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飞逝，转眼，新年将至。
J大的研究生宿舍里一片死寂。
“九门……九门考试，四篇结课论文，两篇小论文，一篇汇报，结束了……都结束了……”
范骁瑜躺在床上，双目无神，虔诚地怀念起在凌渊阁实习的日子，至少均衡与博弈不会把他当陀螺抽。
孙屿同样声音空洞：“几点了？”
范骁瑜：“四点半，下午的。”
孙屿：“晚上八点飞法伦嘉的飞机，我还能再躺一个半小时……那边的，你们俩呢？”
武空岚躺在床上没说话。
之前请了两周的假，军方又有项目要的急，导致沈轩这几天不做人把他往死里压榨，同时还要兼顾九门考试，三篇结课论文，一篇小论文，两篇汇报，他不睡觉干完的，修仙真好用。
孙屿的思维继续发散：“说起来，武空岚你住宿舍的频率是不是变高了，感觉之前的你再忙也会回去住，这几天怎么回事？新换的导师连睡觉时间都要剥夺吗？”
武空岚：“……”
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翻个身郁闷从床上坐起，头一次被问得有种老婆跟人跑了的感觉。
“年轻人心高气盛，拼点也是正常的，”略过有关凌烨的部分，想起沈轩，武空岚皮笑肉不笑道：“记得让学弟学妹别往他手下的科研组进，一群不睡觉的疯子。”
听到这儿，赵明曦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想起自己这段时间在政府部门的工作经历，好心补充：“找工作时遇到姓乜的领导也记得躲远点。”
这个姓太少见，武空岚脑子里一秒解码，对于乜水的印象，他还停在仲纤纤说需要避她耳目的时候。
他不禁好奇：“为什么？”
赵明曦长长叹道：“别提了，被人忽悠进去的。进去了才发现领导手下好几个部队平时练兵练习惯了，对其他部门也按军队要求。总之，考公要谨慎啊……”
众人有一搭没一搭附和，然后又陷入了疲惫的寂静中。武空岚靠墙闭眼，打了个哈欠，困倦道：“我的奖学金刚打过来，晚上要不要出去吃，我请客。”
“你们去吧，”孙屿有气无力地说，“我去赶飞机了。”
……
唯一的普通人飞走了，武空岚干脆和夏瑾商量了下，把两个舍友带到了老宅里。
高三的宁墨还在学校，夏瑾则因为要给其他考试腾考场，幸运地提前半天放了假，正好有空和武空岚一块整点烧烤，给这里添添人气。
寒冬腊月，后院的桃花依然盛放，花瓣顺风旋转而落，星星点点铺在庭院的石板路上，S市的冬天很少下雪，花瓣便代替了雪的位置，混着湿气的冷风一吹，离开翩然起雾，恍若梦境。
武空岚把烧烤炉拿到树下，肩上落了几片花，扫落花瓣时，想起了凌烨在这里练剑时飘舞的长发，还有笑着坐在他小腹上时从上往下扫来的上翘的眼尾。
往事种种像花瓣一样黏在身上，暂时扫去后又立刻卷土重来，实在煎熬。
……之前那些在深渊里见不到先生的时候自己到底是怎么熬过去的？
武空岚揉了揉眉心，单手处理了烧烤炉的摆放问题，然后郁闷地继续串烤串。范骁瑜和赵明曦也跟着坐成一圈串食材，串着串着便又聊了起来。
……“我跟你们说，我现在的工作不是受邀进去的吗，工作两个月了我才知道那天邀请我的那位不是什么hr，而是董事长之一，天哪……武哥你是不是也知道凌渊阁是个什么单位？知道我们董事长是谁吗？”
问完，范骁瑜仔细品了品觉得刚才的话，觉得有点像在炫耀，于是又补救道：“武哥你接触入界者的时间比我长得多，一定对凌渊阁很有了解吧。”
武空岚：“……我确实对她略知一二。”
“那可是影响全球的势力，我实习了几个月才知道他们的影响范围有多大……”
范骁瑜和手中翅根做着斗争，丝毫没注意到武空岚精彩的表情：“可惜凌先生留给我的问题还是没头绪，把奈弗里斯的实验数据丢到主机里进行模拟后，我只能得到生物穿梭紊乱空间导致的波动临界方程的大致参数，具体的定量计算还需要继续测试。还有啊，虽然‘模糊’的数据已经记录，但是晦物、蜗末、伴生灵、海底龙裔还有某些神明这些非人智慧生物的诞生原理依然有许多不确定因素的外部干扰存在。我觉得想要弄清楚这些，可能要深度解构整个世界的空间构造……”
