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年纪大了,每日醒着的时间越发的少,谢歆然不过坐了一杯热茶的工夫,就被闭门谢客了。
恰巧她今日亦是满腹的心思,人坐在那魂都不知道飞到哪去了,也不想多留,于是起身告退。
从慈宁宫出来,沈歆然扶着秋纹的手,沿着宫墙下的甬道缓缓而行。方才在太后面前强撑出的从容笑意,此刻早已消失殆尽,只剩下眉宇间一丝难以化开的疲惫与焦虑。
连着几日的寝食难安,让她眼下泛着浓重的青黑,即便敷了厚厚的脂粉也难以完全遮掩。
就连太后娘娘也看出她的状态并不好,还以为陛下待她不好,要让身边的姑姑给陛下传话,吓得谢歆然连忙制止。
她现在巴不得躲着晋元帝些,哪里敢再叫他注意到自己。
“娘娘,仔细脚下。”秋纹感觉到主子在走神,小心提醒道。
这几日重华宫气氛诡异,娘娘整个人都不在状态,连她这个贴身宫女都感到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
谢歆然恍若未闻,只是下意识地攥紧了秋纹的手臂,目光失焦地扫过宫墙角落堆积的枯叶,心里乱糟糟地想着:洪通海那边还是没有消息,派去打探的人也都如石沉大海。陛下这几日也未曾召见她,这种失去掌控、被蒙在鼓里的感觉,比任何直接的风雨都更让她恐惧。
正当她心神不宁之际,前方甬道拐角处,几个小太监正凑在一起低声交谈,声音顺着风隐隐约约飘了过来。
“诶你们听说了吗?南厂的人把重华宫给围了......”
“什么?什么时候的事?”
“就刚才!薛指挥使亲自带的人,里三层外三层,围得跟铁桶似的,说是奉旨查案,一只苍蝇都不许飞出去。”
“我的天爷!重华宫......那不是荣妃娘娘......”
“嘘!小声点,让人听见你不要命了!看这阵仗,怕是出了天大的事......”
“谁说不是呢?否则以荣妃娘娘昔日的受宠程度.....谁敢啊?”
后面的话,谢歆然已经听不清了。
“南厂所指挥使薛承围了重华宫.....”
短短几个字,如同数道惊雷,接连在她耳边炸响。
谢歆然猛地往后退了一步,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猛地窜起,瞬间席卷全身,四肢百骸刹那间冰凉僵硬,血液仿佛在血管里凝固。
她眼前一黑,无数金星乱窜,周围的宫墙、甬道开始疯狂地旋转、扭曲,天地都颠覆了过来。
“娘娘!娘娘!”秋纹惊恐的呼喊声变得遥远而模糊。
谢歆然张了张嘴,想问问秋纹她是不是听错了,想确认那只是幻觉,可喉咙里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哽咽几声竟是什么也问不出口。
她整个人都麻木了,感觉不到秋纹的搀扶,感觉不到脚下的路,整个人如同踩在云端,又像是坠入了无底深渊。
意识在迅速地抽离,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灭顶而来。
“本宫......没事......”谢歆然颤着手推开秋纹,满脑子胡思乱想,洪通海可能已经被关押,梁玄已经招供、那些见不得光的交易和阴谋都彻底暴露了。
全完了.......
“娘娘!小心——!”秋纹的尖叫声划破后花园上空,然而太迟了。
谢歆然完全失去了控制,脚步几个趔趄,身体不由自主地向着一旁的莲花池倒去。
"噗通——!"
一声沉闷而巨大的落水声,打破了宫墙内的宁静。
冰冷刺骨的池水瞬间包裹了谢歆然,厚重的宫装吸饱了水,像无形的巨手,拖拽着她向下沉去。
她下意识地想喊救命,可冰冷的池水呛入她的口鼻,剥夺了她最后一点空气和意识。
“救命啊!快来人啊!荣妃娘娘落水了!救命——!”秋纹魂飞魄散,扑倒在池边,声音恐惧得变了调,双手徒劳地伸向水中那迅速被暗沉池水吞没的身影。
附近的侍卫、太监听到呼救声,从四面八方狂奔而来。
几个反应迅捷、会水的侍卫毫不犹豫地纵身跳下冰冷刺骨的池水,奋力向那团下沉的绯色游去。水花四溅,场面一片混乱。
很快,昏迷不醒、浑身湿透的谢歆然被七手八脚地救了上来。
她脸色青紫,双目紧闭,气息奄奄。
冰冷的湖水顺着她的发丝、衣角不断流淌,在青石板上晕开一大片深色的水渍。
最触目惊心的是,她身下那被水浸透的绯色宫装裙摆处,赫然渗出了一抹红,并迅速蔓延开来。
"血!见红了!娘娘见红了!"一个宫女慌乱地尖叫起来。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落水已是大事,若是龙胎再有闪失,他们所有人都得掉脑袋。
“快!快抬娘娘回宫!、
“传太医!快去请太医!”
