
然后，她听到曾翰墨淡淡的说：“吵。”
OK可以理解，她也觉得有点吵。
徐春杰对李星月的邦邦好几拳都没有还手，但曾翰墨的一拳硬是还了回去，咬牙切齿：“装！”
门外老师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范高朗用气声也要参与谈话，手拍胸脯眉飞色舞：“我作证！没同意！老翟还跟我们哭来着！”
老杨跟隔壁班同行的老师聊了几句进来，教室里说话的人自动收敛闭嘴，谁都不例外。
周五，学校运动会。
之前运动会两届都是第一，他们班已经是老油条，老师同学都没那么放在心上，老杨派小姜老师督查主持，顺便打入班级内部，效果很成功。
开幕式之前小姜老师说继续蝉联第一她另发奖品，不是老杨最爱搞的学习类，而是辣条零食汽水饮料和电影一起在教室进行，这对深受老杨洁癖迫害的同学们来说是莫大的喜讯。
运动会中，小姜老师不仅后勤全程参与，还满操场巡视补给加油，跟程念她们后勤部拉拉队站在一起丝毫没有老师架子，在操场上遇到受伤或者晕倒的同学也是第一时间联系负责老师和医务室。
下午男子3000米长跑，他们班参赛人是曾翰墨，班上的体育生都是球类的，说不擅长不愿意跑，他最后看实在没人只好顶上，这才让人发现他运动能力是真不错。
之前的比赛不止运动会，篮球乒乓球之类的他也是混着体育生一起参加，依旧能拿很不错的成绩。
长跑要清场，能进内场的人有限，程念在里面熟识的人只有之前一起领奖的隔壁班女体委，两人各自介绍班上的参赛人员，一边互相吹捧一边又斗嘴放狠话，仿佛场上就她们两个班的人比赛似的。
但那是不可能的，每个跑道都站了人。
不过她认识的除了被介绍的那位隔壁班参赛队员，就只有曾翰墨和翟天乐了，两人还恰好是相邻跑道。
比赛枪声响起，场内场外的加油呐喊声此起彼伏，颇有压倒除己之外所有人的气势。
最后一圈，跑道上开始提速赶超，程念她们也站在裁判后方，跑道线边缘歪着身子和脑袋加油，场外网栏外有的人踩在桌子上摇网丝，有的人从器材室顺出来锣鼓，在学生会志愿者阻拦下敲敲打打，气氛瞬间燃起。
程念在花式加油中听到延绵不绝的“七班雄起！”“七班加油！”
她的声音也糅合在其中。
跑道上拉长的队伍里绕出曾翰墨的身影，他超过暂居第一位的翟天乐稳步加速，冲向终点志愿者拉好的线。
程念听到旁边坐在梯台上的裁判挨个摁表，记录员填名次，曾翰墨第一尘埃落定，她赶紧拎着装有水和毛巾用品的口袋小跑过去递给他。
“太牛了吧，曾组长！跟那些体育生拼还能这么厉害。不愧是我们班的门面！骄傲！”长跑后不能立马停下，要多走几步缓缓，于是程念也跟在他身边走动，并努力提供情绪价值。
但曾翰墨似乎没什么情绪，就像是做了一道大多数人都做不出来的附加题，而对他来说没太大难度。
他擦了擦微汗后，只一味地喝水。
她递过去的一瓶水转眼就要见底，她从口袋里又拿出一瓶：“还要吗？”
他一时没接，把手伸向她挂在手腕的袋子，程念以为他要挑其他的水或者补充液，顺势从手上取下递给他。
他把袋子拎在手里，像是瞬间小了一个号，明明她专门买的最大号的亚麻布袋。
不过她的手上重量立减，肩膀都轻松许多，只有手腕上有一条被手提袋勒出的红痕，毕竟里面杂七杂八装了不少像葡萄糖、藿香正气液、营养快线和小电风扇之类的东西。
他把手里的空瓶子塞进口袋里，盯着程念示意她手里的矿泉水。
“你要喝这瓶？好的。”程念反应过来拧开，“给你。”
她捏着瓶盖，指了指他手里的口袋：“有点重，还是给我提吧？你刚跑完步。”
曾翰墨拎着袋子的手向外微侧，又把刚喝了一口的水递还给她，她把瓶盖给拧上，搞不懂他到底要干嘛。
