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空岚继续用空想域隔出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绕过塔特打开车门,意有所指地叮嘱夏瑾:“我去检查牌子,小心点。”
夏瑾点点头,把警惕拉到了最高。
新出现的牌子孤零零竖在路边,武空岚一步步拉近与它的距离,没有受到任何阻拦。
它太正常了。
指尖触碰木牌,木屑的小刺带来了粗糙的滞涩,与前几次石块的触觉大不相同。翻过指示牌,那里没有诺登斯的红色笔迹,空空荡荡。
武空岚瞬间意识到了这代表什么:它只是块普通的牌子。
如此怪异的标语,只是路边普通的标志牌……吗?
顺着公路看去,前后都是如出一辙的重复景色,听不到任何虫鸣鸟叫,了无生气,仿佛与世界隔绝。武空岚沿路眺望,没发现什么异常,便又回到了驾驶位上,启动了发动机。
车子重新发动,轮胎与地面发出了细微的刮擦声,夏瑾没有问武空岚为什么回来,只是掐着衣摆,一个劲往后视镜瞟。
眼睛旁边那块凸起的阴影,是手指吗?
脑子里一旦蹦出这个想法,就再也抹不掉了,夏瑾感觉心里的鹿要撞死在瓣膜上,控制不住地在脑中模拟塔特眼眶中长出手指的模样:血染红的白色眼球从内戳破,浓浆之中蠕动着伸出半根婴儿似的手指,排列在撕裂的眼眶之中……
“咔—”
骨头舒展的脆响传来,夏瑾被吓了一跳,浑身抖了抖,回过头才发现是武空岚在按压手指。
“干嘛呢?”夏瑾看他开车不是很专心,这才想起来问标志牌的事:“那牌子呢?清理了没?”
“没有。它是个正常牌子。”
“啊?谁家会在路旁边放这种标语?”
“说不定是语法的问题,它应该只是想提醒司机夜晚不能随便停车,以防追尾。”
夏瑾还是觉得有点牵强:“可是……”
后视镜里突然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她没看清,但直觉有异变发生,于是立刻止住了话题,控制不住地想往后看去。
武空岚对身后的变化并不意外,暗示夏瑾道:“家主,你想过在一场残忍的啃噬中,什么样的人最容易活下来吗?是最先发疯的,还是人性尚存的?”
夏瑾很快反应过来,压低声音道:“你早就知道他有问题,为什么还让他上车?”
“放心,他听不见。而且不让他上车怎么拿到情报?”
武空岚看着镜子,里面的塔特眼眶中冒出根根带血的手指,口中黏肉翕动,翻开森白的舌骨,模样可怖。
他淡定道:“看,吃下去的那些东西重新从他身上长出来了。”
异变已然开始,塔特失去五官,各种稀奇古怪的部位从脸上的孔洞里长出,几根手指从眼眶里掉下来,散在地上,带下淅沥的血;一些肠道从他耳朵里掉出来,和各处凸起的烂肉纠缠在一起,带来了格外具有冲击性的视觉震撼。
后视镜映出了冰山一角,看得夏瑾差点也想把肠子吐出来。
塔特似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用扭曲模糊的视角看到捂着嘴的夏瑾时,他挣扎站起,又感觉到一股熟悉的饥饿,于是,他张开被血色填满的口腔,朝夏瑾扑去。
“嗬——”
……
“噗呲—”
他的脑袋炸开了。
漆黑的锁链贯穿了他即将发芽的大脑,空想域包裹住飞溅的血液,迅速处理了塔特存在过的痕迹。武空岚平静得像是无事发生,不忘贴心提醒夏瑾:“记得开门,从我这边扔出去容易引起交通事故。”
夏瑾:“……”
血呼啦差的红球被连汤带水扔出去后,夏瑾人还是懵的,汽车又蹿出去几百米后她才反应过来,猛呛一口气问道:“所以刚才那是……‘PROHIBIT HUNGER’还在追咱们?”
“难说。”
武空岚看着仪表盘,边开车边计算汽车开出的距离,回想起刚才的木牌子,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公路回归了重复枯燥的灰白与黑暗,松叶林如流水线上滑过的产品,以百分百的相似度向后退去,模糊日月,让人难以分辨时间是否在流逝。
哪里……啊,纬度。
现在是北纬83°,按理说,指示牌该出现了。
十几分钟后,当那个红色混着肉色的狼狈身影再次出现朝车辆招手时,车内两个人都愣了下,武空岚拿平均速度乘时间,得出了刚才行驶的大致距离:十三公里。
他放缓速度,停在了熟悉的招手人影前,摇下车窗,问塔特:“你叫什么名字?”