“来人快去禀报陛下!”
混乱的呼喊声、急促的脚步声交织在一起,秋纹从呆滞中回过神来,扑到谢歆然身边,摸着主子冰冷的脸颊和那不断渗出的鲜血,吓得浑身发抖,哭都哭不出声来。
秋纹明白眼下娘娘能依靠的只有她了,于是强自镇定,指挥着众人用最快速度、尽可能平稳地抬起谢歆然,朝着重华宫方向疾奔而去。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伴随着初冬凛冽的寒风,以惊人的速度传遍了宫闱的每一个角落:
荣妃从太后宫中返回途中,不慎失足落水,且已见红,龙胎难保。
这个消息,像一颗巨大的石头投入看似平静的湖面,瞬间激起了千层巨浪。
当晋元帝在养心殿听到这个消息时,他正在翻阅薛承呈递的关于洪通海与梁玄调查情况的禀报。
前来报信的内监跪在地上,浑身抖得像筛糠。
皇帝听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沉默了片刻,这落水是巧合?还是那个女人眼看罪行败露,使出的最后一招苦肉计,用皇嗣来做赌注,妄图挽回败局?
他缓缓放下朱笔,目光扫过地上跪着的报信内监,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一丝波澜,却带着一种冰冷的威压,“摆驾重华宫。”
他倒要亲自去看看,看看这个胆大包天的女人究竟想要干什么?
重华宫外,南厂所的番子依旧面无表情地肃立着,将宫殿围得水泄不通,并没有因为荣妃的意外而让步。
宫内早已人仰马翻,太医们面色凝重,宫女太监们个个面无人色,手脚冰凉地端着水盆进进出出,
谢歆然被安置在寝殿的床榻上,盖着厚厚的锦被,却依旧浑身冰冷,气息微弱。
鲜血不断渗出,荣妃的脸色愈发灰败,情况极其不妙,殿内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药味,压抑得让人窒息。
太医令周大人跪在榻前,手指搭在谢歆然腕间,眉头紧锁。
“大人,我们娘娘如何了?”秋纹身上都是水,自己顾不上换衣服,死死守在荣妃的床头。
周大人神色凝重不做回答,半晌,他收回手,“荣妃娘娘无事,可这龙胎……怕是保不住了……”
秋纹往地上磕了两个响头,满脸的泪水,她知道这个孩子对娘娘来说多重要,“大人,奴婢求求您,一定要尽力保住这个孩子……求求您了……”
周大人捻捻胡须,抬手,“老夫只能尽力而为。”
“谢大人。”秋纹又磕了几个响头。
太医婆子塞满了屋子,秋纹见自个帮不上什么忙,于是撤到了外头候着,刚出去抬眼便看见晋元帝跨进殿中,连忙跪了下来。
“奴婢参见陛下……”
晋元帝径直坐到上首的位子上,睨了一眼匍匐在地上的人影,“方才是你在荣妃身边伺候的?说吧,好端端的怎么会掉到池子里去?”
秋纹抖得如同筛糠,晋元帝身边脸生的太监喝了句,“陛下问你话,还不快些回话?”
她抬头扫了眼,陛下身边带的竟然不是洪公公,又联想到方才听小太监议论的那些话,更觉得有一种秋风扫落叶的悲凉之感,“回陛下,娘娘早上去寿康宫请安,回来的路上一时分神,没站稳身子,才会跌进池塘……”
“一时分神?”晋元帝意味深长地笑了下,“是一时分神还是听到了什么吓破了胆?”
秋纹脑袋垂得低低的,“在莲花池旁的墙根下,有几个小太监在嚼舌根,说是薛指挥使大人带人围了容华宫……这话恰巧被娘娘听见了去,孕中多思,才会一时分神,掉进池塘里去。”
晋元帝肃着脸没说话,他现在的心情很复杂,对荣妃他是有真感情的,自然舍不得她出事。
可她欲壑难填,竟插手进这样的事件中,叫他只觉得自己白目,知人知面不知心。
而作为帝王,他最厌恶的便是这样的感觉。
恰逢这时周大人从里头出来,撩袍欲拜,晋元帝免了他的礼,“事出紧急,不必多礼,荣妃如何了?”
周大人回禀,声音沉重:“启禀陛下,荣妃娘娘寒气入体,惊惧过度,以致胎气大动,血崩不止......龙胎没有保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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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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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小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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