“停。”
赵明曦刚把Q省某盐湖矿产储量勘探报告交上去，现在不想听他的汇报，所以把话题拉回了八卦上。
“命运之轮，我听说过她。”
“哦？你也知道。”
武空岚把食材放下，看上去对此同样感兴趣。
“你小子可真是摊上大人物了，她啊，算得上是此世间因果的化身，动动手指，就能掌控一个人、一个国家甚至是整个世界的命运。命运在她眼中无所遁形，人们崇敬她能随意带来的康庄大道，也恨她游刃有余的掌控与玩弄，但都无可奈何。”
提到露露提娅，赵明曦像是在回想某个遥远的传说。他将烤串放上烤炉，看着火星噼啪从烧红的金属上跳起，感慨道：“也是，怎么会有人希望被命运操纵呢？谁能不爱她，谁能不恨她？”
谁能不爱她，谁能不恨她？
武空岚看着炉中火花噼啪，想到那个喜欢跟着他跑的小姑娘，忽觉沉重的宿命与职责，终究落在了每个人身上。
“她果然好厉害，”范骁瑜托着脸，满眼憧憬，“要是之后我再往总部调一级，说不定就又能见到她了，好想知道她背后的齿轮是什么材质……”
赵明曦听得一阵牙酸：“调级须谨慎啊，弟弟。”
“武哥呢，今天怎么这么沉默？”
“……我下次有机会见她了替你要个齿轮。”
“好耶！武哥威武！”
赵明曦：“？”
……
继续南辕北辙地闲扯了会，夏瑾也抱着一本厚书跑来，并把它交给了武空岚。
“你的档案馆。呼，怎么这么沉。”
她不顾形象地盘腿坐下，打开通讯设备翻着聊天记录说：“周明扬之前给我发信息说他向学校请了半年的假，回去收拾残局了。他昨天刚处置了周既铭，今天又要对付不安分的各种亲戚，比咱几个还忙……话说武空岚你突然要档案馆干什么？”
武空岚打开档案馆，其中夹着两块完整的玻璃，算是解释了它为什么这么重。
……
奈弗里斯B 级污染区域
处理负责人：武空岚（非在职）、凌烨（非在职）、贺峮（？）
死亡人数：12人
死亡率：23%
持续时间：2093年10月20日-2093年11月15日
主要污染描述：
⑦海浪声是不正确的
⑤禁止饥饿
④不要让你的车在夜晚停止奔跑
⑥提高警惕，有人从此处坠落
③这里的草地没有浮力
②公路畅通无阻
①小心玻璃
污染产生原因：
他们曾在此设立警示牌，提醒众人不要踏入真正的奈弗里斯，可久而久之，警示牌也变成了污染的一部分。
污染清理过程：
砸碎玻璃，消灭模糊，将奈弗里斯归还人间。
技术总结：今日无事。
……
“这么少？”范骁瑜凑过来惊讶道，“奈弗里斯的实验数据可有十几个g啊。”
武空岚没接话，拿起一块透明玻璃板，叠在档案馆的文字上。意外的是，被玻璃覆盖的部分瞬间变成了大片的黑色，什么都看不见，再次叠上第二块玻璃后，两次折射的玻璃下突然映出了鲜红色的文字。
“我……草？”夏瑾手中的烤串冒出了糊味，眼睛几乎要贴在重合的玻璃板上，震撼道：“魔法？”
“要相信科学，”武空岚拿开她的脑袋，把范骁瑜的推了过来，“你过来看看。”
……
极北区域奈弗里斯模糊边界神降（？）级特殊区域
处理负责人：诸神格勒、但什尼他、或许还有其他？
死亡人数：503
死亡率：99.9%
持续时间：□□□□年□□月□□日-□□□□年□□月□□日
主要污染描述：
受“模糊”影响，村民与周围环境的边界逐渐模糊，长为一体，并不断恶化，直至他们与奈弗里斯的村落彻底融合。
它们还留有一部分意识，卡在交界边缘，疯狂地劝阻每个来客离开，可惜不少人误解错了意思，执意前进，直至被同化。
深祂渊就是之最主大！的深渊之污染主！谁？
污染产生过程：
“模糊”在无知无觉中降临，该神明并未意识到自己的身份，不知道该如何控制“模糊”的概念，导致整个奈弗里斯被“模糊”侵染。祂创立座谈会，设立指示牌，并一步步爬向深渊，希望能得到外部的帮助。
深渊外溢！祂以祂肉眼究竟观测在群星哪，祂将自究竟己是剁碎融入谁深渊，疯子！
污染清理过程：
漆黑的大日赐“模糊”予死亡，黑色光芒所照，皆为深渊领地，无可争议。