浑身被血污覆盖的僵硬男人见车辆停下,扯了扯嘴角,艰难从嗓子里发出声音道:“塔特。”
“……”
武空岚一脚油门踩到底,残忍地选择了拒载。
“喂!等等!”
眼见他们要走,塔特不顾一切地想要追上来,最开始,他还是重伤之人的模样,随着距离拉开,他的声音也越拉越长,逐渐变成了音带受损后含着气泡说话的鬼音。
后视镜看不清,夏瑾直接降下车窗探头朝后瞟,看到的依旧是那副视觉冲击极强的场景:皮肤上长出曾从同伴身上啃下的肉,五官移位,溢出各种人的内脏与肢体,扑簌簌掉了一路。最后,谁都不知道塔特到底变成了一个什么样的怪物。
长久与死人打交道的葬礼服务老板由衷从生理上感受到了难以言喻的恶心,现在,她的脑子里只剩一个想法:
“武空岚你加速啊啊啊啊啊啊!”
“加不了。”话从武空岚口中说出来还是带着那该死的处变不惊,“咱们又跑了十三公里,你看前面。”
夏瑾急忙收回脑袋,按武空岚指示的方向朝前看。
这一眼差点没把她的魂震出来,只见离他们不远出,那个朴素的木牌仍然事不关己般立在路边,上面的字迹不变,“不要让你的车在夜晚停止奔跑”已等候多时了。
夏瑾脸色瞬间难看:“鬼打墙?”
武空岚依然能从后视镜里看到远远坠在后面的红色身影,调侃般笑了声:“就怕这只是个简单的追击问题。”
车子没有停顿,目不斜视从木牌旁碾了过去。不好的预感阵阵浮上心头,夏瑾召出泪柳抱在怀里,不安地盯紧前方,生怕再往前又有一个面容惨白的塔特,生锈机器般朝他们招手。
“十二公里。”武空岚精准报数。
血色从夏瑾面上褪去,她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复制粘贴般的两个塔特,连震惊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新塔特们的招手幅度分毫不差,车辆再次掠过他们后,两人步幅一致地飞速扭曲爬行追来,和第一个塔特混作一团,不分你我,压迫感不亚于伽椰子和贞子联手追击手无缚鸡之力的迷途少女,为观众带来最身临其境的体验。
“恐怖片好看吗?”武空岚边飙车边问。
夏瑾欲哭无泪:“我再也不看恐怖片了啊啊啊啊啊啊——”
又是十二公里,木牌再次出现,夏瑾麻了。武空岚目不斜视地越过它,继续预告下次的距离:“十一公里。”
三个塔特排成一列,招着手,迈着僵硬的步子锲而不舍地扑向疾驰的房车。夏瑾已经吓不出来了,她看着被甩在身后的马赛克们,不禁疑惑:照这个势头增加下去,最后一共会有几个塔特?
“呦,斐波拉契数列。”武空岚挑眉道。
夏瑾:“……哥,您闭嘴吧!”
十公里,五个塔特。
九公里,八个塔特。
八公里,十三个塔特。
……
身后的塔特已经堆成了山,把整条公里洗刷成不详的红褐色,他们痛苦又不甘地嘶吼着,浪潮般涌来,紧紧坠在蝼蚁似的车后,锲而不舍。
最后一公里,聚集了377个塔特,他们数量太多了,并且清楚汽车不会停留,见到车辆就接二连三地全扑了上来。
武空岚闪避带漂移,险而又险地甩开了大部分塔特,但这种数量下,还是有漏网之鱼,随着清脆的一声“啪”,一个血淋淋的手掌引敲在了夏瑾身侧的玻璃上。
血珠流下,把侧面的视野染成了模糊的血色。
见到这红色的印子,武空岚脸上的笑容毫无征兆转成杀意,冷哧了声:“找死。”
黑笑笑在手心中攥成球,吞噬一切的黑色闪电状物质“滋滋”从指缝里溢出,没等夏瑾看清,武空岚便将它往后一抛,无视时间与空间的阻碍,越过车身,把它送往了986人的塔特群里。
光亮被压入奇点,黑白交错共现。
在第二层梦境和诗悦学院的水下实验过两次,现在武空岚对小黑球爆破能力的操纵可谓得心应手。爆炸过后,残肢断臂被掀开,各种人体组织扬向天空,再零零碎碎洒下来,像一场猩红的鹅毛大雪。
不,不是错觉。
夏瑾仰头看去,发现落下的不仅有血色,还有混在其中的片片雪花。最开始,它们还微小的几乎看不见,然而转瞬,雪花倏然变大,借着北风呼啸落在车窗玻璃上。
风雪中,新的木牌子立在车前,依旧朴素,仍写着“不要让你的车在夜晚停止奔跑”,但是这次,夏瑾直觉有什么不一样了。
“族……长……岚哥……结……结束了,吗?”
