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这番话，看似慈爱周全，却是在这大庭广众、邦交使节面前，将褚霁的婚事安排得明明白白，几乎不容反驳，丝毫没有尊重他的意思。
她看向满面红光的回鹘王，“回鹘王之意如何？”
回鹘王哈哈大笑，“回太后娘娘，本王这妹妹自幼在草原上自由惯了，被本王和她的几个兄弟宠坏了，性子最是直爽。她眼光极高，寻常男子根本看不上眼，她既看中了汝阴王，本王岂有不满意之理？”
太后闻言微微颔首，面露笑意，显然对此乐见其成。
殿内群臣见状，岂有不明之理？
纷纷起身附和称赞，言道此乃天赐良缘，两国幸事，陛下圣明，回鹘英明，郎才女貌、天造地设，一时间殿内尽是颂扬之声。
晋元帝没有表态，于是目光再次聚焦于褚霁，几乎所有人都断定汝阴王定然笑纳，毕竟他没有理由拒绝两个国色天香的美人。
褚霁冷笑一声，并未立刻回应太后之语，反而看向方才煽风点火的右相康化。
“康相，”褚霁声音不高，却清晰冷冽，瞬间压下了殿内的低声议论，“本王有一事不明想请教。本王的婚事，与康相有何干系？竟劳烦康相前番不惜重礼，亲赴裕国公府，恳请徐昊将令嫒之名，添于侧妃候选之列？莫非康相是觉得，本王府邸空虚，需要康相代为操心填塞不成？”
康化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他万没想到褚霁竟敢在御前、在如此重要的场合，将他那日隐秘交易骤然捅破。
往汝阴王府塞人谁都想这么干，可这事被当众捅出来，那就是想要通过婚事押宝皇储了。
褚霁笑了一下，“父皇还没老，没到要急着立储之时，康相此举，未免也太过心急了。”
康化能感觉到周遭投来的惊疑、探究的目光。
晋元帝沉着脸从鼻孔里哼了一声，目光冷然扫过。
“王爷！”康化强自镇定，起身拱手，声音难免仓促，“老夫岂敢插手王爷婚事？这其中想必是有误会......”
徐昊已死，这些都已死无对证。
“误会？”褚霁唇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康相赠予徐昊的那份厚礼清单——城西芙蓉街十间临街铺面的地契、京郊两处带温泉的皇庄地契、甚至还有江南三处年年丰产的桑园，莫非也是误会？需要本王请人将礼单并徐府管家证词，当场呈予御览么？”
哪怕是经历过不少风浪的康化也慢慢渗出冷汗，张口欲辩驳些什么，却看见汝阴王讥讽地望着他，“怎么徐昊这条路没走通，康相就撺掇起和亲之事了，难不成回鹘部也有康相的人？”
“王爷慎言！”回鹘王拍案而起，语气中带着不满之意，“我王妹倾心于你，如何就是受了右相的撺掇了？我等远道而来，难道这就是贵朝的待客之道吗？”
褚霁也不急，“不知回鹘王可知一位名叫阿史那德之人？”
“阿史那德？”回鹘王有些讶异这位王爷竟会说出这个名字，“自然，阿史那德是使团副使，此事与他何关？”
“阿史那德的确不是受康相撺掇，而是受裕国公徐昊的贿赂，极力向您提议要将明珠公主许配给本王。”
看见回鹘王不好看的脸色，众人便知道汝阴王所言非虚，回鹘王此次会有和亲的心思，这位叫阿史那德的副使定是吹了不少耳边风。
“回鹘王若是不信的话，大可以让人去搜驿站，应当可以从副使屋中搜出不少宝贝。”
回鹘王坐回位置上，他怎会不知阿史那德这人极为贪财，汝阴王所说极有可能就是实情。
不管此事他是否知晓，陛下已不可能同意明珠嫁入王府。
褚霁也明白这点，所以不再看他，转而面向御座，“非是儿臣不愿遵从懿旨，实乃此事牵扯甚广，儿臣不敢蒙蔽圣听，方才皇祖母提及平宁县主徐嫣，言其柔顺懂事，然儿臣却查得一事不得不在此禀明。”
太后蹙眉：“霁儿.......”