深渊之主晦物无法不可消抹能，成为祂在我们侵蚀人的世！朋友祂在侵，蚀人世那！不是要相信祂祂的承诺控制与恩的赐！手段不要，相信权柄祂的全部谎言夺！回祂在时试图，吞并祂会表界杀死！祂所在有试图神吞并明人间！
深渊用概念消磨概念，用手中之物理湮灭模糊，彻底给予此地解放。
小心“腐朽”，小心“死亡”，小心“混乱”，小心“命运”，小心“深渊”！小心“深渊”！警告！警告！“谬论”产生了，“颠倒”产生了！
阻止……不，来不及了。总之少离开华国，祂的手伸的很长。
技术总结：昨日已死。
……
看完这些红黑色的文字，范骁瑜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个深渊之主是谁，好吓人啊！”
武空岚：“反正不是我。不提这个，你怎么看这篇报告？”
黑色背景下那些前言不搭后语的红字格外醒目，空无一物的底板下，情感充沛的感叹号被玻璃的折射扭曲，像在嘶吼，让人越看越有种反胃的感觉。
“我觉得……好像有两个人在说话。”
范骁瑜不适地闭了闭眼，思索了会，艰难道：“还有，模糊的概念影响到这里了吗？这些奇怪的文字像几句话拧在一起一样……”
烤串被熏出“滋滋”的响声，但没几个人在意，一群人神情肃穆地看着档案馆，像在看定时炸弹。
意识到再继续聊下去只会徒增忧虑，武空岚合上档案馆，顺便把范骁瑜摆回原地。
这是他该处理的事，不应让个二十岁左右的小朋友替他烦忧。
烤肉的香气与调料的香气混在一起，给飘落的桃花赋上了更加丰富的色彩，朱甍碧瓦下，机械囚禁的火种继续散发着余热，将无数个平常的夜晚烧成赤红的颜色。
凌烨离开的第一个月，杳无音信。
……
来年三月。
看到宁墨收到保送通过的通知邮件，武空岚舒了口气，总算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孩子的教育绝对是困扰世界上所有家长的一大难题，即使是好学生也不例外，他这段时间边在沈轩那边做实验边沟通宁墨的事，感觉自己在三千岁的基础上又老了十岁。
那么……
“你说你想去哪旅游？”
宁墨背着手，站得笔直，耳骨上两颗定魂钉格外显眼，看上去居然有点隐秘的紧张。
“芙陵，我想去芙陵看看。”
这个地名不是什么大热景点，武空岚却对此十分熟悉。奈弗里斯获得的记忆中，周沧屿被同化的场景仍历历在目，足以预示此处的不寻常。
“芙陵大多数地方是被植物覆盖的无人区，真正开放的景区只有一两处，你去那里干什么？”
“我……想去旅游。”
他有没有说谎，武空岚不用分辨就知道，他一手撑着膝盖，直视宁墨：“将军，别藏了。”
这个称呼宁墨每次听见都会起一身鸡皮疙瘩，总觉得自己这个18岁高中生德不配位，和那个与萧岚称兄道弟的陈默将军完全不是一个人。
“好吧，其实我就是做梦梦到了。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找纤纤的踪迹，可能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正好保送的事也结束了，我觉得那里可能会……”
“咔—”
轻微的碎裂声响起，让屋内两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宁墨小心翼翼抬手往耳边探去，竟在自己耳坠上摸到了一条明显的裂缝。
“别动。”
想到贺峮离开前的叮嘱，武空岚脸色稍微有点不好看。那条裂缝小到几乎看不见，却极度刺眼。
三颗定魂钉只剩其二，他们没地方去找龙骨，如果再碎一颗，宁墨的生命可真称得上危在旦夕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武空岚声音沉了沉：
“我帮你安排去芙陵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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