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裳今日起得早，春杏正伺候她用温润的冰糖燕窝羹润喉。
春坊新聘的采买婆子李嬷嬷提着一只精致的紫檀木食盒，满面堆笑地走了进来，“姑娘安好。”
李嬷嬷行了个礼，将手里的食盒轻轻置于一旁花梨木小几上，“今儿个赶巧，城东沁芳斋新出了一炉上好的玉露团，那掌柜的知道姑娘素好此物，巴巴儿地让人给奴婢送来一盒，说是孝敬姑娘尝个新鲜。”
春杏扫了那食盒一眼，嘀咕了一句，“姑娘也不是头一回去沁芳斋，往日可没见那掌柜的如此殷勤，现在这样上赶着讨好，也不知是安了什么心。”
李嬷嬷干干地笑了声，不打算接春杏的话，直接揭开食盒盖子，一股清甜雅致的莲蓉香气便飘散出来。
云裳斜瞥一眼望去，只见盒内整整齐齐码着六枚点心，个个莹白如玉，玲珑剔透，形似含苞的玉兰，正是时下西京贵眷们最追捧的玉露团。
李嬷嬷殷勤地补充道：“掌柜的特意交代，这馅儿用的是顶顶新鲜的湘莲蓉，半点杂质也无，糖也减了三分，知道姑娘不喜过甜的，若是姑娘喜欢，还叫人做了送来。”
云裳的目光落在点心上，神色如常，唇边带着一丝浅淡笑意：“掌柜的费心了，食盒便先搁在此处，我方才用了燕窝，待消消食再来试试。”
李嬷嬷正欲开口说什么，云裳继续道：“嬷嬷这些日子替春坊奔波采买也辛苦了，春杏看赏。”
春杏依言递给李嬷嬷一个荷包，沉甸甸的，李嬷嬷放在掌心掂了掂，便把刚才要说的话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千恩万谢地退下。
食盒摆在几上，过了好一会依旧是莲香袅袅。
“你怎么看？”云裳并未急着取用，示意春杏上前检查。
春杏随手拣了一枚玉露团，置于掌心细观，这点心做得极精巧，外皮薄如蝉翼，隐隐透出内里淡黄色的莲蓉馅儿，确无异常。
她又凑近鼻端，轻轻嗅了嗅，那莲蓉的清香纯净，带着新磨莲子特有的清甜气息，沁人心脾。
“奴婢并未瞧出异常，看着是寻常糕点。”春杏将那糕点放了回去，“可奴婢总觉得沁芳阁的掌柜是在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云裳勾起唇角，的确如此，沁芳阁的掌柜虽自己也是个商贾，却尤为瞧不上曾为舞姬的云裳，轻视在所难免，更不用说上赶着送点心了。
她伸手取了一块点心，凑近细细闻上几闻，眉尾一扬，发觉在这纯净的莲香深处，有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异样。
她不动声色地将点心放回食盒，指尖在细腻的外皮上轻轻拂过，感受着那微凉的触感。
沁芳斋的玉露团她常吃，其莲蓉之香，应是暖融甘醇，带着阳光晒过的莲子特有的温厚。
今日这香，清则清矣，却失了几分暖意，多了一丝凉气，这细微差别，常人绝难察觉。
“春杏，”云裳声音平静，“这点心做得精致，先收起来，早膳还是清淡些好，有这燕窝羹便够了。”
她似随手一指，“就放在那处吧。”
春杏有些讶异，姑娘平日虽不贪嘴，但遇到合心意的点心也会尝个新鲜，“姑娘，这窗边的几常常落鸟儿，这般放着只怕是会被那几只贪吃鸟啄食......”