座位后探出了个牙齿还在打颤的脑袋,周明扬面如死灰,抖着腿像前面两人发问。这么大动静,车厢里的人摇也该摇醒了,果不其然,武空岚一回头,看到了小鸡崽似的聚在一起的座谈会,在沙发上翘着腿看他的凌烨,还有木桩一样守在边上的贺峮。
“恐怖片质感不错。”凌烨评价道。
“先生喜欢就好。抱歉,吵醒你们了。”武空岚恢复了往日的微笑,指指窗外,“我去把新牌子拿回来。”
开门下车,入手的木牌终于变回了石板的触感,武空岚翻过牌子,看到了背后入木三分的笔迹:
“我们来掌控它。”
……
“嗬……”
漏风的肺部在缓慢愈合,岚身上伤口遍布,流下鲜红色的液体。没人能定义那些液体是什么,但在记忆里,这样的伤口会造成血液的流失。
“好强的家伙……”
又一处漆黑的墨点被染成了赤色,标志着这块领域归他所有。岚抹掉唇角的血腥,望着尸山露出了个有些疯的笑容。
习惯了千刀万剐的疼痛后,剩下的便只剩疆域扩大的喜悦和吞噬力量的快感。
“这里,也是我们的地盘了。”
深渊的能量流动横纵交错,整体呈不太规律的网格状结构,斑斑点点的黑色圆斑洒落其中,像素点似的构成了混乱的深渊,它们有大有小,标志着这片区域最强晦物的强弱,为了方便,三人称它们为“域主”。
现在,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侵略与掌控深渊。
诺登斯收起弯弓,道了声“难搞。”
露露提娅放下齿轮,叹了句“好丑。”
诺登斯:“它吐出来的全是曾经吃下去的人。”
露露提娅掩住鼻子:“噫,好恶心。”
两人一起看向刚才鏖战过后的尸山血海和满目疮痍的岚,不禁感叹:“岚/哥哥辛苦了。”
唯一的前线听着他俩一唱一和,拿锁链分别给两人敲了个脑瓜崩。
“你们两个打后勤的,下次都给我去前面去。天天只会射箭和拿齿轮砸人……”
岚嫌弃地把锁链往肩上一甩:“两只小废物点心。”
诺登斯,露露提娅:“……”
他们两个,一人可千里之外取敌方首级,一人浑身上下的能力都与因果律挂钩,怎么到自家哥哥嘴里就成废物点心了?
不过……
露露提娅看向被红色浸染的天空,那里的天幕下,本是该是片广袤无垠的黄沙,现在却血流成河,尸体将沙漠浸染为黑土,书写着男人的赫赫功勋。
自他们开始侵吞征战起,周围有智力的域主便也加快了欺压吞并周围的过程,不断扩张自己的实力与领地。可即便如此,它们也无法阻止岚掌控深渊的步伐。
猩红如瘟疫般蔓延,曾经的猩红月碎裂,取而代之的是更纯粹的武力。
他强得毋庸置疑。
“露露,咱们掌控多少深渊了?”岚伸了个懒腰,身上的致命伤已经愈合的七七八八。
黑雾弥漫,他给自己做了件新衣服。
露露提娅看了看手中卷轴,答道:“快20%了。”
“是吗……”
蛇麟般冰冷滑腻的锁链缠上结实的小臂,岚翻身坐起,继续走向虚无混沌的远方。
诺登斯明白他想做什么,劝道:“欲速则不达,再休息会儿吧。”
“不必。”
岚挥挥手,头也不回地朝前而去。
“我去去就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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