他也有点茫然不知所措的样子，眼神飘来晃去，脸因为跑步泛红，连带着眼尾都有点红，随后目光落在敞开的口袋里。
他盯着她问，带着恳请的目光：“我可以用你的风扇吗？”
“可以啊！拿来就是给你们用的，不过可能没电了。”程念低头在口袋里面翻找，他把口袋提高，她拿出小电风扇摁了摁，看电量，只剩一格。
不过她并没有气馁，颇为神气地说：“别担心，我还带了充电宝！”
她又低头在口袋里面摸索，掏出充电宝给小电风扇充上电，再摁好合适的档位递给他：“下面那个按钮是喷水的，注意不要摁错了，要不然会滋你一脸。”
“好。”曾翰墨点头。
“你这个风力大不大啊？我也想吹！”翟天乐突然从程念身后冒出来，吓了她一跳。
程念拍拍胸脯，缓了口气：“你们班应该也有啊，找你们班的人去吧。”
“根本没见着人影！”翟天乐扯着嗓子开始闹，“我辛辛苦苦跑这么久，虽然不是第一，好歹是个第二，怎么就没人疼没人爱了～我是地里的小白菜～”
好聒噪。但跑步确实很辛苦。
要是让她跑很可能得搭上命。
“你用这个吧！”程念弯腰从袋子里抽出学校门口发的，印有补课机构广告和xx老师电话的扇子递给他。
“他用电风扇，我用这么一把送的扇子，未免也太区别对待了吧！”翟天乐不甘心地接过，扇了扇试风。
“给你用就不错了，你别忘了我们两个班现在是对手。”程念有理有据，“而且这个真的好用，不耗电可持续，风力可大可小，范围还广阔。”
“我跟你又不是对手，跟他才是。”翟天乐看着曾翰墨说笑，“兄弟你也藏太深了，最后竟然还能冲那么快，给我来了好一手，就一个校运动会至于嘛。”
曾翰墨也不客气：“菜就多练，还体育生。”
“唉唉，兄弟你这话说的，有点过分了昂。”翟天乐胜负欲上头，指着曾翰墨夸下海口，“待会儿清场了再比比？保准你赢不了我。”
“比什么比啊？不累吗你？”程念把翟天乐的手拦回，眉头微皱，“闲着没事多看点书，要不然写你的作业去，在这儿指什么呢？故意找茬？”
“哪敢哪敢！”翟天乐秒怂，站近程念给她扇风，“这扇子确实好啊！我有点事想给你说。”
他说着想拉程念往旁边走。
“你们俩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曾翰墨手持电风扇，搁在他脖颈下颌部，对着整张脸唇，吐出来的话也像是受了风，冷冷的。
“没有啊！完全没有。”程念摆手，对翟天乐道，“本来就没什么，就在这儿说吧。”
翟天乐还是拉着她侧了半个身：“我问过我姐了，她不会再找你麻烦了，你可以放心了。”
她已经相安无事过了好几天，早就猜到了这结果，不过原因没那么确定：“为什么呢？你姐之前可是真的看不惯我。”
“我姐说她认识你哥，还挺熟。”翟天乐自行解释，“你哥我打过交道，人很好，我姐肯定也这么认为，那他的妹妹必定不会差嘛！我姐可是我亲姐，她什么人我是知道的！之前是误会你了！”
“是嘛。那我还得谢谢他们咯。”程念心里五味杂陈。
“同学，收一下号码牌！”远处学生会志愿者像是找了他们很久，边小跑过来边喊道。
“程念。”曾翰墨低声而隐秘的叫她。
她回过身看见他左手提拎着口袋，右手拿着连接拖长充电线的小风扇，双手比她忙很多。
“我来帮你解吧。”参赛运动员前胸和后背都用别针别了号码牌，她挪到他身后去解背上的。
“我呢？我呢！”翟天乐扇扇子格外用力，“你也得帮我解一下！”
“喏，来人了。”程念指了指走近的志愿者，又指了指曾翰墨手中的小风扇和口袋，“我先拿着，方便你解前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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