话语未尽，她就明白过来姑娘这么做是为何，于是她应了声，依言将食盒敞开置于窗边的高几之上。
云裳用完燕窝羹，便去前厅理事，春杏仍留在内室整理。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一只不知从何处飞来的灰雀被清甜的莲香吸引，扑棱棱落在半开的窗棂上，歪着小脑袋，好奇地打量着那盒糕点。
趁春杏转身去取衣物的空档，那雀儿灵巧地跳到食盒边缘，小喙飞快地啄下玉露团的一角。
春杏回身后见了，正欲驱赶，却见那雀儿啄食后不过片刻，原本来回跳跃的矫健身姿慢慢迟滞起来，
小小的翅膀急促地扑腾了两下，发出几声短促凄厉的哀鸣，随即啪嗒一声从高几上栽落在地。
细小的鸟爪剧烈抽搐着，喙边竟缓缓渗出一缕暗红色的血沫，不过几息之间，那雀儿便腿爪一蹬，僵毙不动。
没想到当真如姑娘所料，春杏已被眼前的一幕吓得魂飞魄散，冲到廊上失声惊呼：“姑娘，姑娘快来看！”
云裳闻声快步而入，看到地上僵毙的雀儿和它喙边的血沫，又看了看食盒中玉露团被啄食过的痕迹，眼神瞬间冷冽如冰潭。
有人按耐不住要取她的性命了。
她蹲下身，用一方素帕小心地包裹起雀儿的尸体，又命春杏取来银簪、清水和一小块未曾动过的玉露团。
云裳先用银簪细细探入点心内部，簪尖雪亮，未见发黑，随即又取了些点心碎屑溶入清水中，银簪探入水中，依旧光亮如新。
“银簪未变，非是砒霜、鹤顶红等剧毒。”云裳低语，秀眉微蹙，“你可能瞧出这是何毒？”
春杏取过那雀儿尸体，掰开其鸟喙细嗅，一股极淡的、混合着莲香与一丝奇异冷冽的腥气隐隐传来，皱眉思索片刻还是摇头，“姑娘恕罪，奴婢能力有限，辨识不出。”
这也在意料之中，毕竟想要她的命，拿些随随便便的毒可不够看。
她站起身，用帕子擦了擦手，“你去回春堂请廖师傅来一趟。”
“是。”春杏知道此事紧急，立刻快步离去。
片刻之后，春杏在前头走得微喘，后面跟的却不是回春堂的廖老，而是一身兵甲的褚霁以及许久未见的玄四。
玄四颔首行礼，“见过二小姐。”
云裳并未自视甚高，欲还半礼，却被褚霁扶住，“本王从演武场出来，便瞧着你身边的侍女神色匆匆地进了回春堂，何必去请民间疾医，玄四不够你使唤吗？”
“不过是验证些事罢了，不敢劳烦玄四大人。”
不过人既然都来了，不用白不用，春杏立刻指向地上死去的雀儿，“今早，城东沁芳斋的掌柜托春坊里头负责采买的李婆子带回一炉上好的玉露团，说是孝敬给姑娘尝个新鲜的，姑娘觉得怪异便试了一番。”
“为何觉得怪异？”玄四问。
“这掌柜的平素最是瞧不上姑娘的出身，就是姑娘偶有亲自到沁芳斋去买糕点，其态度都算不上热络，今日此举着实反常。”
什么东西也配自视甚高，褚霁的眉头因为这话皱了起来，但又碍于眼下的情状按捺不出声。
玄四蹲下身细细观察那只死去的雀儿，轻轻掰开它的喙部，凑近一闻，心中便有了数，“春杏，取一小块点心，隔水温热。”
春杏依言照办，将一小块玉露团放入小碟，置于温水盆中。
随着点心渐渐温热，原本清冽纯净的莲香中夹杂着的那一丝奇异的冷冽气息竟陡然变得清晰起来。
“就是这味道。”云裳非常确定道，“糕点刚送来时我便嗅过，只是没有那么明显，似有似无，几乎让人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玄四取出银针扎入温热的糕点片刻后抽出，针尖已然变色。
“这是温血散。”玄四一语道破玄机，“此毒非寻常毒物，乃是用极北苦寒之地一种唤作醉魂草的汁液，混合数味麻痹经络的药材精炼而成，无色无嗅，遇冷则隐，遇热方显。”
将温血散混入气味芬芳的莲蓉馅中，冷食时毒性深藏不露，一旦入口，被脏腑之温暖激发，毒性立发，就是大罗神仙来了也难救回来。
云裳神色不变，依旧冷静，“大人可知这醉魂草何处可得？”
“只在瞿罗境内的高山上有此植物。”
瞿罗是最北部的小国，极北苦寒之地，少有人烟。
“康化。”褚霁肯定道：“各国孝敬康相的奇珍异宝中，便有这几株醉魂草。”
“如此明目张胆，竟是都不怕了吗？”云裳勾起唇角，康化这种老狐狸，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轻易出手，能让他下毒，就证明眼下的处境已是将他逼急了。
云裳命春杏将雀儿尸体与剩余的点心、温水等物处理掉，她面上恢复了一贯的沉静，仿佛无事发生。
“李嬷嬷那边暂时不必惊动，今日之事她未必不知情，恐是被利用了。”云裳对春杏吩咐道，“今日之事不可对任何人提起。”
“是，姑娘。”春杏心有余悸，低声应道，麻利地收拾了这些毒物转身出去了。
云裳走到窗前，指尖无意识地划过窗棂上那只雀儿曾停留的位置，眼中并无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有一片冰冷。
褚霁从袖里掏出一个瓷瓶，放到云裳身边的高几之上，“这是玄四给你的，哪怕是温血散这种剧毒，只要服用两粒药丸，也能暂时封住你的心脉，使之不至于被毒素入侵。”
“我无法时时刻刻护在你身旁，你自己务必小心。”
“多谢。”云裳侧头看了眼，“康化此人要么不动手，要么就是连环出招，招招毙命，这不过是个开始。”
平龙使的手段确实诡谲阴狠，无声无息，然而再精巧的毒计，也必然会露出蛛丝马迹。
这份厚礼她记下了，必将尽数归还。
投喂使我勤奋（握拳）
快拿营养液砸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1章 下毒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