晋元帝手里的红玛瑙手串往桌上重重一放，打断道，“让他说。”
太后只好噤声，还不忘安抚地拍拍徐嫣的手背，示意她不必担忧。
“那日，太后召徐嫣入宫，向来守卫森严的慈宁宫就出现了刺客，徐嫣舍身救驾，皇祖母感其恩德，才有今日指婚之意。然则，那所谓刺客——”他击掌两下。
殿外立刻有两名黑甲卫押着一人进来。
那人身着内侍服饰，面容憔悴，身上虽无刑伤痕迹，眼神却已涣散，一见天颜，便瘫软在地，不住磕头。
褚霁冷声道：“此人便是当日行刺之人，他已招认，并非真欲行刺，乃是受人重金收买，配合演一出舍身救驾的戏码。而收买他之人，”他目光如利剑般刺向已面无人色的徐嫣，“正是平宁县主徐嫣，其目的便是借此功劳，换取嫁入王府之机。”
“胡说！”徐嫣猛地往前跨了一步，脸色惨白如纸，声音颤抖，听起来分外可怜，“王爷，你……你怎能如此污蔑于我？我父亲虽有过错，但好歹也是死于皇命，我不过是有幸蒙得太后娘娘垂怜……王爷若是不愿意娶臣女也就罢了，实在不必泼此脏水。”
她泣不成声，状极可怜。
太后亦面露不豫：“霁儿，此事关乎女子名节，更关乎哀家安危，岂可凭一面之词……”
“是不是脏水看了证据就明了了。”褚霁打断，鸣渊随即躬身入内，呈上数件珠宝，这些都是徐嫣在抄家之时偷藏起来的首饰，其中有不少是昔日的御赐之物，凡御赐之物皆有记录，稍微一查便知源于何处，已是铁证如山。
鸣渊拱手，“启禀陛下、太后，经卑职等多方查证，平宁县主因其父之死，对康相心存怨望，意图报复。苦于无门，故设下此局，妄图以救驾之功换取侧妃之位，再图后计，请陛下、太后明鉴。”
晋元帝皱眉，“你的意思是，徐昊的死和康化有关？霁儿，兹事体大，不可妄言。”
“儿臣何时妄言过？父皇只管派人去查，定会水落石出。”
殿内死一般的寂静，方才还楚楚可怜的徐嫣，此刻面无人色，浑身颤抖撑不住恐惧跌坐在地，再也说不出一句辩白之词，只会喃喃道：“不……不是的……”
太后惊得半晌无言，看着那些铁证，又看看徐嫣，最终颓然闭上眼，长叹一声：“孽障……真是孽障……哀家竟被蒙蔽至此……”
晋元帝被这接二连三的打击气得脸色铁青，龙颜大怒：“即刻扣押康化，待裕国公死因查明后再行处置。”
“徐嫣算计太后、欺君罔上，罪不容恕，削去县主封号，押入诏狱，候审严办！”
一阵鸡飞狗跳的折腾过后，晋元帝撑着额头，显露出几分疲态。
褚霁起身走到殿中，撩摆跪下，“父皇，儿臣非不愿娶妻，然王妃之位，儿臣心中已有属意之人。明珠公主乃回鹘的掌上明珠，身份尊贵，性情率真，儿臣敬重，然并无男女之情，不好耽误了公主。”
明珠公主错愕地看着他，那双明亮的眼眸中闪过惊讶，继而露出一丝了然甚至欣赏的神色。
她并未因被拒绝而恼怒，反而洒脱一笑：“王爷坦诚相告，明珠佩服。婚姻之事，确需缘法，强求无益。陛下，太后娘娘，此事便作罢，明珠相信自己能找到更好的夫婿。”
陛下见状，面色稍霁，欣慰褚霁处置得体，保全了皇家颜面，也未得罪回鹘，“既如此，便依王爷与公主之意，和亲之事暂且不提，只是霁儿方才所说王妃之位已有属意之人？”
“是的，儿臣曾立誓，若得此女，必以正妃之位相迎，此生不再纳侧室媵妾，只愿与她一人白首不离。”褚霁难得耐心地解释道。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莫说那些宗室老臣，便是陛下与太后，亦面露愕然。
贵为王爷只娶一妃，且是心有所属，这在历代皆是罕见，几乎可谓离经叛道。
“霁儿！”太后首先沉下脸，“休得胡言，你乃天潢贵胄，婚姻大事岂能由着性子来？是哪个不知规矩的狐媚子，竟敢蛊惑于王爷？”
褚霁神色不变，“今日恰逢其会，儿臣恳请父皇、皇祖母允准，宣她入殿，一见便知。”
晋元帝眉头紧锁，沉吟片刻，终究挥了挥手，内侍尖细的传唤声次第响起，穿透重重殿宇。
片刻寂静后，一名女子缓步而入。
霎时间，仿佛殿内所有璀璨灯火都黯淡了几分，所有人的呼吸都为之一滞。
那女子身着一身极为素净的月白色宫装，并无繁复纹饰，却愈发衬得她身姿窈窕。云鬓只是简单绾就，斜簪一支通透无瑕的白玉簪，除此再无半点珠翠，然而这极致的素净，反而将她那张脸衬托得令人屏息。
本该是咄咄逼人的艳丽之美，却也能有此清雅的气质，带着一种天生的矜贵与疏离以及几分昔年娇养出的从容气度，并非寻常小户人家所能有。
这般绝色，行止间无半分轻浮妖娆之态，步伐沉稳，微微垂着眼睫，神色平静，仿佛周遭一切的震惊打量、窃窃私语都与她无关。
大家说想要王爷干什么呀！？
表白？求赐婚？还是……
想知道的话多多投喂 明天揭晓嘿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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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一并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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